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去见山>第49章 泥巴路

  “你认识他?”年轻人挺惊讶,“你是和他一起在城里打工的同事?”

  心里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却比预想中更高兴,程幸怀又喝口汤缓了缓后说:“嗯,室友。”

  “你怎么不让他借辆车来接你啊,”年轻人说,“要不我等会儿给你带他家去?”

  这感情好啊,程幸怀还没开口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他想都没想就点头,“谢谢。”

  年轻人带他去了那家山寨货超市,在路上他得知这人叫孔伟生,那个村里很多姓孔的,但孔伟生和孔离山没有任何亲戚关系,他们也就互相嘴上叫个“小生”,“山哥”的。

  “你比孔离山小多少?”程幸怀问。

  “也就小两岁,”孔伟生说,“他这次回来都快被催婚催死了,还好我比他小,只要他不结婚,我还能再自在两年。”

  程幸怀“喔”了声,“怎么,你不想结婚?”

  “那倒不是,我压根就没对象啊,总不能在路上逮到谁就是谁吧,你是不知道他们催得那个急哟,恨不得明天就给你敲锣打鼓放鞭炮地送出去。”孔伟生说到这里还摇摇头,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催婚真是很不满意。

  程幸怀说:“还给送出去,说得像你们是嫁出去的那个。”

  “我就打个比方,”孔伟生指了指地上摆着的牛奶,“送这个?这牌子是真的。”

  “我就提个牛奶是不是不太好啊?”程幸怀提起一箱看了看,离过期也就剩俩月了。

  程幸怀选择去一个水果摊上买些水果,山寨超市买了些正经品牌的牛奶和饼干,在没有门的地摊上买了条女士围巾,这个地摊还是整条街最大的一个。

  他最后停在一家烟酒店门口,很小的门面,门口的展示柜里也只放了几种烟,程幸怀还在这里停着看,孔伟生开了口。

  “你是给山哥家送东西吧?”

  “是啊。”程幸怀说。

  “他家里没人抽烟喝酒。”孔伟生说。

  “那他爸……”程幸怀有些犹豫。

  “叔叔去世很久了,大概在他六七岁的时候。”

  程幸怀听这话转身又去多买了些牛奶和玩具,外加两提油两袋米。

  孔伟生一手提玩具一手提着一桶油看着走不动路的程幸怀,“你这是干什么,隔壁村去提亲的都没带这老些!”

  “提亲?我要是提亲可比这买得多,”程幸怀努力看清路,喘着气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这里都不够我发挥的。”

  “米油什么的也没必要吧……”孔伟生是有些提不动了。

  “我要在他家蹭饭,态度要好,”程幸怀把油放地上歇了会,用手松了松围巾,“你车在哪儿啊?”

  “那不就是。”孔伟生朝着前边儿抬抬下巴。

  “可以啊,还是小货车,你平时用这个进货……吗?”程幸怀眼睁睁看着他绕过那辆挺新的小货车,跨上一辆老式红摩托。

  “唉,你这东西买多了,不好放,”孔伟生挺愁,他接过轻一点的东西挂在两个后视镜上,又让程幸怀把剩下的绑在后座上,勒不住的就让他用手拎着。

  也幸亏行李箱小,绑在后面还能充当个后备厢,程幸怀也能朝后靠靠。

  孔伟生一拧油门,“坐稳了,我车速不是开玩笑的。”

  程幸怀不屑,刚准备说自己以前开跑车那速度有多刺激的时候,孔伟生一个甩尾就让他把话塞回了肚子里。

  程幸怀大声说:“安全第一!”

  镇子真没多大,摩托车没跑五分钟就离开了这地方。这里只有山,一座接一座的山比程幸怀见过的所有的山都要高,高到好像站在山顶就能摸到云。

  孔伟生一路上迎着风给他介绍,就像个导游一样,比如这边种的什么,那棵树是什么,这块很多蘑菇,那边夏天很凉快,因为有溪水。

  能想象到孔离山从小在这里生活得很开心,比他的童年乐趣要丰富得多。

  “还要多久?”程幸怀问。

  “快了,二十分钟。”孔伟生缩了缩脖子,风实在有些大。

  山路没有道路护栏,昨夜的雨雪让路变得十分难走,平时只是尘土大,今天却是有些“泥巴浴”那意思。

  挡泥板上全是泥,程幸怀半截后背和鞋也没能逃过,白色羽绒服成了泼墨款,灰色运动鞋成了黄泥巴颜色,他就带了一件外套一双鞋,现在这俩都报废了。

  废了的还有他买的那些礼物,上面都溅上了泥巴,没有一个逃过。

  孔伟生指着远处一个平房,“马上到了。”

  “放我下来,”程幸怀又说,“停停停,让我下来。”

  孔伟生以为他什么东西掉了呢,快到家门口了才发现,他赶忙停下来问程幸怀:“怎么了啊?”

  程幸怀把东西一个个拿下来,又从箱子里拿出纸慢慢擦干净,“东西脏了,提过去不好看。”

  “我有个问题,”孔伟生指了指那个行李箱,“你为什么不放在这个里面。”

  程幸怀看着这个小箱子,“……太小放不下东西。”

  “你怎么不买个大点的?”孔伟生问。

  这个问题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他以前去哪儿都是这样,差什么去买就好,不存在箱子太小的顾虑。

  “这个小的好看,”程幸怀擦着泥再次向孔伟生确认,“孔离山,离开大山的那个孔离山?”

