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悬鸟>第十章 气味

  第二天一早,关绪被昨天没拉紧的窗帘露出的一条光线照在脸上亮醒了。

  他蠕动着伸了个懒腰,闭着眼睛用关节用力揉着眼睛。他没太睡好,因为认床,这里崭新的床具没有他熟悉的味道,一晚上反反复复地醒过来,乱七八糟做了很多梦。

  他光着脚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被阳光刺得眯了下眼睛,等适应了白昼,他额头抵在玻璃上往下望,深夜里飘的雪在白天就停了,剩些没化完的雪堆在树梢屋檐。

  再往下看,楼底下停着一辆黑色宾利,车旁倚着一个高高的人影,正低着头抽烟。

  黑色风衣、黑色皮鞋,一看那黑白灰的死气沉沉的衣服配色就知道是裴断。

  关绪猛地清醒了,拉开窗户,嗖嗖的冷风刮进来,冻得他打了个寒颤,缩着脖子冲下面的人喊:“裴断!”

  下面的人闻声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笑了一下。

  关绪一看他那样就冷,寒冬腊月也不带个围巾手套,就这么露着脖子和手,和以前一样要风度不要温度。

  关绪带了点火气又喊:“上来!”

  裴断又笑了笑,用脚碾熄了烟,抬脚走来。他肩宽腿长,走路时风衣在空中留下一抹冷冷的迹,远远看着像清冷又强势的画报。

  给裴断开了门后,关绪就抱着胳膊冷眼瞪他:“冻得很开心哈。”

  裴断笑了一下,见他没有给自己拿拖鞋的想法,便越俎代庖地打开鞋柜:“你生什么气?”

  关绪哼了一声:“真搞笑,谁生气了,我是感动。一大早就有人等在我家楼下,给我看雪人,感动死了。”

  裴断换完鞋直起身,垂着眼从上至下地扫视了一圈关绪,重点看了几秒他身上的毛绒睡衣,眼睛里含着笑意:“真可爱。”

  关绪知道他又在转移话题,翻了个白眼:“可爱你个头。”

  “洗漱好了么?”裴断抬手抓了一把他睡得乱翘的头发,滑下去,用指腹轻轻擦了一下脸上的红印。

  关绪本想甩开,却在他的手接触到自己皮肤的一瞬间感受到刺人的凉意,一想到裴断站在雪中安静的抽烟的画面,他的心就莫名一抽,下意识将脸贴了上去。

  “你的手好冷。”关绪用脸捂了会儿,拉着他的手伸进自己的睡衣里,贴着自己的后脖颈,“给你暖暖。”

  关绪细腻柔软的皮肤热乎乎地贴着自己的手心,但裴断没有让这热意停留太久,抽开手笑道:“你给我暖,别把你自己捂冷了。”

  没等关绪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过分亲昵,裴断又推着他的腰走进卧室:“客厅冷,我们在有暖气的地方待着。”

  一进卧室,关绪让他脱了大衣,一把把他推进自己的床上,盖上自己被子:“睡这里,我刚起没多久,有余温。”

  裴断直直地躺在被子里,看关绪给自己掖被子,好像他是个小宝宝,不由得好笑:“没到这个程度。”

  关绪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用食指点了两下他:“好好躺着,我去洗漱了。”

  裴断笑应道:“Yes,sir.”

  等关绪洗漱完回来,看见裴断下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眼睛闭着睡得很安祥。关绪放轻脚步走进去,转身蹑手蹑脚地合上门,再转头,看见裴断睁着眼睛看他,眼睛里一片清明。

  “……你没睡啊。”

  “没睡。”

  “那你闭着眼睛干嘛呢。”

  裴断垂眸示意自己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听你的话,躺着。”

  “……好吧。”关绪拉开衣柜门,里面挂着五颜六色的卫衣、羽绒服,一看就不是裴断的风格,“这些衣服给我准备的?”

  “嗯。”远处传来闷闷的、懒懒的应声,关绪回头看了一眼,见裴断又闭上了眼睛,睫毛纤长,眉眼俊美,像个睡美人。

  关绪轻哼一声:“我的被窝暖和吗?”

  裴断没回答,等到关绪重新转过身挑衣服,他才开口,声音懒散:“暖和,还很香。”

  关绪动作顿了顿,回头见裴断阖着眼眸,半张脸埋在被子里:“有你的味道。”

  “……”关绪忍无可忍地去掀被子,“你个变态从我被窝里起开!”

  裴断被掀被子也不恼,含着笑坐起身,理了理压皱的衬衫:“绪哥,早饭吃了吗?要不我先带您去买早饭?”

