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来这里多少次,高俅都会惊叹于樊楼的建筑。
樊楼是整个汴京城最好的酒楼,可以说在东京汴梁城中,这里是最豪华,最顶级的娱乐场所。
樊楼高三层,并五楼,但这里的三层可和现在的三层不一样。要知道,汴京百姓们的小楼最多也就是二层,就连皇宫也是如此,但樊楼西楼的三层是可以直接远眺皇宫内院的。
而且樊楼五楼并立的建筑群高低不同且错落有致,东西南北中五楼间有飞桥供人通行,里面装潢精美,阁儿无数,京中但凡有点身份的都会选择在此吃酒宴客。
当然,樊楼作为汴京七十二正店之首,其最引人入胜之处还是在于里面的美酒美食。樊楼是有自己的酿酒权的,楼里的“眉寿”“和旨”可谓是家喻户晓。
樊楼也是最早引进炒菜这一烹饪方式的,其菜品中的酱烧肘子、羊肉泡馍、樱桃煎、冰酪等就是高俅也沉醉其中,从冰水甜品到肉类菜肴,只要汴京百姓想吃的菜,这里几乎都有。
不仅如此,樊楼里的碗筷都是由金银制成,所以这里一般也只有豪门子弟和富庶人家来消遣,就是一般官员也不是日日消费的起的。
高俅也是如此,他虽然不缺钱,但他只有在见李师师时才会来此。
没错,樊楼作为一个酒楼,其内部也有如行院一般的存在,李师师就住在内西楼那一处,只不过这里的小娘子作态不似寻常烟柳之地,他们善舞善琴,总归比得寻常娘子风雅一些。
当然,这也就是说的好听,除李师师、徐婆惜、赵元奴、孙三四这等有了名气的,其他人自是有钱就可以春宵一度,所以在普通人家眼里,仍把那处当作行院。
高俅素日里来都是直接去的李师师处,但宴请童贯他可不敢去那一处,虽然童贯从外表上看比他还有男子气概,但他毕竟是去了根的不是。
眼前的桌子上摆满了美酒佳肴,高俅拱手:“童院事请。”
童贯率先一杯酒下肚:“高太尉不必客气。”
原先的高俅和童贯是有交集的,所以现在的高俅选择尽量少说话,而且樊楼的酒菜太过美味,高俅心中不免有些羡慕,这酒楼要是他的就好了,这一天能挣多少钱啊!
童贯见高俅真的只忙于吃酒后有些无奈,他主动开口道:“怎么不见高衙内?”
高俅夹着菜的手一僵,他已经把高坎那厮忘的一干二净了,没想到还能有人提起他。
“那混账过于无法无天,下官就将他遣回宗处,让家里长辈代为教训他。”
“那可稀奇,本官听闻你对他宠爱有加,如今竟是连提都不提了。”
“族中优秀子弟众多,他既不惜此机会,那就再挑个就是,倒是让童院事记挂了。”
高俅此话算是违背三纲五常了,童贯也不追究,而是在顷刻间换了个话题。
“说来本官还要谢过高太尉呢,所以此次吃酒还是让本官来吧。”
高俅闻言倒是诧异了,他抬头观察着童贯的表情,只见他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似乎对自己所说之话并未觉得不妥。
高俅露出略微惊讶的表情:“院事此话何意?”
童贯直言不讳:“蔡京获太师后狂妄自大,嚣张跋扈,高太尉可是为我大宋除掉了一位大奸佞啊。”
高俅眉眼上扬了一分,童贯神色不似作伪,蔡京与他,一个被称为公相,一个被称为媪相。高俅拿不准童贯是否在阴阳怪气。
童贯见高俅疑惑后主动解释:“本官此言并非虚话,昔日官家欲拜我为开府仪同三司,然蔡京那厮竟以我宦官的身份拒行奉召,直到我出使大辽回来后才再得此殊荣。”
高俅了然的点头,这事他有点印象,不过此后童贯并未针对蔡京,看来童贯对此并非全然不在意。
想想也是,蔡京能有机会接近赵佶还是靠的童贯,但蔡京因其文人的身份一跃而上成为太师,其官职在童贯之上,童贯又怎么可能忍得了。
高俅想是这样想,但他在言语上还是滴水不漏:“童院事误会了,蔡京被参乃因他结党营私,罪大恶极,且参他一事为朝中几位文臣共同商之,下官实在无颜受此谢意。”
“高太尉似是变了许多。”
高俅闻言第一次慌了些心神,但他想了想还是镇定下来,想要和原来的高俅一模一样不可能,但任谁也想不到这具身体里已经换了个芯子。
“许是许久未见,童院事也变了许多。”
“是啊,本官老了。”
“院事说笑,您老当益壮。”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童贯念此诗时气势如虹,高俅能感受到他想得到的远远不止于此,可惜他也只能到此了,他宦官的身份让他注定不能像蔡京一样位及人臣。
高俅不再接话,他用吃酒来避免对话。
“满朝文武皆是庸才,此间只有你我配得上英雄之称。”
咣当~~
“呦,相公,您怎么把酒盏掉了,小人这就为您换个新的。”
高俅不好意思道:“不小心被开门声惊了一下。”
“那倒是是小人的不是了,这是我们这里新酿的雪花酿,乃取冬日里的深雪酿造,特意拿来给两位相公尝尝。”
“如此便多谢了。”
“行,那小人就退下了,两位相公慢用。”
待下人走后,高俅立即对童贯作揖:“下官胆子小了些,让童院事见笑了。”
童贯看着高俅明摆着装蒜的样子笑道:“本官之言发自肺腑,高俅,我们从来都不是敌人。”
“这是当然,同为官家效力,下官和您怎么可能会是敌人。”
“高太尉明白就好,本官还有要事就先行出发了。”
高俅起身相送:“童院事慢走。”
“我刚刚的话还望高太尉好好想想。”
高俅微微躬身,童贯说完自己想说的后径直离开,高俅望向这一大桌子的酒菜没忍住叹息:“暴殄天物啊!”