  “叫孔离山的就他一个,最近才回来的也就他,别的孔离山我也不认识啊,”孔伟生看了看自己的泥巴摩托车啧啧摇头,“又得洗,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路。”

  “是该修,这也太难走了,”程幸怀专注着擦东西,一抬头看到什么东西正迎风飘,再定睛一看是灯笼。

  他不太确定地问:“这是……别人坟头?”

  孔伟生看了一眼点头,“是,我们这现在还土葬呢,就孔离山他妈,前几天硬是要去买一口棺材放家里,怎么劝都不是。”

  “他妈妈生病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莽撞来到这里就是添麻烦。

  “具体怎么回事不清楚,我也是听家里人说的,”孔伟生提起他擦好的东西陪他一起朝前走,“我手没空,你敲门。”

  “我也没空。”程幸怀将手举起给他看,腾个手也拿不下,地上又都是泥。

  “那我叫了,”孔伟生说完就扯着嗓子喊,“山哥!孔离山!”

  程幸怀背对着大门不去看,用脚在地上踩泥玩,这双鞋简直没眼看。

  后门传来开门的声音,他咽了口唾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紧张得快失声。

  “我哥不在。”开门的是一个小男孩。

  “元元,你哥去哪儿了?”孔伟生弯下身子问他,顺手将东西放进了堂屋里。

  程幸怀跟着将东西放了进去,动作木得很,“紧张”两个字就差写脸上了。

  “我哥去张婶家看花姐去了,”元元说完好奇地看着程幸怀,又看了看那些玩具,“哥哥,这些是给我的吗?”

  突然被叫到的程幸怀愣了一下,说话都有点结巴:“对……呃是,都是给你的。”

  “谢谢!”元元又问孔伟生,“生生哥,你找哥哥什么事啊?”

  孔伟生揉揉元元的头,“是这位哥哥找他,你去玩吧,我带他去找山哥就行。”

  元元很是高兴,正准备拿起玩具好好看看,里屋突然有人喊他,没有丝毫迟疑,下一秒他就放下玩具跑进屋里。

  张婶家不远,就是泥巴路不好走,程幸怀带着心事,一步一个坑,还是孔伟生提醒他可以踩在那些石头上走。

  “有心事?”孔伟生问。

  程幸怀低头看着泥巴地问:“花姐和孔离山关系很好?”

  孔伟生想都没想就说:“挺好的,花姐经常和他在一起,吃饭睡觉都一起。”

  吃饭就算了,睡觉是什么,这才过多久啊……程幸怀现在又气又怕,一不注意从石头上滑下去,为了保持平衡的他用双手撑地,衣服没什么大问题,手上却全都是泥。

  “小心点,边上没护栏。”孔伟生抓着他胳膊朝上提了提。

  他现在整个人都挺狼狈,连带着激动的心情都被削弱,要是孔离山不肯见他怎么办。

  他走得越来越慢,本来五分钟不到的路,他愣是落后孔伟生一截,孔伟生站在坡那里等着,程幸怀慢腾腾挪过去,就跟泥巴地拽着他一样。

  “就这个屋。”孔伟生停在一扇门前说。

  挺好,俩人不在外面坐着也不在堂屋坐着,偏跑屋里待着,挺好。

  程幸怀闷闷地说:“哦……”

  抬起的手在听到门后声音时停在半空。

  “疼不疼?”

  “躺着别动,要不要再喝点水?”

  “要不我抱会儿吧,再亲一个?”

  是孔离山的声音,没有任何回答,只他一个人在说。

  程幸怀的心拔凉拔凉,有了新欢忘了旧爱,虽然他是来道歉的,但现在这场面,他竟然想质问孔离山一句:你这么快就能忘了我?

  孔伟生抢在前面敲了门,他对孔离山说出的话没什么反应,一副习以为常,程幸怀看这样子顿时心情更加低落。

  孔伟生喊着:“山哥。”

  里屋有了动静,是孔离山来开门了。

  他想过无数个场景,里面不乏有些少儿不宜的场面,男女相互依偎又或体贴有加,添衣倒水。

  他脑子里都快演完一出戏,孔离山和那位花姐是男一女一,他就是个炮灰,站在门前都不敢敲门的无名炮灰。

  他没有看到想象中那些画面,半个月后的寸头也没多长,侧面有一撮估计是睡觉压着了,还微微翘着,男人怀中抱着一只花狗,看到眼前人时明显惊讶。

  “我这儿很远吧。”孔离山不带任何语气问。

  “不远,”程幸怀听到屋里有小狗的声音,“花姐的小狗吗?”

  “嗯,今早刚生。”孔离山说。

  “嗯……挺好的。”程幸怀说。

  孔伟生早就进去看狗了,俩人站在门口也没话说,花姐在孔离山怀里睡着,程幸怀回避着那道视线,低头扯了扯自己都是泥的裤子。

  半个月的失眠和自责,拖上行李箱说走就走的冲动,陌生环境的语言,满身泥泞的狼狈,一路的期盼和忐忑。

  在这刻,他被安全感填满。

  “我又饿又困,”程幸怀随意拍着裤子上的泥,却集中注意力在听孔离山的动静。

  程幸怀说:“煮碗面给我吧。”

  花姐睡着发出哼唧声,在孔离山臂弯里蹭了蹭得到一个抚摸。

  过了一会儿,程幸怀才听到孔离山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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