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落的信每星期一封，字可不像他说话一样多。不过知道他们一切都好，切利感到安心。
阿尔法仍是游刃有余。接见官员，收放羽蛇，看书读报，训练切利，在台阶上发呆，一样没拉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但又确实不一样，他在台阶上发呆的时间更多了，变得更安静了。甚至连安妮也觉察到了。她问切利，但切利也无法给出答案。
“你怎么都不说话了？安妮担心你呢。”切利缩在他的毛毯子胸口。
“如果没人想听，那说有什么意思？安妮不是担心，是好奇。”阿尔法温柔的抚摸着切利的背嵴。有时候带着情欲，有时候单纯无害。
“你这是孤僻。”
“我这是失恋了。”
“你应该出去交流，找人喝酒散心。”弗兰德说的，失恋的时候需要转移注意力。虽然这话自己来说有点怪，但怪谁呢。切利觉得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被人死心塌地喜欢着。他已经习惯了阿尔法黏糊的舔舐，不再怕那些锋利的牙齿和倒钩。如果他起了反应，对方还会帮他吸出来。
“和我一起创建这个国家的人，已经全部不在了。”阿尔法语气平稳，甚至听不出有遗憾。
他没有朋友。显然以他的身份，也无法交到新朋友。长生的代价，是寂寞。切利忽然又有点同情他。
“那找点别的有趣的事做。”
“陪着你是我唯一感兴趣的事情了。”
“……别说的一往情深，你就是想办事而已。”
“想，但也不完全是。你的所有事都让我感到有趣。”
确实，阿尔法会辅导他功课，听他抱怨他们课业小组分歧多，听他讲弗兰德和朋友们的趣事。也许这些事情对他来说一点意思都没有——他已经洞悉了最先进的文明，与伙伴一起创建了帝国，养大了一个儿子。
切利想起自己的爷爷，那个老头子终日枯坐在院子里，逮着人就吹嘘当年，重重复复。以致于他看见老家伙就绕道走。
“凡落说你们的服役年限是两百多年？你快到期了吧？”刻薄的话说出来又有点心酸。
“两百五十年。差不多吧，我休眠过两百多年，休眠约等于时间停止。”
“那你怎么还能行？人类这个年纪早就不行了呀。”他是真的吃惊。
“服役年限是指我们在恶劣环境下仍能保持百分之九十五的战斗力的时限。超过了这个时长，根据规程，就要被销毁。这跟人类的衰老概念是不一样的。”
切利沉默了。他完全没法和这个怪物沟通，他们之间的鸿沟太大了。
也许自己太苛求他了，切利又想。
“我想回端城看看舅舅，行吗？”过了一会儿，他又问。
昨天凡落的来信里说他们先回了一趟端城，他还在镇里碰到了白花先生，切利的舅舅。
「白花先生在人前硬气的很，说‘切利是个男子汉，是我们白花家的骄傲’，可是回到家关上门就跟我跪下了，问我你是不是还活着。他都听说了，阿尔法掳走了你，你伤的很重。你是他姐姐唯一的孩子，他却没能保护你，求我救救你。我扛不住就告诉他了，他不太信，后来塔哥进来保证了，他才红着眼睛说那就好。还让我给你带爱吃的小饼干，但我怕路上坏了，就没给你寄来。」
切利想不到。舅舅那样硬气的人，每次都噼头盖脸把他骂的狗血淋头。后来两见相厌就索性不见了。也许他太不会揣摩人心。现在想来舅舅确实真心为他好，虽然态度差了些。
人在这世界上总有些羁绊。像阿尔法那样又太悲伤。
“可以。第一次见舅舅，我带什么礼物上门比较适合？”悲伤的角色毫不悲伤的同意了。
切利有点头疼，舅舅纵使接受他苟且偷生的事实，大概也会唾弃他跟了一个男人。
“你在外面等我。我舅不会想见你的。”
“行。”这个男人倒是不介意。
过了期末考试，他们就乘鳐鱼号回去了，那么远的路也就一天不到的事。端城和雾掩镇的空艇站已经搭建起来，试运行中。他们停在神庙——就是原来的嘉德府，然后乘马车去的镇上舅舅家。
舅舅见到切利的时候眼圈红了，把他拉进屋里上下打量。
“切利。”他那双雕琢器皿的手布满老茧，在少年的手腕上紧紧握着。“你过的还好吗？”
“好的，我挺好的。我在梅尔庭上学，学机车设计。”
“哦……那就好，学门手艺。”
舅舅把他的双臂拉起来看了看，又说：“他对你干的那些事，我都听说了。有些事情，咬咬牙忍忍就过了，别反抗他，保护好自己，活着才能有希望。大丈夫能屈能伸，什么时候他放过你了，都可以回来舅舅家。”
什么事情？哦。切利想起来，凡落说过，洗衣房里早传开了，嘉德府大少爷房间里的床单上都是血，还有情事的痕迹，那天晚上白虎兽人就叫了艘飞在空中的船来把少爷带走了，露台地板上都是血，少爷裹着被单，好像手脚都被打断了。
大伙儿都只敢悄悄的传，谁也不敢说公道话。嘉德家往日的关系户更是急于站队，生怕成为阿尔法收拾的目标。
“他对我挺好的。他反省过了。”
“你妈当年也是这样，受了委屈也不和家里说。都怪我，不知道她的难处，还说她贪图富贵，我真对不起她。当时我还年轻，傻乎乎的，不知道老嘉德那个畜生软磨硬泡，姐姐为了家里安生，没办法才嫁他，唉。你长得像她，竟是遭了这样的灾祸。”
切利无法解释他和阿尔法的扭曲关系。不同于先境的民众普遍认为献身神使是荣光，这新吞并的端城大部分人都认为他切利要给阿尔法睡是倒了血霉了。
“舅舅别担心。我是吃过亏，但现在都过去了。他确实对我很好，治好了我，还供我读书，教我功夫。”
“……那还好。但看人脸色过日子总不是个事，毕业了好好找份工作，回来这里总有你住的地方。”舅舅语重心长。
切利点点头。舅舅说的有道理，自己有门技艺，确实比依仗阿尔法的权势要可靠。
回去的时候阿尔法问切利要不要多留一天，见一见另外两个人。先境遗民和伊斯萨尔夫要签订边境贸易协议了，明天在岸边镇，那边派过来的使团名单里有嘉德先生携其夫人。
切利决定多留一天。
他先是见到了继母。在签完协议的交流酒会上，在僻静的临河露台，这个风姿犹存的女人正使出浑身解数在勾引他的男人。
不会在文里刻意写传统类型的坏女人，嘉德太太不过是个悲伤的可怜女子在奋力求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