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的走廊狭窄, 距离羁押类人的房间并不远, 丹看的很清楚,他咬了咬嘴唇, 绿色的眼睛有些暗淡失神。

  奥利弗小姐和奥斯丁公爵似乎不太寻常。

  两盏烛火投影的阴暗间,高瘦的绅士被美丽的小姐困在方寸之间,仿佛在攻城略地的侵占, 很难想象一位女士的动作这么强悍。

  但丹熟悉这种姿态。

  他见到的人类女孩大都羞怯可爱, 但丹本族胡子和男人一样长的女人,都是骁勇善战的猛士, 她们只在乎快乐,会为看上的男人大打出手, 还会夜袭男人的被窝,把他们打晕抗走。

  族里常常有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小孩,女人们浑不在乎,干脆把他们聚到一起,群养。

  这种混乱的状态直到父亲统一了部落后才逐渐好转,族人们有了婚姻和忠诚的概念, 互赠丽桑花表达爱意, 但是长期以来的习俗难以改变,部落里一个女人同时给几个男人送花, 并且群居的状况屡见不鲜。

  奥利弗小姐虎视眈眈的样子和族里的女人一样。

  丹看到她立刻想到了火焰和玫瑰,灼人双手, 却又难以拒绝。

  这样的人……不会喜欢我, 丹几乎是呆滞的看着奥利弗小姐把公爵堵在墙角。

  绅士的面庞被漆黑的帽檐遮挡, 光线下,只能看到一点唇峰,轻轻开合的嘴唇,吐露出的词汇又轻又快。

  丹亲情绪低落,没有听清楚。

  奥利弗小姐却松开了公爵,转过身,折扇敲打着手心,脸上没有一丝异样的波动,郑重又平静:“我向你保证,我会根据你提供的证词找出线索,我会找到真相,丹,不必为担心,作为你曾经帮助过我的报答。”

  丹轻声说:“您总是这样帮助朋友吗?”

  奥利弗小姐顿了顿,神情柔和:“我有一个妹妹,她应该和你差不多大,女神说正义会有福报,多做好事我就会找到她的。”

  她有一个妹妹,淡绿色皮肤的少年低下头,伸出手轻触安迪的裙摆:“神灵保佑你。”

  丹的心里涌起一股极为复杂的情绪,他扯了扯僵硬的嘴脸,看着奥利弗小姐将欲离开的身影,不知道应该哭还是应该笑。

  年轻的绅士帽檐拉的很低,遮住了五官,锋利的嘴唇微微抿紧,冷冷地撇了丹一眼,和女士一起转身离开。

  丹跌坐在地,感到安心,同时也无比的失落,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他太被动,无力应对,但解决它并不容易,丹很清楚谋杀神官和在西弥斯动用武力的严肃性,他甚至找不到为自己开脱的证据。

  没有人相信他,他的身份就是最值得被怀疑的对象,即使他本身并没有做过什么事。

  丹的脑海中浮现出父亲刚硬的脸,仿佛又嗅到了土制卷烟辛辣绵长的香气。

  父亲让他来到西弥斯,是为了族群的未来,他却如此无力懦弱,如果是阿诺在这里,一定不会束手就擒。

  丹出神的想着。

  老查尔斯悄悄的嚼着糖果,在黑暗中等待了二十分钟左右,种种猜测掠过脑海。

  难道那个类人是公爵的私生子?

  不不不,这太荒诞了,年龄对不上。

  健壮的巴里靠墙站着,嘴巴里数着数字,老查尔斯时不时看他一眼,犹豫片刻,问道:“队长,您难道还是计时收费的吗?”

  巴里面皮动了动,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假笑:“我只是在计算时间而已。”

  “这还不是计时收费吗?”老查尔斯默默嘟囔了一句,但老绅士年岁渐长,已经没有和年轻健壮的骑士争夺胜负的心,他忧愁的摸着稀疏的头发,哀叹岁月。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咄咄,公爵拿着手杖,牵着女伴一起走了出来。

  “哦,您还好吗?我可不建议在这里多呆,公爵大人,如果没什么要问的我们就回去吧。”

  老查尔斯害怕公爵搅和进这件事,显出红骑士会办事不利,那个类人死也就死了,想来国王陛下也不会怪罪,一群不通化的蛮人,异想天开的来到文明之邦。

  难道还会有什么隐情吗?我老查尔斯可不会看错人,那个类人一看就是个恶魔。

  哼,女神可不会庇佑白桦林的异信徒。

  就让那个蠢货去死吧。

  公爵阴郁的眼睛略略一扫,点了点头,他的地位和权势决定了他待人的态度随心所欲。

  巴里没有说多余的话,他是个公正的人,坚决执行命令,不会徇私舞弊,但同时他还得照料手底下的队员,那些个小伙子通通如狼似虎,面包一顿能吃八个,总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训练。

  西弥斯的经费可不会多拨给执法队,这是自由城邦之所以存在的条件之一。

  安迪得知了想要知道的事,和公爵一起坐上了离开的马车。

  “你在想什么?”

  一路上,安迪都维持着若有所思的样子,公爵害怕他过于冲动,甚至会因此怨恨他的冷漠。

  “没有什么。”安迪含笑回应,语气轻松:“我的事情做完了,你要我做的事呢?我记得你希望我帮点小忙。”

  公爵点点头,却没有转移话题,而是提醒:“我知道你决定帮助你的朋友,我赞赏你的品格,即使我厌恶甚至认为根本没有营救的必要,如果你决定要帮助他,最好试试从那位证人下手。”

  他顿了顿,语气十分低沉:“如果必要,我……可以提供帮助,但这是我作为你的领主,绝不是为了其他任何别的事。”

  安迪有所恍然:“你是希望我去贿赂,难道不会有别的证据了吗?”

