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张官人可听过水泥。”

  张澜虽然只是个粮商,但水泥还是略有耳闻的,于是他给出肯定答案。

  “好,本官想邀请各位富商同官府共同出资修建各府之间的道路,一句话,此时修建水泥路利处远远大于弊处。”

  张澜也曾读过书,他只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益处。

  高俅为了让所有人明白其中的好处细细解释道:“本官刚到这里就托人打听了,听说这应天府的张弓酒乃是一绝,永成枣干家喻户晓。还有那柳编和宋绣更是技艺精湛,可这样好的东西我却在汴京城从未听过。”

  富商里的一位枣干商闻言笑着回应:“太尉久居东京,而东京城里的好物何止千万,哪里能知晓我们这里的东西。”

  高俅看向那位上道的富商:“这就是问题所在啊。”

  “若是两府之间道路通畅,那张弓酒名遍汴京不过是早晚的事。”

  “还有那汴京城的香皂等物想要运过来售卖也不会再价格高昂。”

  “值此受灾之际,若把城中的粮快速运到粮少的州府则又是一大笔收入。”

  “就算是枣干、花酥梨、丰酱菜这样的小物件也可轻易在其他州府流通。”

  “流民散去是早晚的事,待各地恢复正常生活后,这第一批的商机可就握在你们手中了。”

  张澜和几名酒商是最先心动的:“敢问太尉,若是和官府一同修路,这造价……”

  “放心,若是平日里这人力物力还真不便宜,但此时有那么多的流民不用岂不可惜。”

  众人对视过后开始交谈,高俅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思考,只不过他们也没让高俅等太久。

  “我等愿意共同出资修路!”

  “很好,你们做了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等众人散去后,周彦对着高俅就是一顿称赞,高俅已经习惯他的两幅面孔了。

  “接流民入城的事交给别人办,你亲自去说服其他各州府的地主和富商,这事光靠应天府一府肯定是不行的,等各州府都修好了通往汴京的水泥路,届时我大宋的商业肯定能发展到另一个高度。”

  “下官定不负太尉所托。”

  “好,我已经让鲁智深去剿匪了,等水泥路修好后你也要定期派兵去震慑,至于驿辅和关卡你回去拟个章程出来。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而你的能力本官是知晓的,别叫本官失望。”

  周彦不再嬉笑:“下官明白。”

  说起来,大宋的道路修建已经是非常完善的了。因为经济发达的原因,朝廷修建了各路、府、州、县通往汴京的“官道”,这些道路可通西京、南京、北京,道路线成网状延伸,形成密密麻麻的道路交通网络。

  不仅如此,很多大道旁都会种上绿植为行人遮蔽风雨,官道每隔一段路程,都设置了驿铺,且设施齐全,还有官兵震慑。

  只是话虽如此,各府间的大道用砖石已是勉强,小道大多还是用的夯土,而且越是偏远地区越是敷衍。

  好在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高俅在此基础上重修水泥路倒是要方便许多。只是各种细节还需仔细敲定,因为道路本身是没有费用的,但是其中的关卡却是需要银子的,而且驿站也是要分种类的。

  此外,馆驿之外,还有私人开设的邸店,专门为私人旅行提供食宿。人家富商出资共修官道你不可能不给人家好处,所以其中各种细节需要拟出一个章程。

  此类种种高俅没有时间去管,只能丢给周彦,等鲁智深剿匪回来他就得往河北出发,那里的问题要更为严重。

  第二日,周彦大一早就带着高俅的手谕出发前往各府州县。而他的手下则按照吩咐将流民接入城中安置。

  城内百姓听说这些流民是太尉叫来做苦工的也不敢有怨言,毕竟不是这些流民就是他们了。

  吴用将这些流民分散安置,而那些寺庙道观和地主也依照约定前去招工,高俅也开始安排人员修路。

  只是不管到哪里都会有刺头的出现,高俅纵然心疼这些流离失所的人,但他们有时候也挺气人的。

  牛二原本就是个无赖,黄河决堤前他就是靠着偷鸡摸狗过活的,此番他一路逃亡好不容易活了下来,让他去干活他可不乐意。

  牛二见那些傻不拉几的农民准备去做工后就开始耍起了心思:“我们为什么要去干活!我们是灾民,官府救济我们是应该的,现在又不是秦朝,难不成他们还敢拉我们去做劳役吗!”

  这些流民一路逃亡过来本就辛苦,而懒散是人的天性,那些摇摆不定的人见官府每日照常放粮后就装起了缩头乌龟。

  吴用来报告这件事的时候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意思:“太尉,您为了这些人每日奔波,但他们却不领你的情,真是一帮不让人疼的家伙。”

  高俅倒是不生气:“站在他们的角度他们的选择也没错,学究,你原来不也觉得官府的人不可信吗。”

  吴用轻咳了一声,过去的事提它干嘛。

  “不怪百姓怨怼,学究也曾见识过汴京的繁华,为皇者昏庸,为官者不仁。哎,说来说去最苦的人还是百姓……”

  “太尉慎言。”

  高俅反应过来后禁了声,他这些天受灾民影响负面情绪多了不少。

  “不说这些了,我观你说话的语气想必是已经有了对策。”

  吴用不敢抢功:“太尉不是早已预料到了这个局面吗,我只是发现了有个人可用。”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太尉放心,我已经让人去办了。”

  福田院

  这里原先是官府建造专门收容老弱幼残无可依靠之人的,现在则收纳了上千流民。

  牛二藏起一块炊饼后想着要不要入城中百姓家里偷些肉食,虽然官府每日都放粮,而且还时不时有面条和炊饼吃,但没肉食总归淡了些。

  只是那些禁军烦得很,他们每日都在各个坊里巡逻,虽然偷窃罪不致死,但免不了被打一顿。

  不过他现在可是流民,有这层身份保护就是被抓到也不会怎样。

  牛二打定了主意决定今晚出门偷肉,只是他想着想着就闻到了一股肉香,难不成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出现了幻觉?

