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与“妻”书>第六章 转眼新年至

  雪深更漏浅,主事院内俞相濡再燃一根蜡烛,不一会蜡油淹了灯芯,他执手拿起剪刀,微微剪着烛火,房中随即亮了起来。

  碳加了几次,坐在炉火旁发呆,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等,因一句约好了,他苦等一晚不会来的人?

  想此摇头轻笑,何时傻成了这般,但想归想,待三根蜡烛即将熄灭时,他还是起身拿出仅剩的一根点上。

  衣带不小心甩了风气,惹得一阵摇曳晃影,俞相濡惶惶不安的双手包住它。

  “扣扣扣~!”敲门声忽然响起,俞相濡不待反应,快步过去开门。

  疾风灌入衣襟,他不禁打了寒颤,风雪夜归人,花一墨现在就是如此。只是他身无裘衣,不能再融化的白雪簌簌落了他一身。

  花一墨脸已经冻僵,为了对方能看清,他嘴咧的很夸张,心情却如这傻笑,暖入人的心坎。

  顾不得多问,俞相濡径自将他拉进屋,摸到的竟是一半寒冰一半雪。

  关上门将人推到炭盆前,不由分说的胡乱加了几块碳。

  见此,本来雪中染寒的身体只觉得某一处温暖的发烫,而后慢慢蔓延全身。

  俞相濡拿来自己崭新的棉袍“大人,您将湿衣脱了吧。”

  新衣还是去年给自己买的,为了过个只有自己的年添的,他没穿过几次,记得穿起时总不知哪里窜风,如今穿在花一墨身上,他才知道这衣服自己穿的太大,而花一墨穿着才正合适。

  “今天白天歇了几个时辰?”见人憔悴不堪,花一墨情不自禁的摸上他的脸颊,出口显而易见的心疼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指尖触摸之处变得红热,俞相濡不适应的别脸退了一步,语气没有了刚才的主动,而是毕恭毕敬的低语“白天没什么觉,眯了一个时辰。”

  花一墨落空的手就这么悬在空中,穿过指缝的只有冷气,他苦笑的将手耷下。

  “天晚了,大人吃了没有,下管这里备了腊八粥,大人若要吃,我这就热热盛来。”

  “有劳。”

  花一墨稍等片刻,就见人端了两碗热粥,单手接过闻香,入口一份糯泥的绵软,可见这人熬了多久,夜长漫漫,灯未吹,人在等。

  “你这有酒?”放下腊八粥,花一墨撇到墙角有个小酒坛。

  一句提醒了俞相濡,放下碗转身,将酒坛放在桌上“说一起吃火炉子,傍晚就出去特意打的,不是什么好酒,大人凑合喝。”

  花一墨笑意渐浓,平生他喝了许多酒,从未有过一种让他如此渴望,此酒叫做俞相濡打的酒。

  几碗咕嘟入腹,他饮得畅快无比,俞相濡将空碗收走,独留他一人悻然良久。

  最后一根蜡烛燃尽,房间陷入黑暗,俞相濡摸索着回到房内,脚下不小心跨倒了板凳,整个人也斜坠下去。

  酒气呛得入鼻,俞相濡跌入一个温柔的怀抱,对方的手还在不断收紧,脑子里想起京城常传的男宠,他恐惧的挣扎起来。

  “大人,我不是那种人,还请大人自重。”

  花一墨黑暗中抓住他的双肩,让他挣扎不动,张口酒气冲着对方的眼帘“相濡,事到如今,你还认不出我是谁吗?”

  俞相濡愣住,不动念还好,这一猜测,记忆与眼前的花一墨慢慢重叠。

  两人同姓花,又嗜酒如命,花醉赠的玉萧他前不久曾吹起,忆起少年的样貌虽与他不尽相同,但有些习惯却是一样的。

  比如爱喝老巷街酒,比如做事总是那么出人意料,比如对自己体贴的照顾。。。

  “我记得名字叫花醉。。”

  花一墨执手覆上他的眼角,就算看不见也忍不住要抚平他的褶皱,当年自己比他高半个头,如今也是一样,温细的声音直接传入他的耳朵。

  “师傅去世后,按规矩我承了他的字,就改了一墨。”

  见人不再挣扎,花一墨温柔的将他拥入怀中,闻着他身上的皂角味,轻轻低语“那日上任,听闻你说叫俞相濡,可知我有多欢喜。”

  怀里的人一直不动弹,花一墨松开他想要低头去看,只见人红着眼眶一声不吭。

  “相濡?”