  见不得他一脸卖乖,关绪冷哼一声,又把被子甩他身上,转身去找衣服了。

  裴断慢条斯理地顺手给他叠好被子,替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副厚手套,带着他出门去了。

  买完早饭,他们去了被烧的房子。小区楼下有消防带拦着,关绪跟警察解释了一下被放上去。

  怀着忐忑的心推开大门,关绪在里面转了一圈,发现情况比他预想的要好一些。因为消防员来的快,被烧的就是阳台和客厅的窗帘,因为卧室连着阳台,半边卧室的墙被烧的漆黑,放在阳台口的架子鼓被烧毁,但是其他乐器因为放得远都还平安无事。

  关绪痛心疾首地摸了摸架子鼓的残骸:“我的小鼓啊。”

  裴断拍拍他的肩头,安慰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关绪意思意思点点头,哥现在身无分文,还欠着债呢,哪有钱买新的。

  裴断联系了搬家公司,两人一起收拾屋内能带走的幸存品,装了几个大纸箱。

  关绪把吉他装盒,拿到门口,看见裴断背对着他站在阳台上抽着烟打电话,他脱了大衣,上身穿着单薄的衬衣,虽然瘦但不单薄,隐隐透着肌肉的形状,宽肩窄腰,是成年男性的骨架。

  裴断低沉的嗓音透过玻璃门影影约约传进来,说的是英文。

  以前他很喜欢听裴断说英语,经常看到一段话,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喊裴断“这个英语怎么说的?”,让他念英语阅读,念随手买来的不知道讲什么的英文原著。因为他声音好听,口音标准,不管说什么话都好像在温柔地念诗,闭上眼睛听,就好像置身在寒冬之中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但是他现在不喜欢了。裴断说那个他听不懂的语言,时常让他觉得他们离得很远,是两个世界的人。

  事实可见,确实是这样。他们的相遇不过是非常巧合的事情,不过是那一段时间有了一个短暂的交汇,然而离开了那个环境,他们依然会回到各自天差地别的生活中,这才是正常的。

  裴断忽然回过头,目光落在他身上,顿了一下。关绪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站在门内就这么看着裴断发起呆来了,连忙撇下视线,故作淡定地把茶几上的东西塞进手心。

  裴断挂了电话,拉开门走进来:“怎么了?”

  “你刚刚……跟谁打电话呢?”关绪捣鼓着手里的遥控器,头也不抬地问。

  “工作上的事,不重要。”裴断笑笑,走上前拿过他手中的东西,托起他的四指,低头看他手背上的一条红痕,“哪里划的?”

  “呀,什么时候划到的!”关绪对于痛觉向来迟钝。

  裴断瞥他一眼,轻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在屋子里找到医药箱,给他消了毒,贴了一张创可贴。

  关绪摸摸伤口:“你动作可真快,再慢一点伤口都要愈合了。”

  裴断没理他,自顾自转身收拾东西,轻车熟路地拉开抽屉将医药箱放进去,忽然动作一顿。

  关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他在抽屉里拿出一盒熟悉的药,垂目不语,但不知道怎么的,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关绪心尖一跳,忙解释道:“这个是两年前的,都过期了,我忘记扔了。”

  裴断没说话,去找药盒上的日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裴断在看到日期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接着下一秒,裴断将药盒扔进垃圾桶。

  将所有东西打包好,俩人离开这去附近的餐馆吃了午餐。

  向念发消息来,告诉他该工作了。于是裴断把他载到公司门口,解开门锁:“结束了打我电话,我来接你。”

  “……你不用工作的嘛?”关绪还是问出那个他好奇了很久的问题,又是喝酒又是帮他搬家,按理说像他这样的人应该会有数不清的工作,但是他这几天好像全围着自己转悠了。

  裴断笑了一下:“要,但是很少。”

  关绪撇撇嘴:“好吧。”他想了想,推脱道,“还是算了吧,我坐地铁回去就好,你不用特地绕路送我回家。”

  裴断挑了一下眉:“你会坐地铁?”

  出于对裴断的理解,关绪知道他这话不是质疑自己的生存能力,而是说:你愿意坐地铁回家?

  他确实不愿意,他一直都不喜欢坐地铁。关绪耸耸肩:“那就打车呗。”

  裴断敲了敲方向盘:“我下午要来公司办件事,如果时间凑的上就我送你回去吧,如果没时间你再打车,好不好?”

  关绪想了想,觉得这样也不错,点点头应下了。下车之前,他转头小声说了句:“谢谢裴总。”

  裴断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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