  他寻着这股味道出门,只见正院里李修那个家伙正吃着一只烤鸡,那烤鸡上还流着金黄色的肉油,那滋味别提多香了。

  李修和十几个兄弟在水灾后入山做了强盗,他们不愿意抢劫穷苦百姓,又被其他杀人放火的强盗压迫,他最终只能选择跟随流民逃难。

  而他无比庆幸自己做了那个决定,官府招工修路时他是带着兄弟们第一批响应的,他的爹爹曾告诉过他,一个人无论在何种境遇下都要努力去争取,而他也成功抓住了那个机会。

  “李修,你,你这个烤鸡是哪来的?”

  李修大口嚼着鸡腿肉:“自然是买的。”

  周围围着的流民一脸震惊:“你哪里来的银钱。”

  “你笨啊,我不是去给官府做工了吗?那银钱自然是官府结的。”

  “他们真给银钱啊,不是做白工?”

  李修大声的打了个饱嗝:“那要看你自己怎么选了,去寺庙道观的话有油饼和酱菜,去种地的话有豆渣和新鲜杂菜,听说每隔几天还能沾沾荤腥呢。而去修路就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啊,你快说啊!”

  “去修路的话你可以选择官府发的猪肉干和腊肠,你要是不选吃的官府就给你发银钱,我这烤鸡就是发了银钱买的。你们不出门不知道,城西新开了几家铺子,里面的炸鸡和各种炙猪肉别提多香了。”

  “对了,听说那高太尉还要把名满汴京的新火炉开在这里,我可要好好攒钱去试试那火锅,听说还有什么叫超市的东西,那可是汴京城里都没有的。”

  “偷偷告诉你个秘密,我听说在这次修路里表现良好的能在应天府落户。”

  “真的吗!”围观的人一时心思百转:“那住的地方呢?官府能让我们一直住这里吗?”

  李修闻言露出嫌弃之情:“你这也太没追求了吧。你知道吗?这外城啊有很多闲散的房屋,官府说了,可以向他们借钱买,每个月只需还几百文。”

  流民中有个曾读过书的附和道:“这个我知道,每逢灾情官府都会减免赋税,还会借钱给流民置办房屋,你要是去当兵,每年还能有三十贯俸禄呢。只是早些年确实是这样的,现在……”

  “其他官我不知道,但应天府确实是这样,不然我手里的鸡哪里来的,哦对了,城中有好多百姓见了这条件都要去报名修路呢……哎,你们去哪呢?”

  周围流民不再闲聊,他们得赶紧去报名,万一迟了没名额怎么办。

  牛二也听到了那些话,所以此刻他有些纠结,安家啊。这是个多么诱人的条件啊!他去偷东西的话被抓了怎么办?要不…他也去试试,大不了干活的时候偷点懒就行。

  同样的情况在城内十几家救济所上演,依然选择混吃等死的不过百余人。

  驿馆

  周彦将此行的收获一一禀报,总结起来就是干的漂亮。

  “做的不错。”

  “下官不过是依葫芦画瓢再加上狐假虎威罢了。”

  “你倒是谦虚。”

  “不及太尉在城中所作所为,下官还有很多要学的地方。”

  高俅闻言叹息:“所谓赈灾,逃不出安民止流四字。给钱救助、安置居所、募流为兵、兴办公役。免除赋税、罢止官、鼓励垦荒、缓解债务。其实这些都是先人总结好的模板,不过没人照搬罢了。”

  “太尉不必妄自菲薄,至少下官是想不到这么全面的。如今各地纷乱不止,您能做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高俅听了这话忍不住发笑:“就说你很会拍马屁。”

  “下官也不是谁都奉承的。”

  “行了,如今修路之事已经走上正轨,本官收个尾就要向北地出发了,接下来统筹周围各府的事就交给你了。”

  周彦俯首:“太尉尽管放心。”

  高俅点头表示满意,老天待他不薄,这周彦是个可用之才,省下他不少麻烦,否则他还不知道要在应天府耽误多久呢。

  周彦离开后,高俅看向一旁走来的吴用:“学究,吩咐下去,全军休整,我们尽快往北地出发。”

  此行真正的困难还在后面。

  “太尉,鲁达那厮还没回来呢。”

  “我倒是忘了问了,鲁智深剿匪剿的怎么样了?”

  吴用嘴角露出笑意:“怕是千里内的强盗都往淮南那边逃了,对了,听说他还收编了不少盗匪呢。”

  “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学究,等他回来你记得一一查清那些盗匪的来历。”

  “是。”

  高俅见吴用领命后却没动于是开口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吴用一拍脑门:“差点忘了,太尉,刺杀童贯的那个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