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米花町南面警局。

  值班的警员正在打盹,他把头搭在手背上,脑袋经受不住地心引力,一点一垂,像寺庙里一声一声敲打的木鱼。

  一阵响亮的刹车声突然惊醒了他,轮胎和地面距离摩擦的声音在宁静的深夜里格外刺耳,将他从半梦半醒中拉了出来。

  “什么情况……”他皱着眉头打了一声哈欠,伸着懒腰从值班室里出来,“还有人半夜在警局门口飙车吗?”

  “砰!”是车门关闭的声音。

  听到这声,警员急忙套上警服,从屋里走出来。

  但是他刚走到台阶上,还未走到门口,却只看见了警局门口极速驶过一辆车的白色残影。

  “真的有人在警局门口飙车,太大胆了吧!”

  他不满地嘟囔了一声,快步走上前查看。只见一个套着黑麻布袋的男人从车后座上滚落,像一个从山坡上滚下来的木锥子一样滚了进来,在碰到大门口的台阶后大叫一声,停了下来。

  黑麻布袋里挣扎着爬出一个男人,青鼻脸肿,看不清原来长什么样子,他的裤子湿了一块,挣扎着像一只索命的冤鬼一样从台阶上缓缓地爬上来。

  警员连连后退两步,男人抬起他被打到已经认不出的猪头脸,涕泪横流,嘴唇肿得翻了起来,却还在挣扎着说话,警员从他模糊的语句里听出了几个字:

  “呜呜……呜……要……自首……呜”

  “被打成这样,是来自首的?现在米花町已经进化到犯人自动上门,给警/察创收业绩了吗?”

  警员满脸问号,但是架不住男人的苦苦哀求,只能为他带上银晃晃的手铐,带进了问话的房间。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男人,到了问话室里还在止不住颤抖。

  警员为他倒了一杯水,眼里的疑惑越积越浓,他一拍桌子,大声地问道:“为什么来自首?你这样子,有人蓄意殴打你吗?”

  男人听到“殴打”一词,就变得像是触发关键字的机器人,在座位上突然剧烈地一抖动,缩得就像是一只刺猬。

  脸上的鼻涕和眼泪就像是按到了触发机关,开始不停地流了下来,混在一起在脸上糊成一团,怪可怜的样子。

  男人一边颤抖,一边感觉自己背上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这肋骨……恐怕也断了吧。

  第一次在小巷里被套上麻布袋的狂揍本就让他痛得喊妈,第二次也不知道是哪路的冤家,连麻袋都舍不得再拿一个,上一任打手的麻袋还套着呢,也不挑,直接就下手了。

  他在麻袋里就像是被石锤捣着的年糕一样被疯狂击打,连行凶人的脸都看不见,他眼前一黑差点以为自己明天就会随着这个麻袋一起出现在入海口。

  一连两次无缝衔接的殴打就像是暴风雨后的海啸,路上掉臭水沟里还被冲到下水道里里一样,霉运总是结伴而来。

  更加过分的是,第二次的打手下手更快更狠不说,还灵活地避开了上一次殴打造成的瘀伤,专门挑他没受伤的地方打!就是刻意让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

  暴揍一顿后还不解气,竟然把他直接扔到警局门口!直接送货上门。

  恐怖如斯!

  男人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是一个颤抖,伤口更疼了,他哭得更加凄惨了。

  看着他的样子,警员心里上下打鼓,忍不住又拍了一下桌子问话:

  “说话啊!是不是有人打你了!”

  男人被吓得浑身抖了三抖,他颤颤巍巍地摇了摇头,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在车里威胁的声音,就像是索命阎王一样萦绕在他的耳边。

  【记住,你是一个人来自首的】

  在极度恐慌中,他的声线颤抖,一字一句里哆哆嗦嗦:

  “不是别人打的,是我自己摔的。”

  不必多言,复仇者一号自然是越想越生气的中露,她越想越生气,总觉得自己下手太轻了,惩罚得一点警示意义也没有!

  于是趁着还有点酒劲,她随便从垃圾桶里找了一个布袋子就把人拖到后巷暴打,这类垃圾还要给他捡个自首从轻处理的好处,生气,打!

  自从上次在巷子里从银发的可怕男人手里逃脱以后,她虽侥幸但也学到了一个新的知识点,那就是在这个巷子里动手真的很方便,没监控没灯光没行人,杀人越货月黑风高,完事以后翻墙逃跑。

  拖到箱子里把这人用布袋蒙上,就没人能发现下手的人是她了!走米花町的夜路,长点心吧!

