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今天吃什么【完结番外】>第五十三章 羊汤 冬天就是要吃羊肉嘛!

  卿婶是冬至前两天回来的,给秦大带了一块羊排,一块羊肚,还有一块羊腿肉。婶子也是厨灶里泡大的人,挑肉眼毒,一点儿腥膻味也闻不到。

  她过来时,秦大正在院子里喂猫,婶子拿了东西给她,还不忘取笑两句:“光知道问你媳妇吃不吃羊肉,却不知道问一问喜欢哪块?这样金贵的姑娘,可不像咱们似的,逮到什么吃什么。喏,亏得你丈母娘。”

  秦大只笑答:“知道婶子老靠。”

  她两个叙叙说过几句,卿婶自又离去。

  秦姑娘伤了手,这几天叫柳舒治得厉害,不许她沾水,不许她做饭,冷测测一句“手不想要了?”就能给秦姑娘镇得老实乖巧,躺下听话。

  柳舒这会儿遛牛去了,不在家中。秦大提了羊肉进屋,想找个地方挂上,等着冬至时煮。她方才找出家里那挂肉的铁钩,还未来得及动手,柳舒幽幽地出现在窗户边:“阿安,做什么呢?手好了?”

  秦大没忍住打个激灵,讪讪地转身,举起羊肉,笑道:“婶子刚回来。冬至羊肉有了,得找个地方挂上,免得叫猫儿抓来吃了。我刚拿起来……”

  要把那铁钩串进两指厚的羊肉里,柳舒着实没那等腕力,哼哼唧唧地应着:“那你仔细点,大夫不是说等结痂落下来才能动吗?”

  她趴在窗边看,见着羊肉挂上高梁,又笑道:“正好,到冬至时我来掌厨,让阿安尝尝我这做羊肉的手艺。”

  秦大洗净手上的血腥气,隔着窗去捏她鼻子。冷气激得柳舒下意识往后一躲,方听得秦姑娘在屋里笑应:“好。”

  日子有得盼,总是过得快。

  “冬至大如年。”旁处有那吃饺子吃面的习俗,花庙村这儿向来是吃羊肉的。

  秦大一早就醒了。她昨日和秦福去田里疏了水渠,冬麦还得堆两道肥,免得土里肥料不够,春日里长势不好,影响收成。夜里困得慌,泡过脚就蜷床上睡过去,只记得柳舒浑身凉飕飕地滚进怀里来。

  她惦记今天要做羊肉汤,想先起床来替柳舒将那羊排羊肉切好片好,刚动动脚,就叫柳姑娘给夹住了膝盖。

  那人困得眼睛还没睁开,却记着来环住她腰,满是倦意地问道:“阿安去哪里?”

  “不是要吃羊肉?我去给你收拾一下,”她凑去哄,“你昨夜偷油去了?怎么困成这般模样。多睡一会儿,今天也没有别的事。”

  ——原是要去祠堂祭祖的,只是如今没有族长,闲置了两三年,大家竟都不再提这事,自己在家里祭祭就了事。

  “说好我今日掌厨,你届时打打下手,与我做个小工,切切菜罢了。”

  柳舒越发往她身上缠着。

  “饿了么?阿安若是还不饿,再陪我睡一会儿。”

  得她这般撒娇耍赖,莫说是睡个回笼觉,就是柳舒这会儿就要吃上羊肉,秦大也肯起床来做。秦姑娘将被子愈发裹紧些,两人暖乎乎抱成一团又睡去。只可怜隔壁屋那七八只小猫,要到太阳晒进屋来,才被一个个提溜出来,吃上早饭。

  羊肉汤做来容易,要做好吃,也需得讲究。

  秦大与柳舒喂过猫狗,放鸡放鸭,给秦秦切好干草,才去忙活自己的早饭。秦姑娘拿了两个碗来下面,就见柳舒神秘兮兮地从柜里捧出个盆,里面装着一把晒干的冬菇,像是已经淘洗过一遍,干净漂亮,等着被泡成圆鼓鼓的模样。

  秦大捞面的手一顿,笑道:“从哪里拿来的?”