果然有理想之人是不在乎口舌之欲的,童贯是怎么做到只喝了几口酒的。
“小二,去把楼下的吴用叫来。”
吴用来的时候就见自家太尉正拿着一个大肘子啃呢,他下意识将门关紧,这幅样子可千万别叫别人瞧见了。
“来来来学究,你坐下同我一起享用。”
吴用没有拒绝,他在郓城县当私塾先生时就听闻过樊楼的大名,就算如今他的俸禄还不错,可想要吃上这样一顿饭也不容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高俅顿了一下,他夹了一块金黄酥脆的鱼块放进他的碗中:“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吴用笑了一下:“如此甚好。”
吴用内心不止一次感谢自己遇见了高俅,太尉不知道的是他其实没这么豁达,他曾几何时也愤世嫉俗过,他的手段算不得光明磊落,若是他走了原先那条路未必会善终。
想到此,吴用更加关心高俅:“太尉,刚刚童院事和你都说了什么?”
高俅闻言嘲讽了低笑了几声。
“他把自己比作曹操呢,不仅如此,他还非把我比作刘备,玩了一出煮酒论英雄。”
“那您是怎么答的?”
“学刘备装怂呗,哎,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无论如何,还是先防着要紧。”
高俅点头:“这个我心里有数,学究快些用餐吧。”
吴用这才安心用餐,只是高俅点的太多了,纵是加上吴用他俩也没能吃完。
然后他就打包了,别提作为一个太尉打包丢面的事,浪费粮食这事他能干的出来吗!那必然是不能的。
高俅暗忖得找个机会请武松他们来一趟樊楼,这也是他作为太尉的疏忽,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正儿八经请他们来吃过酒。
不过这事还要缓缓,得等童贯离京才行,所以为表歉意,他又要了几坛好酒加上这些饭菜让吴用给鲁智深他们送过去。
“这下他们几个又要热闹了。”
“热闹可以,别犯禁。”
“放心吧太尉,他们知晓的。”
这天过后,高俅如往常一样正常点卯,童贯倒是没有上朝,他素来会揣摩皇帝的意思,也知道满朝文武对他宦官的身份不满,既然赵佶为难,他索性也就不来。
只是高俅私下陪着赵佶去看蹴鞠选拔赛时他也跟了上来。
“高太尉果然奇思妙想,这蹴鞠比赛确实有意思。”
“童院事谬赞。”
“童贯说的对,高俅,你这想法是越来越有意思了,现在居然分地区比赛了。”
“官家,您就别取笑臣了。”
童贯一眼就看出了赵佶对高俅的宠爱,论巧言善媚,他也就佩服一个杨戬,看来高俅确实不简单。
“高太尉,只是本官不解,你为何要用黑白熊作为那什么吉祥物呢?”
赵佶:“……”
高俅:“……”我高兴不行吗!
赵佶对此也欣赏不来:“高俅啊,不然你还是换个吉祥物吧。”
自从高俅推出吉祥物的概念后,汴京人民对此接受良好,高俅趁机把周边的概念推出来,比如绣着花荣的手帕,刻着武松的团扇……
但他们有一个共识,那就是什么都可以,高太尉的黑白熊不行。
“官家,臣今年准备的是装有香料和干花的香囊。”对不起了,我的平平安安。
“如此甚好。”
赵佶对蹴鞠的热情本就高,现如今在高俅的花样造势下更为积极。
高俅之后又陪着他看了几场不同队伍的比赛,然后就开始张罗着炸鸡店开业的事了。
没错,早在武大的油条爆火后高俅就有这个打算了,再加上童贯对自己的虎视眈眈,他索性决定不按套路来,好叫对方摸不着头脑。
不过店铺还是得挂在武大之下,因为官府是不让官员经商的,虽然没几人听就是了。
事实上,宋朝官员经商的数量在历朝历代上也算罕见了,谁让朝廷默认呢。而且很多官员闲来无事俸禄又低,若不想贪赃枉法就只能私下经商。
高俅的肥皂厂就是挂在宗族的一名长辈下的,不过大家心照不宣罢了。而这次,他是给武大出主意让他们两口子经商。
高俅可以做到公私分明,但朝中大臣利用职务之便官商勾结的可不在少数。
只是现在经济还不稳定,高俅只能片面着管,等几年后国库丰盈了再行规范。
再说炸鸡店,高俅想了个通俗易懂的名字,可却遭到了全场反对。
“炸鸡王多通俗易懂啊,任谁来看都知道是卖什么的。”
吴用坚决不退让:“太尉,还是换个名吧。”
武松附和:“太尉,你取的名字,就是我这个粗人都觉得不妥。”
武大倒是无所谓,可在看见自家二弟递过来的眼神时他还是站在了弟弟这边。
“那行,那你们取吧。”
吴用稍一思索:“煎也有炸之意,而鸡又可唤作司晨,便叫吧。”
高俅转了转眼珠:“我觉得还是叫炸鸡……好的,那便叫吧。”
哎,这叫少数服从多数,高俅认了。
1、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出自出自杜甫的《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
2、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尤未悔。出自屈原《离骚》。
3、煮酒论英雄的典故出自《三国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