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徐古月本来的计划与临寒修改后的计划的差别，可简单总结为前者是旅游后者是度假。徐古月罗列了每日要去的景点，临寒把它们砍了一半，消耗的总时间不变，行程大大减小。
如此一来，她们的第一站，便成了民宿里住上几天。
单纯在被子里窝着或是露台上躺着未免太过单调无趣，午饭后两人开始在周边散步。
“这是叶子花，”在徐古月打量眼前艳丽的植株时，临寒科普道，“通常是紫红或者大红，白色和黄色比较少。”
徐古月正看着的就是一棵白色的叶子花。她早上还觉得这植物挺有意思，一路走来发现路边处处都有，每走几步就能撞见一棵，渐渐地内心毫无波动了起来。
“你养过？”
临寒摇头：“我没这个耐心，我爸养过，但他养得不好，看起来光秃秃的，可能是因为我们那边的气候不合适。”
徐古月彻底没有养一盆的念头了。
这些年来，载在徐大小姐手上的花花草草着实不少。
最早是在她七岁的时候，徐父讲究修身养性，让他们三姐弟各自养一盆同种类的花。花的品种是长寿花，不难养，但也不能缺了照顾。
徐古月看着植株上锦簇的花团起初信心满满，没过几天，就把照顾花这件事抛在了脑后。结果不到一个月，她的整盆花就蔫吧得没眼看了；徐亦比她好一点，花朵谢了，叶子尚保有色泽；徐榛的花养得最好，跟刚拿到时一模一样，片片翠绿，朵朵艳红。
长大后她特地挑最好养的种。从吊兰绿萝到芦荟仙人掌，没一个成功逃脱了她的魔爪，就连小巧可爱的多肉也在她家窗台上扑了一排。不过这些都没打消徐古月种花的念头，她种得不多，基本都是小盆，摆在窗旁调节气氛。现在坚强活在她窗台旁的是一株太阳花，刚买半个月，不知道等她回去还活着不。
穿过错落有致民风浓郁的飞檐串角，两人不出意外迷路了。GPS在这种偏远处显然不怎么准确，她们又绕了半天，才依稀瞧见了大道的影子。
“看来今天的好友步数我能拿第一。”徐古月捏着路边摊上买的仙人掌果，坐在草地上唏嘘。临寒手里也捧着两个仙人掌果，她在想这东西真的能吃不。
她的动作被徐古月察觉了：“直接吃就好，出门在外就不讲究这么多啦！我这里有湿巾，来，擦擦手。”
长时间的走路让临寒累到不想动，她没反驳徐古月会错意的话。气温低是低，长久步行的运动量却不含糊，停下脚步风一吹，便能感到脖颈间与后背上的阵阵凉意。
“那个……”眯着眼瞟了眼天空，临寒道，“我们快点回去吧。”
徐古月讶然：“不再休息一会儿吗？”
“还好，我也不是很累，”临寒道，她指着天空，“你看这云，一丝一丝像羽毛似的，这是下雨的前兆。”
经她这么一说，徐古月抬起头：“……你说的是有道理，但没这么快吧，至少到晚上才会落雨。”
话音刚落，她自己反应了过来：“啊，你说，是不是明天说不定只能在房间里窝着了？！”
面对她迅捷而跳跃的超前思维能力，临寒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层云诚不欺人，她们刚走到民宿门口，蔚蓝的天空就暗沉了下来。
“你先洗澡吧，晚上想吃什么，我去问问。”临寒自觉揽下负责晚餐的义务。
这些时间的接触里，她了解到徐古月是比较在意个人清洁习惯的人。平日里早晚都要洗一次澡，除非起得太晚，而出门后如果运动比较强也会一回家就洗澡。相比之下她没这么讲究，睡前冲一冲就够了。
徐古月半只脚踏进浴室，闻言仰着半边身体扭头想了想：“按你想的就好，我的话有点想喝粥。”
临寒自然应下了。
说实话，临寒的点餐水平一般般，从小到大她就没操心过这种事，这导致她毫不精通搭配，单纯凭直觉来。
徐古月瞧着眼前清淡的一片绿，感慨而哭笑不得。
刚好合适两人坐的桌子正中乘着一缸粥，白米配青叶，零零碎碎撒着葱花萝卜丝，一眼望上去毫无油水。粥旁乘着两道小菜，一道炒白菜，一道鱼香肉丝，色香俱全不知味怎样。
下次我来点菜吧，徐古月决定。她发现临寒喜欢一些固有的东西，换成她的话，会优先选择没尝过的菜样，而临寒更稳妥，比如眼下这两道菜就很难被做得难以入口。这不是说临寒不敢尝鲜，她不会主动去，但尝试了也许接受。
