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诚心路。


王新一边开车一边打呵欠。


他今天虽然到处敬酒,但是三杯里有两杯是拿水充数的,所以现在还算清醒。毕竟作为班长,他再怎么贪杯也不可能放任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态。


他是领导者,需要照顾到每一位同学的情绪,而不是让别人看自己的笑话。


已经接近凌晨十二点了,他看了眼手机,唐煜临还是没有回消息。


他心里升起烦闷。


红灯。


王新一个急刹,刚刚差点就没看清径直闯了过去。


交警大队可有他的初中同学,如果去那儿处理罚单保不准还会碰到老朋友,他可不想欠人家人情。


酒意逐渐上头,他盯着眼前的红灯看了很久,像是分辨不清到底是什么颜色。


其实他本来是想找个代驾的,但是考虑了一下又觉得多此一举,他自己根本就没喝多少,哪需要其他人来帮忙开车?


即便是眼前已经开始出现重影了,王新也不以为意。他一向很有自信,更何况他觉得他今晚压根就没喝多。


绿灯终于亮了。


王新挂档起步准备走,却发现前面的路段好像有行人在横穿马路。


他觉得这行人心也太大了,要不是碰到像他这么仔细的司机,早就被卷到车底下碾成肉泥了。


隔着老远,他就开始鸣笛提醒。


那行人却像是不会走路似的,老在马路中间晃悠。


王新不喜欢跟蠢人打交道。在他看来,这个横穿马路的,脑子应该是被驴给踢了。但是礼让行人是刻在骨子里的,他忍着不耐烦,继续按喇叭。


没想到离得近了那道人影却又不见了,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王新本来就因为聚会的事情焦头烂额,如今开车路上又状况百出,无名火燎得他头发都要再掉两把。


他全然不知方向已经偏了,不仅如此,码表盘的速度还在飙升。


在他意识到车辆碾过双黄线时,已经迟了。他根本分不清左右,脑子告诉他应该向右打方向,手却向左打了半圈。


那道人影又隐隐约约出现在眼前,像是阴魂不散般萦绕在四周。


王新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马路上怎么可能凭空出现行人?


他想靠边停车及时止损,手脚却根本不听使唤。车速勉强降下了些,眼前的一切却又模糊不清,地上的线条扭曲着起舞。


他应该叫一个代驾的。


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


零点过三分,一辆黑色SUV于诚心路逆向行驶并碾上了左侧绿化带,车头撞上了路边种植的樟树。


……


我站在诚心路的右侧,看着对面车头变形的SUV,像是刚刚看完一场惊心动魄的赛车表演。然而我们的赛车手不幸脱离了赛道,发生了我们都不愿看到的惨剧。


面对如此惨状,我平静得像是一面湖水。


黑白无常站在路中间。


黑无常把玩着手铐,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白无常转身面对我。


“他,罪不至死。”


这话在我听来简直可笑至极。


在看清我是谁以后,白无常脸色一变。


“怎么是你?”


我当然知道白无常认识我,两年前他来抓我的时候,我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以至于他后来出任务都随身携带辣椒水。


我在孟婆那刷碗的时候,还看到白无常大半夜偷偷溜过来,跟孟婆讨教怎么做防狼喷雾。


这他可就问错人了,孟婆她自己就是色狼。


至于他是怎么想到用辣椒水的,我只能说心狠手辣之鬼必有阴毒至极的手段。


不过今时今日,我可没有跟他叙旧的打算。


白无常见我不理他,往我这边靠近了三四米,手背在身后,辣椒水蓄势待发。


“这人是你害的?”他上下打量我。


“你们可能要白跑一趟了。”我听见不远处传来了警笛声,答非所问。


“谁报的警?”白无常看了看路中间的黑无常,又看了看我。


他难以置信:“是你报的警?”


“可不要污蔑鬼啊。”我赶紧摆手。


“我只是知道这段路会有交警躲在草丛里查超速罢了。”我瞟了眼逐渐靠近的警车,撇清关系,“他们还会顺带查个酒驾。”


黑无常收起手铐,朝我的方向走过来。


他才是鬼狠话不多的角色。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黑无常问道。


“路过。”


“你知道你的状态很不对吗?”


