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树的叶子似乎是一下子变黄的。
丁悦换上毛衣时才意识到自己住在这间向阳的小房间里已经快两个月了，熟悉了去车站的路，下课后也会和同学逛街吃饭，一周三次去补习班兼职，下班太晚，王至澄会去接他。
王至澄的爱好真的都很幼稚，他有定时要追的动画，经常打游戏，每次接丁悦下班时在补习班楼下的便利店等他时都会转一次扭蛋。
丁悦没有跟家里说自己在谈恋爱，搬家后的视频里推说是和朋友合租，如果视频时恰好王至澄在旁边，都会被示意不准出声。他对两边都有些心虚，好在父母不会怀疑，王至澄也没有表现出不满。
他们在客厅和晚餐后归家的车里接过几次吻，点到即止的轻吻。王至澄信守承诺，和他在开始很传统的、循序渐进的恋爱。
圣诞节时去了王至澄提前一个多月订的餐厅，这次丁悦喝到了三种不同的佐餐酒，大概度数不是很高，喝得也不多，他只是觉得有一点热，到家觉得口渴，倒了一大杯水喝。
“这么渴吗？”王至澄笑问。
“有点热。”丁悦说。
王至澄用手背碰了碰丁悦的脸，他的手刚握过装了冰水的杯子，凉得丁悦笑着瑟缩了一下，王至澄的手顺着丁悦的动作下落，碰了碰他喝过水后湿漉漉的嘴唇。
丁悦僵了一下，看着他没有动。他以为王至澄会亲他，但只是用大拇指揉了揉他的嘴唇，手掌移到脖子停了停，低声说：“好像真的有一点热。”
“嗯。”
丁悦怀疑酒劲是不是现在才上，他开始心慌头昏，王至澄的手好像变得有引力。他不敢再看王至澄，胡乱移开的视线偏看到客厅置物柜的抽屉，中间那个似乎没关抿闭。
“元旦去群马跨年吧。”王至澄说，“一起去泡温泉。”
“和你的朋友们一起吗？”丁悦问。
王至澄捏了一下他的脸，收回了手：“我们约会，带什么别人。”
丁悦笑了笑，不说话。
“去不去？”王至澄问，“正好你寒假，可以住两天。”
“住几天呀？”丁悦轻声问。
“随你。”
“我六号要上课的。”
“那就六号之前回来。”
丁悦看着桌上的玻璃杯，说：“好呀。”
*
三十一号的上午睡了一个懒觉，吃了午饭才出发，到目的地的时候天已经转暗。古朴的温泉酒店亮着幽幽的灯，走过红色栏杆的小桥，丁悦觉得有些眼熟，或许在哪部电影里看过。
晚餐是精致素雅的怀石料理，因为有酒店的服务生全程服务反而吃得比较拘谨，加上坐了很久的车，丁悦挺直腰杆坐了一会儿就累了，趁着服务生端菜的空档，小声问王至澄：“我可不可以盘着坐啊？”
王至澄弯了弯眼睛，“你想躺着吃都行。”
丁悦看他开了这么久车也没说累，有些不好意思，悄悄把腿换了个方向。
“吃完就先去泡温泉休息一下，想睡一会儿也可以，晚一点我再叫你起来。”
他们预约的太晚了，没定到带私汤的房间，只能分别去公共的汤池。丁悦泡完回房间时王至澄已经在房间里打游戏了。离跨年的烟火大会还有三个小时，丁悦泡得确实有些困，躺在被褥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后来是手机的震动叫醒了他。
房间里的灯大亮着，王至澄在另一张被褥上也睡着了，侧对着他。
丁悦回想，好像是第一次看见他的睡颜，头发湿水后没有了造型，盖住了大半的额头，睫毛合着看起来更浓了，高挺的鼻梁在顶灯的光下在脸上透出一小片阴影，看起来似乎比醒着时更年轻一点，更容易去爱一点。
丁悦看得出神，被突然的铃声吓了一跳，王至澄也在铃声中睁开了眼睛。
丁悦有些心虚地先发制人：“还说叫我呢，你自己也睡着了。”
王至澄关掉了手机的铃声，“我开了闹钟。”
十一点半，步行出去时间应该正好。
“多穿一点，天气预报说夜里会有小雪。”王至澄提醒道。
“手套忘记带过来了。”
说完和王至澄不约而同看向彼此，王至澄穿好了外套接过他手里的围巾去给他戴，丁悦扯了扯说：“房间里好热。”
王至澄牵了他的手放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说：“走吧。”
*
天气预报很准，外面已经开始飘零星的细雪，丁悦身上很热，一点也不觉得冷。四万的街道很古朴，大概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同时会有这么多人在其中行走。
烟火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升空炸开，丁悦随着人群抬头，很高兴地回头看王至澄，王至澄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他大声地问：“好吵呀，你说什么？”
王至澄笑着摇了摇头，丁悦掏手机出来拍照，王至澄帮他捂住耳朵。
烟火结束之后人群开始散开，他们也随着人群慢慢散步回去。回到酒店时，王至澄说等一下，带着他去了停车的地方，丁悦以为他忘记了什么东西，看着他打开了后备箱，抱出了很大一束红色玫瑰花。
丁悦愣了一下，随即脸变得和花一样红，按耐着嘴角说：“你怎么这么老派呀。”
“你不是说喜欢老派的恋爱方式吗？”王至澄把花递给他，他接过去抱在怀里，沉甸甸地，花香幽幽。
“我才没有说。”他的脸快要埋进花里，芬芳柔软的花瓣凉凉地搔动他的面孔。
“新年快乐。”王至澄说。
“新年快乐。”
丁悦抬着头，细雪在缓缓下降，在他的睫毛上抖落，他看着王至澄浅色的眼睛，再也掩饰不了笑意。
他笑的时候会有浅浅的两个酒窝，还有一颗不明显的虎牙。王至澄弯下腰亲他，闻到从花香里透出的信息素，凉飕飕甜滋滋，像雨后洁净水溏里泛起的涟漪。
两张被褥最后并作一张，花束摆在不远处的桌上持续散发幽香，但已经无法盖住烟草的浓烈。丁悦觉得王至澄落下的每一个吻都是烫的，像迎风燃烧的烟头在他身上烙下一个个的印，让他胆怯，让他痛。
丁悦第一次被吻得这么深，带着信息素的吻似乎都是苦的，他想抽烟的滋味是不是就是这样，这么苦，这么热，让人晕眩，使人上瘾。
他的灵魂好像缩得很小很小，小得可以通过交缠的唇舌从王至澄的食道滑落到他的心里，和他的灵魂碰一碰。
他只能用失去控制的肉体不断地抱紧王至澄的肉体，希望和他近一点再近一点，希望可以成为王至澄有史以来最喜欢的人。
王至澄在不断晃动的视线里看着他紧闭着眼，随着身体的颤栗带着哭腔一声又一声的喊他的名字。
“王至澄…王至澄…王至澄…”
小小的水塘，在翻巨浪。
“丁悦。”
丁悦听见自己的名字，混沌地睁开眼睛，王至澄在用一种很奇怪的陌生表情看他。他想起第一晚在公寓的沙发里，他抱着自己看着自己的时候却像注视着很遥远的另一个时空，现在那份注视终于降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王至澄在看着自己，看着现在。
这种感应太飘渺，丁悦没有办法细想，理智已被撞碎，重新跌进熊熊灰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