  俞相濡依旧不语,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在自己家人面前止不住的掉眼泪。

  当晚两人躺在床上,如十年前一样,俞相濡轻手轻脚的给他盖着被子,话却一句未说。

  花一墨知道他沉默的原因,老友相见总会忆起这几年的往事,商和十二年,聚贤堂因一首诗掀起了有名的文字狱,具体的事他并不知道,只知道因为这一首诗,俞沈两家满门抄斩,而俞相濡因为在太子身边伴读,深受喜爱,加上太子求情才幸免于难,但是一生不得入仕为官。

  花一墨从能进京时,有意无意的找了他两年,没想到他居然在礼部做一个小小的主事。

  翌日清晨,花一墨到时辰去上朝,见床里人睡的正香,他静悄悄的起身,临走时还不忘将被子掖好,免得钻了冷风,凉了床上的人。

  他终于明白为不惊扰床上人,愿意割袍的心情,换作自己也是如此。

  俞相濡见人睡眼迷人,忍不住端详片刻,眼见时辰差不多,才转身离去。

  人刚走出门,床上的俞相濡就已经醒了,望一眼身边的空枕,耷了脑袋,不愿起身。

  上朝的路上花一墨心情颇好,不论谁与他搭腔说话,都是如春的笑意,薛子翁纳闷的在一旁摇头。

  “你今儿早茶喝了蜜来的?”

  “嘴里噙了糖粒来的。”花一墨破天荒的与他开着玩笑。

  “你一会上朝克制一点,皇上今儿个可不高兴。”

  “为何?穆轲将军没宿在宫里?”花一墨突然不知哪里来的想法,出口自己都觉得失言。

  薛子翁说不出此话哪里有毛病,风大冻得耳朵生疼,他也就没细想,索性就把自己想说的给说了“昨儿个穆轲将军入狱了。”

  “为何?”

  “说是想在关外娶亲,皇上不同意,他又不服软,僵持不下皇上就把人打入天牢了。”

  花一墨听言不禁摇头轻叹,商烨这次才是真的焦头烂额,这穆轲也是不懂事的,明知道皇上对他有意,还来刺激他。

  这天上朝商烨果然是面色凌厉,犹如是瘟神附体一样,短短一个早朝就训了几个平时里溜须拍马的大臣,花一墨与薛子翁安分的紧,听着他们上奏说事,俩人只管摈气凝神,不出岔子就是了。

  回去的时候两人都逃过一劫似的,在马车里闲谈了一路后,花一墨将人赶下车,转道回了礼部。

  俞相濡将参加会试的名册一一分好了考场,正坐着喝一口热水,就见花一墨走了进来。

  “拜见大人。”俞相濡忙不迭的起身行礼。

  花一墨走到他身边,弯腰看了看他的桌案,上面名单整齐分明“这些都是举人?”

  “是,大人,共有两百人。”

  听着他严肃的汇报,花一墨有些不自在,拉着他坐回凳子上“日后没人,你可以叫我一墨。”犹豫后又补充道“或者花醉也行,随你喜欢。”

  俞相濡听到他在身后喃喃自语,眼眸充着不明的情绪,一点点暗沉“我不敢。”

  “有何不敢?”

  俞相濡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说到底是他自己别扭着。

  提衣摆与他同坐,花一墨侧目盯着他“在我这你可以由性子来,没有什么不敢的。”

  俞相濡诧异的直视他,将话里的暧昧纯当成了一股宠溺,受不住他炙热的目光,只能难为情的低头。

  八年的蹉跎,俞相濡早已不是记忆中那个白净的少年,他喜欢拒人于千里之外,会低头、会胆怯、与当年游园时的清朗少年截然不同,但是偶尔露出的神情还是如当年一样。

  花一墨忍不住会想,如果自己早点遇到他,那么会不会不同境地。

  “快到年关了,朝廷批了不少假,不用来礼部时就与我一起过年吧。”花一墨声微低小,除了俞相濡没人能听得到。

  热温喷在他的耳朵上,他痒痒的动了身子“不用了,太麻烦了。”

  “不麻烦”花一墨脱口而出,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我没有成婚,所以只有我一个人。”

  “吱——!”门不合时宜的被打开,另外的一个主事走了进来,见两人坐的紧凑,瞬间就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意味。

  急忙躬身行礼退了出去,嘴角撇出一抹躲之不及的讥笑。

  一切都平静如常,转眼就到了春节,放假那天花一墨早备好了马车,主事院他一直等在门口,不多时俞相濡拿了简单的包裹走了出来。

  “东西倒不必带多,那边都有。”花一墨一看到他就笑开了脸。

  “嗯”

  再次坐到花一墨的马车里,里面的酒味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悠悠檀香“你今日没在马车里喝过酒?”

  花一墨轻笑不语,不知从而何处摸了一个汤婆子,上次俞相濡在车里被碳烟熏得轻咳,他就留意备了汤婆子,贴手觉得温度正好,这才转手用帕子包上,塞进俞相濡怀里。

  “不必了,我早没这么娇贵了。”俞相濡言语说的自然,落在花一墨耳中却成了酸苦。

  他执意的将汤婆子放入他手中“你底子娇贵,还记第一次见你,就捂着个青皮手暖,当时在亭子下头站着,一下就抓了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