  “昨天晚上跟秦大夫换的,”柳舒打水来泡蘑菇,“他还说是自己留着要做药的——我分明就看见他屋里码着羊肉片,就是要拿来吃的嘛。”

  秦姑娘烫了两棵菜在她碗里,按住她想加辣子的手:“别吃太燥热,流鼻血。这三天两头去拿他吃的,只怕珏叔叔以后看见我俩去,就得赶紧关门了。”

  “那不成。我还见着特别好的一箱天麻,”柳舒直笑,“下次找点儿什么人参鹿茸的,去跟秦大夫换换。”

  她俩一人一碗面,就站在灶边说说笑笑地吃完。放下碗筷,柳神厨立刻就安排起秦小工的活儿来。

  先是取下羊肉,她自个儿是确实砍不动羊骨的,左右将秦大手上的伤细细看过,确认已经没什么大碍,才算点了头,让秦大帮她砍羊骨。羊排一根骨是一块,需得一一切出来,斩作掌长。羊肚洗净之后切成细条,羊腿肉剔下,切成厚片,腿骨砍作小段,留着炖汤。

  收拾完这些,柳舒将手一伸,秦姑娘会意,帮她卷袖子,方卷好一只,就听柳舒调笑着:“好生贤惠的姑娘,倒不如别做这小工了,跟着我做个老板娘才好。”

  秦大在她露出来的小臂上拍了一下,笑道:“现在不是么?阿舒还要哪些东西,我去给你找来。”

  “家里前几日不是发了豆芽?冬笋,萝卜,另有什么菜能煮的,也都拿上——还得钓两条鱼,小的就行。家里摘下的橘子也没人吃,阿安去挑几个长得漂亮的来。”

  她说到这儿,不知想到什么东西,倒又笑一声,过去蹭蹭秦姑娘。

  “要挑像我媳妇这样漂亮的。今日既然没什么事,阿安不如把屋里那火炉子生起来,把锅端到屋里去吃算了。前后门都锁上,我俩就在家里窝一天。”

  “那炉子小,放不下炖肉的锅,”秦大捏她腰上的小肉,“阿舒分两锅,我去找找还有没有泥炉。”

  柳舒得了这惫懒的望,将她脸上左右亲过一口,才放秦大去库房里找东西。

  天寒,那羊肉肥的部分已经凝成硬脂,把羊油厚重的地方切下一部分,再切成小块,丢入锅内熬油。羊油中需得加一小勺酒去腥解腻,然后加入小半勺开水,待到羊脂全都熬成油,把油渣捞出,盛出羊油,仅在锅里留下一小层。

  柳舒这里熬好油,秦大已经帮她弄好了那两条巴掌大的小鱼。冬天池塘里没什么吃的,都不需蚯蚓,那用剩的面团加一块,丢下去就是一条鱼。

  鱼羊为鲜,羊汤要想纯白漂亮,得用鲫鱼熬汤。鲫鱼、羊骨,细细炖煮半个时辰,羊汤才能如奶脂般细腻清亮。就着锅里剩下的羊油,加两片姜,将鱼煎香,用开水熬煮成汤,拿纱布将鱼骨滤出,汤倒进秦大备在小灶上的陶泥炖锅里,将纱布扎紧,鱼继续丢进锅里熬煮。

  橘子洗净外皮,去掉果肉,为了不浪费,这几个橘子最后都进了搬炉子的秦姑娘肚子里。将羊肉用水冲洗两三次,去掉血腥气,放进锅里,冷水没过羊肉,丢下橘子皮,加一勺黄酒,焯水煮开。

  羊肉不需焯得久,水开后撇去浮沫,丢掉橘皮,将羊肉捞出来。那炖煮的鱼汤里,将鱼捞出来,滤干净汤里的小刺——鱼肉多半是要便宜大黄或者小猫的。先丢下羊骨继续熬汤,再丢羊排,用大火炖,她俩这只羊是老羊,需得炖上大半个时辰才算软烂。柳舒丢完羊排,将剩下的肉用盆子反扣上,跑去瞧秦大。

  秦姑娘这会正在屋里生火,猫得了自由,想到她脚边的木炭筐子里打滚,还没伸爪子,就叫柳舒提着后颈皮抓到一遍去。

  秦姑娘抬头看她一眼,笑起来:“阿舒忙完了?”