“不知道。”


“你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


“油盐不进!”白无常在一旁干着急。


黑无常还是一副面瘫脸。


他将手背在身后,如果我没有猜错,现在他手里一定有一副锃亮的银铐。


我动了,但他比我还快,眼看着就要被铐住。我虚空一抓,流淌着银光的匕首划出一道晃眼的弧线。


黑无常明显地愣住了。


我顺势赶紧逃。


谁知,白无常突然冒出来,用花露水喷了我一脸。我被呛得咳嗽不止,根本睁不开眼。


就知道你小子会给我玩阴的。


我谢谢你,还会怜香惜玉把辣椒水换成花露水……


黑无常反应过来,以逮捕犯人的架势,从背后铐住了我,将我按跪在地上。


匕首也被他收了。


他说:“本来没想这么残暴的。”


白无常往空气中又喷了不少花露水,“夏天蚊子真的太多了,小乔你注意一点不要被咬伤了。”


我凭空听出一丝阴阳怪气的味道。


我心说蚊子这种生物,但凡是被电蚊拍电死的都是得直接下地狱的,你在阴间能遇到的都是吃斋念佛的素食主义蚊子。


但是他们两个没有给我任何说话的机会,黑无常直接一个手刀敲在了我的后脑勺上。


下手是真的很重,视野被无情搅乱,像是抽象主义的画作。


不知为何,画布中央突然晕染出血迹,触目惊心。


夜晚的道路不复存在,我眼前仅剩一片血红。


……


X市,第一人民医院。


江以南是被垫在头底下的手机疯狂震动吵醒的。


昨天刚从群助手里拉出来的班群炸了。


无数条@全体成员的消息蹦了出来,江以南带着怒意点进99+。


不过半分钟,她的起床气就被浇灭了。


[@全体成员昨晚班长出事了,大伙知道吗?]


[我昨晚先走一步回医院值班,没想到半夜班长就被120送进来了。]


[有人知道王新的近况吗?@全体成员]


[昨晚就听说诚心路出车祸了,没想到会是班长]


……


[卧槽,我听说冯伟也出事了。]


[对对,昨晚就听到警车的声音了。]


[我跟我老婆一夜没睡,就听说有人跳车了。]


[跳车?]


[跳车???]


[这别不是中邪了。]


[@全体成员有人知道咋回事吗?]


[胖子呢?你不是跟冯伟经常一块喝酒吗?去问问啥情况?]


……


[我刚给冯伟打了三个电话,都没接。]


[我靠,这什么情况?]


潜水的冒泡的被这两个重磅消息一股脑全炸了出来。


江以南的脑子也被炸清醒了。


王新出车祸了?冯伟跳车了?


一觉醒来,变天了?


她脑子现在信息量快要爆炸了。


昨晚她把唐煜临急急忙忙送到医院,谁知道急诊看了半天,那医生什么也没查出来。


但人又昏迷不醒,医生最后开了瓶葡萄糖,弱弱说了句:“要不然住个院观察一下?”


气得江以南在办完入院手续后怒骂了半个小时庸医。


唉,也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江以南看了一眼病床上还没醒的唐煜临叹了口气。


她也不敢擅作主张给唐阿姨打电话,老人家关心则乱,照顾好自己才是第一要务。


江以南走到窗台边,撩起窗帘。清晨的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让她觉得有些刺眼。


她人生的这二十八年活得足够恣意,没有父母的管束,没有七大姑八大姨过年催婚。她这辈子就没有拘束一说,更没有烦恼这两个字。


她觉得这个世界不过是一辆巨大的卡丁车,与其担心翻车开得束手束脚,倒不如享受驾驶的过程顺带欣赏一下沿途风景。


国外上学的时候,她周末还会和朋友一起去海上冲浪,谁也不知道这一阵浪打过来是不是就把人给卷没了。


但她觉得,这有啥的。


葬身大海也太酷了吧!


她遗憾什么?遗憾中午吃的松饼糖浆加少了?还是遗憾拎着冲浪板吃薯条的时候被海鸥叼走了?


遗憾这些就不酷了。


跳伞,滑雪,自由潜水……


她可以葬身于蔚蓝之间,可以埋在白雪皑皑之下,却唯独不能接受在消毒水味中,听着那些维持生命的仪器不知疲倦地咿呀。


那个时候她觉得:


卡丁车就一玩具,世界也是,玩具能有什么坏心眼?


但是现在待在这个狭小的单人病房内,江以南却突然觉得:


这个世界好像有点残忍过头了。


明明夏天有它的枝繁叶茂,却还有女孩固守着春日盛开的花圃;明明秋天是硕果丰收的季节,却也避免不了花朵因过了花期而凋谢枯萎。


如果乔慕愿意当一只海鸥。


她想她会买两份薯条,在露天的观光游船上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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