  公爵摇摇头:“这些并不重要,您无法找到其他证据,也就不能直接抓住凶手,无法洗清他的罪名,他被抓起来有三个原因,他是类人,他在现场,刀子在他的手里,你恐怕无法想象西弥斯对待类人的态度。”

  “其次,那位神官明明不认识他,却莫名其妙的死在他的手里,如果说这是单纯的意外,恐怕没有人会相信,人迹罕至的小路,偏偏有目击证人,而真正的凶手既然陷害的如此聪明,又怎么会留下把柄。”

  公爵目光沉静阴郁,冷淡的口吻不疾不徐,没有多余的情绪成分:“我敢打赌你会一无所获。”

  安迪直直的看着他,公爵被他的目光盯得不太自在,偏过了目光,微蜷的卷发垂落耳侧,薄薄的耳朵像月牙。

  他穿着立领的衬衫,因为偏过头的缘故,露出了一点脖颈。

  并不是白璧无瑕的样子,红色的疤痕仿佛错落的鱼鳞,紧紧束缚在衣服内,他注意到了安迪的眼神,微不可查的蜷缩了一下,好像想把自己藏在视线之外。

  那个动作很突然,又坦然的仿佛不曾发生,年轻的绅士抿紧了嘴唇,目光低垂,平静的近乎漠然。

  安迪险些忘记他如今可以侃侃而谈的原因了。

  人不会突如其来的改变,尤其是他这样的人,天生优越,衣食无忧,就像供在橱窗里的古董,捧着他的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天真愚蠢,不经磕碰,却有人抓住了漏洞,把他从橱窗里拎出来用刀削斧凿的修整。

  安迪不会因为他生的比别人更高贵,就认为他承受的苦难是理所应当的,他险些忘记了,这个人自己从泥沼里爬了出来。

  即使那个故事听起来更近乎神话,他被背叛过,被折磨过,但他找到了一条巨龙,报复了所有伤害过他的人,听起来比传奇还要传奇。

  又有什么值得伤心难过,或者同情的呢?

  哪怕他曾经不被当做人,被赤身裸·体的剥夺了所有的尊严,似乎只要得到的足够丰厚,一切代价就是可以承受的。

  安迪自嘲的笑了笑,他收回目光,道:“我可以从源头查起,只要愿意,总会找出合理的线索。”

  公爵看着安迪脸上固执的,坚决的神情,恍了恍神,他轻轻叹了口气:“恐怕您没有多余的时间了,判决已下,西弥斯可没有到了秋日才处决人犯的习惯。”

  安迪说:“我答应了他。”

  安迪并不自大,他只做自己能做的,想做的事,全力以赴尽心尽力,虽然有时候不一定会成功,甚至还会跌的很惨。

  从前的时候他不明白,所以父母死后他不敢发声,后来他知道要用权力打败权力,以恶制恶。

  安迪以为自己洞悉了真理,要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可是那条路并不通。

  安迪于是又重头来过,他见惯了不公正,也习惯了自寻出路。

  公爵没有立场阻拦,他既不赞许也不肯定,绿色的眼睛里海潮翻涌,那些痛苦的东西仿佛不存在,又或者隐藏的太深,变成了烂泥一样的东西,心陷在里面,会觉得活着也越来越了无趣味。

  可是平静的死亡又不能彻底的解脱,他也会不甘心。

  沉默片刻后,年轻的绅士转而说起了其他事:“伊撒的小王子罗伊也来到了西弥斯。”

  “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这次公爵沉默了很长时间,清瘦骨感的手轻轻敲打着小桌,没有犹豫,而是衡量,真正的在拜托一件事,语气也不再有柔和的成分:“我需要你帮我找一件东西,拿到它不难,但不能做错一点,任何一点都不行,你足够机敏,我需要一个足够可靠的人来帮我,我会带你熟悉罗伊,。”

  安迪推了推帽子:“什么东西?”

  “依夫力的笔记,我会告诉你,那本笔记的样子。”

  “好。”安迪没有犹豫。

  此时,马车刚巧停在了安迪的宅邸附近,距离午餐已经不剩下多长时间,安迪看了看窗外,提起了裙摆下了马车。

  他站在原地,等马车远去。

  公爵忽然出声,隔着一层薄纱车帘,他的表情冷漠,话语里的真挚却还是显而易见:“祝你好运,那个家伙也是,他很幸运,得到了你的友谊,还有帮助。”

  他指的是丹的事,安迪和公爵隔窗对望,看不懂他眼睛里的晦暗阴郁。

  “再见。”他低声说。

  安迪扶住车窗,他的嘴唇干涩,一时间仿佛失去了语言,但好在没有,他的舌头柔软灵活,吐出来的话却干巴巴的:“奥斯丁公爵大人,你不用羡慕别人,你自己就是自己的救赎。”

  听听,这是什么蠢话。

  公爵垂下目光,没有回答,绿色的眼睛平静的看着安迪,他点了点头,唇角有些许笑意,马车终于踢踢踏踏的跑了起来,载着年轻的绅士拐过弯,消失不见。

  安迪站在原地,注视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半晌,他推了推纱帽,奇怪的捂着额头:“我是不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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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斯丁: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和他谈恋爱。

  作者:你们正在谈啊!!!

  奥斯丁:我连他的手都没有拉过。

  作者:……

  奥斯丁:没有告白

  作者:……

  奥斯丁:没有暧昧

  作者:……

  奥斯丁:你实话告诉我,我和他是不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作者:别说了,我安排,我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