  “还有呢,锅里炖着肉,我来看看,”柳舒抓了她手来看,“碰着伤处没?”

  “早就长好了,不碍事,”秦大合掌握住她手,“这个炉子能行么?就是稍微小了点,炖汤那锅拿来,倒不知放不放得稳。我待会儿再寻寻,有没有铁轱辘能在上面放一放,做个垫盘的。”

  那小泥炉造型别致,上圆下方,约莫个孩童的身量,趴在地上,若是不说,瞧着就是个掏了个洞的土墩子,憨厚可爱。柳舒瞧着一乐,道:“哪里来的这个东西?”

  秦大这会儿点了木炭在里面,里面正冒着热气,她用下巴点点它:“原来村里办坝坝席时我爹和几个叔伯弄的,有那些不用猛火的菜,做好之后就放这儿温着。这几年没什么大事办,闲在家里,我找了好久。”

  “那不是正好便宜我俩,”柳舒拉来椅子让她坐,“我继续做饭去,阿安乖乖守着炉子等吃饭。”

  她跑得快,秦大一把没抓住,只来得及喊一声:“不许吃太多辣子!”

  可惜柳姑娘是风一般的姑娘,那话只当过耳风,进了厨房,全忘了她媳妇说过什么,净惦记如何好吃去了。

  羊排炖过一会儿,再放入切成厚片的羊肉与羊肚。冬笋、萝卜切片,豆芽洗净之后去掉过长的根须,土豆虽好吃,可煮过之后羊汤就会浑浊,不适宜。冬菇对半切,还有小半盆泡开的玉米粒,届时一起丢进去炖煮。白菜去根,切成大块。

  锅里将羊油化开,捞出羊排,将切好的大段葱白和两节干辣椒丢下,把羊排爆香,连同羊油一起倒回原汤之中炖煮——秦大只不许她吃太多辣子,却没说羊排不能拿辣椒爆香的。捞出不需要的葱段,将冬笋、冬菇、萝卜、玉米粒丢进锅中,烫下豆芽。

  羊肉若是这样吃,已经足够鲜香,偏生柳舒在花庙村呆这大半年,口味已带得无辣不欢。那剩下的羊油烧热,丢进豆瓣酱,炒成红油,拿芝麻、酱油、一点醋拌上,加一点油泼辣子,拿来做蘸水。

  偌大一锅羊肉汤,单算肉就有五六斤,更莫说其中还加了两根压秤的冬笋与萝卜,柳舒揪着锅耳朵,挪也挪不动,只好去叫秦大来。

  秦姑娘瞧着那偌大一锅,直笑起来,不得已又找出一口小锅,将羊排筛出来,拿汤温上,分作两锅,方才端进屋去。

  她俩锁了家门,将猫逮进屋里。那熬汤的小鱼剔去骨刺,锤成鱼泥,拿水冲开,放在盆里由它们舔个香味。土炉上架着羊排锅,另一锅羊汤带着盖子放在地上。

  柳舒这会儿哪管什么端庄,碗里装着豆瓣酱炒出的蘸水,筷子夹出一块羊排,在红彤彤一片里蘸个满。大骨一定要用手捏着骨头吃才香,羊肉炖得酥软,肥瘦相间,瘦肉不塞柴,肥处也不腥腻,蘸水香气冲掉那油气,因着并不太辣,是以那点儿香气过后,里面尽是羊肉本身的肉香。撕开来,能见到里面一层层的肉丝纹络,馋着人再咬一口,肉就从骨头上被剥下来,尽数到了嘴里。

  她俩不过才吃了两块,猫就弃了那盆鱼,绕着脚边转,去够她俩丢在盘子里的羊骨。

  羊排扎实,她俩吃过这小锅里的羊排,已经饱了八分,剩下的蘸水先用羊汤一冲,喝一碗滋味鲜辣的,再打一碗纯白鲜亮的原味汤,细细品过羊肉滋味。待到饭饱,已经冒出来半身细汗。

  柳姑娘懒散,不想挪出这暖和屋子。秦大开了窗散会儿气,待到屋内空气一新,方才关上,她俩拥着靠在一起,坐在床边放鞋的踏凳上,同猫玩了半晌,柳舒忽记起些什么,匆匆跑出去,到厨房去打来半壶黄酒。

  秦大捏着猫须,看她将那放着羊肉羊肚的锅端上灶,贴着灶壁煨上酒,笑道:“还未天黑,阿舒就惦记上了?”