好办，不是什么难事。徐古月拨弄着心中的小算盘，带着临寒尝试本地风味的过桥米线凉糕火腿菠萝饭等等美食的重任就交给她了。
雨是在天色将暗时落下的，起先淅淅沥沥，和着风拂动门帘叮咚作响，后来愈下愈大，徐古月不得不关了窗，隔着巨大的透明玻璃观察湖面升腾起的朦胧白雾。
昨日太累，两人都没关注原本关得严严实实的厚重窗帘，今天一看才发现这面窗正对着湖水，可将一切景色尽收眼底。
并排坐在床单上望着幽黑的夜色，两人突然觉得有点无聊。这边偏远，雨天信号不好，wifi流量奇慢无比，断了她们看视频的念头。电视上的节目调了一圈，亦没找到入眼的。
厚重的雨滴打在房檐顶敲出沉闷的巨响，传到室内被渲染出了一层空灵。
徐古月突然想到，既然这里下雨了，说明她先前查的天气预报有问题，于是急忙重新搜索。原来她之前查的时候错位了，没落实到每一个城市，核对一遍发现又有景点去不了了。
“没事，我们明天重新规划，”临寒有些愧疚，是她非要先住几天再开始逛的，如果先玩再住的话刚好可以错开雨天。
“那……别看手机了，我们去露台听雨怎么样？那里有遮阳伞来着。”徐古月抖擞精神提议道。
临寒甩开手机：“好。”
撑着雨伞，抱着浴室里的浴袍走上楼顶，朝湖的一面一片漆黑。所幸风不大，两人分别在邻近的藤椅上躺下，各自盖上浴袍挡风。
这种自在而颇具诗意的行为对临寒来说是颇为新奇的体验，虽然有时作息不规律，但她的生活大体上按部就班，只有混在同龄人堆里时才偶尔跟随他人解放一下自我。
没有了玻璃作隔阂，雨声似乎直直闯入了耳蜗，洗涤周围环境中的一切声响。
“可惜这几晚都看不到星空了。”
星空可是人类极致的浪漫。
X市工业气息浓重，临寒对星空的印象还停留在小学。当时她泡在游泳池水里，抬头便是漫天星河洒满夜幕长卷，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你那里看不到吗？”徐古月问道。
理论上讲是能的。临寒解释道：“我住的地方灯有点多，能看到零零星星的一些吧。其他宜居城市也许好一些。”
“那我们这边还不错，经常整个天空都是星星，数都数不过来。”徐古月不自觉笑了起来，“以前老师让我们欣赏过好多星空相关的画作，那段时间我经常忍不住半夜抬头望天来着。”
作为艺术细胞过早阵亡的渣渣，临寒找不到什么发言点：“我只知道梵高的《星月夜》。”毕竟太有名了。
“那你也许看过他的《夜晚的咖啡馆》《罗纳河上的星夜》，这些都比较有名。”
经她提醒，临寒隐隐约约有了印象。大概在美术书上见过吧。虽然没上过几节美术课，但无聊时把美术书当课外书翻这种事她着实做过。
“说起来我一直好奇，你们学理论艺术的毕业都干什么去了？”临寒问道，“感觉还是比较小众。”
“这个吗，”徐古月的声音不大，临寒竖着耳朵勉强听清，“有的当老师了，有的去美术馆博物馆工作了，也有的和我一样经营画廊的……”
每个专业大抵不过这几个发展方向。企业工作，教职人员，自己创业或者继续深造。这么一比较，自己学的计算机和徐古月学的艺术史竟无甚区别。
临寒顺口追问：“也有一心一意研究学术的吧？”
隔着雨声，她半天没得到回答。也许徐古月的回应太小声，被吞没了。临寒侧过身，准备换个话题接下去，徐古月的声音突然徐徐传来。
“有的。和我同班就有个一心一意钻研艺术的同学。说实话，在这一专业待久了，越是深入，越难不为它的魅力感到发自内心的震撼。”
内容突然变深了。临寒一时不知如何回复，她问道：“你那个同学怎么样了？我也有同学醉心理论研究，现在还在读书。”
“她的头像黑了。”徐古月的声音透过雨帘悠悠传入。
临寒一怔。
话题的走向似乎在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徐古月这么轻描淡写的坦诚让临寒心中发怵，一时只觉有什么地方违和。
她轻轻回道：“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