  她没拿武器,全凭的是人类最基础的武术本能,从小学习的体术在此时也展现了一点点用途,若是旁人在,该会惊讶她看上去纤细的手腕是从哪里来爆发出的力量。这时候中露一定会告诉他,力量不来自于手腕,而来自于手臂的肌肉。

  高端的健身在于就地取材,翻墙这么久,她揍人也疼得很。

  但也许是因为她揍得太起劲了,自从她做了这个轻松的寡妇工作,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揍过坏蛋了,以至于她下意识忽略了不远处竟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人影似乎是提着一个袋子,走路的时候,袋子里的物品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中露干净利落地一脚把黑麻布袋里的男人踹到了墙上,墙壁发出“啊——”的一声惨叫,出现了一个人形的坑。

  但随之而来,又传来了“咚”的一声,不过这并不是被殴打的男人发出的。

  是远处的那个塑料袋子“咚”得一声掉落在地上,里面的扳手螺丝刀噼里啪啦掉落一地,在小巷里折射出诡异的金属色亮光。

  中露就像是炸毛的猫一样向后跳了一步,此刻的她终于理解了那个银发男人如此执着地希望抓到她了,在小巷下黑手,总归是有些心虚的。虽然碰到目击证人的概率极小,但是凡事总是有个“万一”。

  心虚的中露气势不输,她揍人也揍的理直气壮。

  她只是淡淡地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瞥了一眼,眼神中带的杀气还没有完全消散,这一眼就像是一把利箭射出。

  远处的人影一晃,抖了一抖。

  中露也没顾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麻袋团了,她向前缓缓地走了两步,鞋底轻轻触碰地面,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就像是墙上路过的小猫一样悄无声息。

  但是这时却出现了大问题。

  在看清那人的脸之后,她的心里一颤,暗喊不妙。

  怎么回事,住在公寓一楼的今川警员怎么会来到这里,他脚下散的是他今天在附近购买的东西吗?这里是米花町南面,他住在米花町北面,这家伙是对“顺路”有误解吧!

  他的偶然路过,让中露觉得自己的马甲岌岌可危。

  毕竟白天的中露温柔体贴是个花店店主,平日里就喜欢看书写字照料花朵,而不是现在这样气势汹汹在小巷里暴打麻袋。

  今川警员一颤抖,面前凶狠女人的脸在漆黑的小巷里若影若现,长卷发透着一丝狠戾,脚步轻飘飘的没有声音,她的连衣短裙在暗夜里透着红色,看她刚才徒手揍人凶狠的样子,这颜色,该不会是血染红的吧!

  他的手瞬间脱力,手里拎着的袋子啪嗒掉在了地上。

  那个女人走过来了!她不会是要灭口吧!

  他想逃跑,但是腿也没了力气,想跑却一下子脱力瘫坐在地。

  他忍不住大喊:“你不要过来啊!”

  夜太黑,而且很危险。他坐在地上向后退了两屁股,手胡乱在地上摸了一把,正好摸到了自己买来的扳手,急忙拿起来壮胆子:“你再过来!我就要报警了!”

  面前可怕女人的身影渐渐放大,她轻笑了一声,说话的声音就像是鬼魅一样模糊却又妩媚,就像是萦绕在他耳边勾魂一样,她的嘴唇轻轻地一动:

  “你自己…不就是警/察吗?”

  米花町真是个可怕的地方,果然夜晚在米花町不能出远门。

  今川警员差点吓得噶过去。

  他害怕地举着扳手,但是他的手却在不停的颤抖。

  银色的扳手摇摇晃晃,在暗淡的月光下正好折射出一道微弱的光线,照亮了一瞬眼前女人的脸。

  “你是……”

  他震惊地睁大了双眼。

  下一刻。

  “咚!”

  中露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拳,可怜的今川警员陷入了黑暗,软绵绵地躺在路边。

  中露松了一口气,再回头去看那和毛毛虫蜕皮一样在麻袋里努力挣扎的男人,走过去就是一脚。

  世界安静了。

  她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还握着扳手的今川。

  也不知道这个住在白天版中露楼下的今川警员有没有看见她的脸。

  今川警员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医院白花花的天花板,消毒水的味道从他的鼻子里钻进来。

  “嘶——”

  脑袋有点疼。

  “你醒啦。”

  穿着白衣的小护士发现病人已经睁开了眼,贴心地询问道。

  “我这是……”他感觉脑子有点晕乎乎的,脑子里的记忆都糊得像蒙上了一团雾。

  “你没什么事!”小护士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就是有点脑震荡。”

  “脑震荡还算是没事吗?”他瞪大了眼睛。

  “当然没事啦。”小护士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在米花町,只要还能活,都不是事。”

  “可是我觉得我脑子还有点……嘶……”今川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只摸见了缠在头上厚厚的纱布,“好疼!”

  “你是被打了头,当然疼啦。”小护士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个二愣子,“不会被打傻了吧。”

  “打头……”今川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记忆碎片,他惊喜道,“是的!我是今天想去买扳手和螺丝刀,结果附近的店没有了,就跑到远一点的店买,结果在小巷碰到了……碰到了……”

  他的脸色变得怪异了起来,他眯起了眼睛,皱着眉头说道:“之后……我好像看见了我的邻居,她穿得好奇怪,是她把我打伤的吗?”

  “不知道。”小护士专心地在写病历本,上面的字龙飞凤舞他看不懂。

  “不过你确实是被打伤的,打伤你的人在门口呢,你可以去看看……”

  还没等她的话说完,今川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起来,匆匆忙忙拖上医院的拖鞋,可惜他的脚刚碰到地面,就因为麻醉药的效果还没过去,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小护士波澜不惊道:“你的麻醉还没过,在床上躺会吧。”

  “不……行……”今川警员身残志坚,就算是不能马上冲到急诊室门口,爬也要爬出去!

  于是他费着力气从地上缓缓地爬了起来,一点一点挪到了急诊室的门口。

  果然,门外坐着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女人,头发卷着波浪,正安安静静地坐在门口的等待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