  柳舒将自己袖上嗅嗅,答她:“吃时不觉得,这会儿倒都是肉味儿。家里有什么装花的盆子么?我瞧院子里腊梅有两枝心急的,旁的都在打苞,它俩倒是开了。”

  “那是种泥花的,”秦大起来,给她找出个水罐,“这个能用么?”

  柳舒欢欢喜喜抱过去,将院子里的腊梅各剪下三四枝,那开花的取下几朵半开不开的花,冲洗干净,用热水一泡,加一撮糖,拌开来。

  屋内角落里添了两株花,好似真的冲淡这炭火醺醺般,两人就着碗喝了点花茶,洗去嘴里的肉香。半昏半睡地倚在一块,时应时默地谈着天,不知不觉,天竟就昏黄下来。

  柳舒喂了猫,将它们都丢出门外,塞进客房去。小猫如今越来越大,成日里没个歇息,追地上日影都能追上一天,柳舒每日抓得猫来,比放牛还累。

  剩下那锅羊肉在路上煨过半日,已十分酥烂,柳舒叫醒睡着的秦姑娘,哄着她一杯黄酒一块羊肉的吃,两人对着喝完半壶酒时,天已黑下。

  柳姑娘点了灯,瞧秦大又是困倦,又是酒醺,乖乖巧巧坐在椅子看着她,心下顿时软成一片。她放下灯,半拽半拖,绕过靠窗的小炉,拉着秦大到床边,笑问:“阿安,这会儿还醒着么?”

  “快睡着了,”秦大答她,“今日的酒……怎么如此上头。”

  她脸颊烫着,吃过羊肉出了些汗,自己没意识地解开衣带散热,露出里面的衣裳来。灯光昏黄,柳舒只觉她这般眼神懵懂,实在可爱,忍不住要去欺一欺。

  柳姑娘哄道:“吃饱了,我给你将衣裳脱了,我俩睡觉去。”

  秦大忽地警觉起来,抬眼看她:“阿舒把灯熄了,点着灯,我不同你睡觉。你惯是个坏心的。”

  柳舒失笑,忙跑去将灯吹灭,也不管那锅还没吃完的汤,心急火燎地跑回来。

  她的秦姑娘见她坐过来,环住她腰:“我又不会跑,突然吹了灯瞧不见,万一摔到怎么办?”

  柳舒拉着她往被子里倒,将秦姑娘亲亲蹭蹭,笑道:“床上这样软乎,还有我媳妇,怎么会摔着?”

  她去解秦大衣带,秦姑娘抓了她手,问道:“我手好了,阿舒不让我自己来吗?”

  柳舒便换手去环她脖子,压着秦大往自己这边凑来,两人靠得近,正是浓情蜜意时。柳舒正要卷着被子去盖她,秦大忽地昏昏沉沉抬起头,眼神骤然清明起来。

  “阿舒,你听见什么声儿没有?”

  柳姑娘脑子里只惦记着解她衣裳,眼神也未给一个,只道:“天黑风高的,没谁来找我俩。许是哪里风吹的。”

  “不是,”秦大掀了被子起来,“就在咱们门边。”

  “什么门……”

  柳舒给打断好事,憋着一口气,跟着坐起来。

  “阿舒你听,什么东西……”

  门外响起阵阵挠门声,不多时,柳舒就听见门缝里飘进来一声声“喵”。秦大猛地一乐,披上外衣去给猫开门。

  一片漆黑里,柳姑娘猛地黑了脸,只道日头放晴,天变暖,定要把这帮恼人的小家伙,撵出去找它们亲娘。

  到底,她也没能温香软玉地睡成觉,两人脚边窝着七八只小暖炉,秦姑娘醉意醺醺睡得开心,柳姑娘咬牙切齿,无比遗憾,忿忿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