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半道,秋雨忽袭。
顾言慈快马加鞭,行了约莫数刻,秋雨渐歇,最终在一破败村落前勒马而下。
顾言慈环顾四周,这里就是爆发疫病之处。
凄风苦雨过境,满目疮痍,赤地千里。
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之人随处可见,几个染病的人或相互搀扶,或三三两两地瘫坐在泥泞的路边。
偶尔有以白巾蒙面的人穿梭,抬着些看不清脸的躯体,唯有通过断断续续的微弱呻吟声,判断那些究竟是人,还是尸体。
不远处,一个被雨水浑身打湿的孩童蹒跚着脚步。如行尸走肉一般,挺着隆起的小腹漫无目的地游荡。只见他猛然抓住下腹,抽搐着身子栽入混浊的水坑,倒地不起。
顾言慈几步跑过去想要拉起孩子,却被身后的人拽住了胳膊。
回头,是跟着自己的千牛卫备身。
正当顾言慈愤懑地欲甩开其手,却见两位以巾蒙面之人快步而来,而后抬起孩子的身子快速离开。留下一水坑附着在肉皮上的白虫在水中蠕动,千疮百孔的肠子内脏就那么拖了一地。
黑褐色的血水沥沥拉拉,散发出浓郁的腐腥味,冲击着顾言慈的嗅觉,胃中翻滚。
“呕——”
顾言慈捂着嘴跑开,倚在树边狠狠不停干呕着,恨不得把脾脏一齐呕出才算干净。
却只吐得一地苦水。
“这就受不了了?”
熟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顾言慈红着眼抬头去看来人。
“九畹……”
吕九畹此刻亦以白巾覆面,原本医师的素衣被泥水和血水染地看不来原本的颜色。她面上不见悲喜,抱臂冷冷地看着狼狈的自己。
“跟我来。”
越往村庄的中心走去,顾言慈越是心惊。原本的恶心之感,在看多了白骨露野的景象后逐渐麻木。
“‘虫疝’?这么说与《素问》中‘七疝’有关?”
“不完全是,其小腹坠痛之症虽然与疝气病理相像,但通常治疝的法子对此病却无用。而且,那些白虫的来由我们也还未弄清……不过,我有一个猜测。”
吕九畹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一卷布帛。展开,布帛上描绘了些图画。
“前几日我随同事的人去附近染疫的村庄行医时,发现这些染病的村子都沿着一条河分布,且越往河的下游走疫情越严重。这个村子——”
吕九畹指了指布帛右下角的一个村落图样。
“村庄幸存者无几,几近屠村。”
“……那河呢?”
“这些天大家都在忙着救人,还没来得及去看。刚好,你来的正是时候。”
顾言慈勉强弯弯唇角,不比哭难看。
吕九畹收起布帛,掏出一张面巾递给顾言慈,又向二人身后不远处指了指。
“西边,就是那条河…我怕你受不住。”
“多谢。”
吕九畹眨眨眼,没有说什么。
二人一齐向西走去,身后跟着那位千牛卫备身。
越接近河流,腥臭味越浓。
顾言慈拉了拉紧面巾的系带,聊胜于无。
等穿过泥泞的河岸,拨开河边丛丛的枯草,但见一条近乎铜绿色的河哗啦啦地向南流去,雨后高涨的水面泛着乳白色的粘稠泡沫。
二人相视,不约而同地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