西弥斯执法队。

  巴里抱着牛头头盔回到了训练场, 十几个新队员们正在烈日下做基础训练, 深蹲,跑步, 蛙跳,副队长巴德气势汹汹,手里挥舞着皮鞭, 跟一个奴隶城邦的地主一样。

  “快点!你们这些狗·娘养的软蛋, 力气都使在女人身上了吗?”

  “别让我看到你们停下来!继续继续!”

  “如果谁今天没有做完,就别吃饭, 通通给我吃屎去吧!不,你们连吃屎都不配!只能喝凉水!喝凉水!”

  新兵们哭丧着脸, 烈日下穿着二十多斤的盔甲跑步,汗水哗啦啦的淌。

  队伍后边跟着一个拖拖拉拉的小矮墩,和盔甲比起来他小的可怜,仿佛一个套在大面包棍里的夹心小香肠。

  “十三号!跟上脚步!你他妈的刚从你他妈的肚子里跑出来吗?挺胸!抬头!跟上来!狗娘养的小崽子!”

  巴德狠狠地踢了十三号一脚,小个子啪嚓摔倒在地。

  二十多斤的盔甲压在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站起来!”

  “是!长官!”

  旁人满以为他会嚎啕大哭,十三号也的确是哭了, 一边哭一边爬起来, 鼻涕拖着老长,抹都抹不开, 哭的打嗝还要跟着队伍喊口号。

  巴德凶神恶煞,声音仿佛炸雷, 虎视眈眈的盯着其他队员。

  老队员幸灾乐祸, 一边擦拭着配剑一边悄悄讨论新队员的动作, 顺便啧啧嘴,瞧瞧,这都是些什么货色,真是世风日下,什么没断奶的猫猫狗狗都往执法队送了。

  虽然我们不是什么正经军队,整个执法队也只有一百六十个人,但好歹也是西弥斯除王室外的最高警卫力量。

  尽管每天处理的都是猫抓耗子的小事,但我们也是有理想,有担当,随时准备为西弥斯的治安贡献生命和力量的勇士。

  “你们这些懒骨头都给我滚一边去!配剑不能在储藏室擦吗?看什么热闹!”

  巴德狂怒,吓跑了一堆看热闹的老队员。

  巴里站在一边数金币,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确认袋子里的金币数额是否是一百枚。

  巴德哼了一声,背着手走到他身边:“哪里来的这么多钱?算了,你肯定不能去偷,先把执法队欠的钱给补上吧,南希不肯送菜,兔崽子们饿得嗷嗷叫。”

  执法队花钱如流水,因为两个志在维持队员最高战斗水准,坚持认为西弥斯和平的表象下藏污纳垢的队长。

  巴里抛了抛稍钱袋,露出得意的笑容:“有位公爵想给那个类人翻案,我们不能推翻红骑士会的判决,但是我们可以大开方便之门,让他们查个清楚。”

  巴德眼睛一亮,兴奋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躲在最后,把幕后黑手一网打尽?说吧巴里,你想让我去抓谁?!”

  巴里:“不,我们不能主动介入这件事,而是要做清醒的旁观者,跟踪调查。”他合拢五指,捏成拳头:“然后再把他们一网打尽。”

  巴德忍不住露出笑容:“好主意,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向院长和财政官大人提议增加执法队的人手和拨款!升职加薪扩大执法队伍!”

  巴里赞赏的点点头:“我们得派个不显眼的人去盯梢。”

  不起眼。巴德若有所思,回过头,看到了辛苦的夹在盔甲里,皱眉忍耐,然后哭出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还在坚持的小矮墩。

  “大人,您要的茶。”一个懦弱的声音,是新来的仆人,棕发,黑眼,高大的人佝偻着身子,递上可口的茶叶。

  “嗯,下去吧安迪。”

  巴德接过茶,没什么表情的说。

  西弥斯浅水湾住宅。

  王室乐于把风景最好的地方奉献给贵族们。

  这里坐落着许多尖顶的乳白色建筑,前方的沙滩连通着一块咸水湖,湖面如镜,冰蓝如同宝石,四周栽种着特色娑椰树。

  徐徐凉风吹散了夏日的燥热,气味淡雅芬芳的花朵仿佛珍珠,一串串,一颗颗的垂挂在窗前。

  刚刚到达西弥斯罗伊王子懒散的靠在沙发上,十指交扣,闭目小憩,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罗伊王子是海利普国王最小的儿子,也是最赏心悦目的一个,男生女相,气质优柔,有一种难以忽视的艳丽感,烟灰色的眼睛深沉冷漠,暗藏锋芒。

  “殿下,星辰已经升起了,命运的轮盘已经开始转动。”

  一道声音突兀的响起,披着白色羽衣,脸绘巫纹的巫师跌跌撞撞地走进房间,不小心撞碎了花瓶。

  他的手脚系着细小的铜铃,叮叮当当的声音蕴含着某种节奏,让人心神烦躁。

  罗伊刷地睁开双眼,站了起来:“依夫力,你看到了什么?”

  依夫力高举着双手,白色的眼睛仿佛大理石,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温度,他嘶声呐喊,仿佛陷入某种神秘的状态:“我看到熊熊的烈火,我看到巨龙的竖瞳,我看到无数的神秘生物站在我主的身后,它们是魔狼,是精灵,是消失的魔法和永恒。”

  “红色的星辰升起,白色的月亮落下,奉献我主的灵魂和血肉必将重铸他的身躯,新的辉煌纪元即将到来,魔法和巫术会重回大陆!”

  罗伊的嘴唇微微颤抖,那不是害怕,而是兴奋的难以自持,他紧紧的攥着拳头,眼神逐渐狂热:“好,好,我喜欢这个预言,非常好。”

  依夫力对着窗户深深地叩拜,嘴巴里称颂着神的名。

  端着红葡萄酒的管家脚步微顿,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罗伊看了看他,对依夫力道:“你回去吧,好好的体悟,我会补足你需要的一切,无论是人还是物。”

  依夫力唯唯诺诺,对着罗伊尊敬有加,等到他佝偻着身子离开了房间,管家才走到罗伊面前。

  “殿下,您不应该再迷恋这些东西,依夫力并不是魔法师,他只是一个过度服用迷幻剂的可怜虫而已。”

  罗伊接过酒杯,却并不生气:“萨伯,只要你愿意信仰伯古,你就会发现我说的都是真的,巨龙,魔法,巫师,都是真的存在的。”

  和三年前相比,萨伯几乎是变了个样子,但同样出类拔萃,他皱了皱眉,声音温和,不具备任何攻击性:“殿下,伯古是邪神,而我曾在女神庙里受洗。”

  罗伊短促的哈了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你不信我,为什么你相信直立行走的绿皮肤牲畜是人,相信厄尔摩多人鱼,却不相信魔法和巨龙?”

  萨伯抬着红葡萄酒,姿势端正得像举着什么古董:“不存在的东西不具备任何说服力。”

  罗伊失望的摇头:“我以为你的想法不会再那么肤浅,难道西弥斯的神秘学研究没有教会你更多吗?”他举着酒杯转过身,眼神狂热而骄傲:“你听到预言了,我会让魔法重回这个时代,我会成为这个时代永生的王,储君算什么,国王又算什么,压在我头上的我要通通杀死,非议我的我要他永远不能言。”

  萨伯垂下目光,安静的站在一旁,内心却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不能质疑,只能建议。

  罗伊王子自从找到依夫力之后越来越疯狂,开始不满足于简单的神秘学涉猎,参照血腥的祭祀,试图更加深入伯古的世界。

  已经越来越听不进劝告了,甚至不惜亲自沾染血腥。

  罗伊轻轻啜饮葡萄酒,目光幽冷:“真是可惜,没有找到小银壶的秘密,不然我的计划只会更加顺利,菲尔普斯家可是认识一条巨龙,还有数不清的财宝。”

  他的神情扭曲,目光忽然怨毒起来:“奥斯丁那个丑陋愚蠢的家伙,我不会放过他,这些年他处处和我作对,我要让他为当年侮辱我的事付出惨痛代价,我要他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丑陋怪物。”

  大约是管家太久没有吭声,罗伊只好主动提起话头。

  “对了萨伯,上次偷看到祭祀礼的那个神官呢?”

  萨伯微微弯腰:“我已经全部处理好了,请不用担心,不会留下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罗伊满意的点点头,疯狂过后他的疲惫随之而来,他准备好好的睡一觉。

  西弥斯,安迪的宅邸。

  达尔文不太赞成安迪掺和类人的事,但他一向做不了安迪的主。

  他忧愁的说:“我应该上哪儿去找线索。”

  安迪摸着下巴,当侦探他不在行,他没有有多么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也没有足够的证据,仅仅知道丹是无辜的。

  “塞门应该认识不少人,我们可以从他的身边查起,搞清楚他死前去了哪儿,遇到了什么人,有没有得罪过谁。”

  达尔文忍不住翻起了白眼:“塞门是神官,每天要接触那么多人,可疑的人多得数不清,怎么排查才知道谁是凶手。”

  安迪瘫倒在椅子上,脸上挂着愉快的笑容:“ ‘当一件恶事发生,应寻找谁在其中得利,此人最有可能是凶手’ 这是女神的箴言,所以打探的工作交给你来,我不方便抛头露面,我要去搞清楚一些更重要的事儿。”

  达尔文被无言,但论拳头他可比不过安迪,在对方皮笑肉不笑的威胁下,达尔文只好出了门,他不写诗的时候热爱交际,和仆从们的关系都很好,这件事算是时髦的热谈。

  那位神官没有仆人,但不少人都在女神庙和他有过接触,女仆人尤其可惜。

  塞门可是个英俊非凡的神职人员,并且阳光健谈,和许多贵族都保持着友好的往来,同时他也是个虔信的女神教徒,大多数时间都呆在神庙。

  达尔文循着线索找到了一座教堂,装作虔信的仆从,值守的神官性格和蔼,他为塞门的死感到十分遗憾,零碎的交谈中透露了两点。

  塞门有一位特别交好的贵族绅士,安东尼,但事发当天他们没有接触,塞门在教堂待到很晚,一直在储藏室整理书籍没有离开,晚七点时告辞值守的神官,情绪上没有一点异样。

  碍于身份,达尔文不敢深入询问。

  值守神官平静的叹息:“生命无常,为他的灵魂祈祷。”

  达尔文在胸口顺时针点了两下:“愿他早登神的国。”

  达尔文回到家,把得到的消息从仆人告诉了安迪。

  安迪听完没有任何表示,而是询问:“你觉得塞门的死是意外吗?”

  达尔文的头发都快掉了,他哭丧着脸:“我怎么猜的出来,我就打听到这么多。”

  安迪思考片刻,说:“能力有限,得到的消息也未必准确,短时间很难找到实质性的证据,只能尝试别的途径,只要达到目的就好了。”

  达尔文停顿片刻,古怪的咳嗽了一声,表情高深莫测:“要不然……你去问问你的未婚夫?”

  这句话取笑的意味胜过建议,达尔文等着他暴跳如雷,没想到安迪只是抬了抬眉毛,表情不变。

  “问过了,他不想帮忙。”

  问过了。

  问过了。

  达尔文内心风起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