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私酿酒>第23章 二十、鞭笞

  杀江广简单得有点令人意外。

  他住的地方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区,安保很松散。温郁背着吉他包,随随便便就走了进去,在一栋居民楼顶架好了枪,对准江广家的窗户。

  江广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磕着瓜子,丝毫没有要逃跑的紧迫。他家的装潢也乏善可陈,泛黄的墙壁,干裂的天花板,被猫抓成流苏的沙发……就连电视也是十年前的款。

  温郁想起之前在便利店,他儿子想多买几个奇趣蛋,他都有点囊中羞涩。这样的人,真的是贪污犯吗?

  江广的儿子跑进客厅了。

  温郁眉头一跳。

  他第一次没有在合适的时候立刻开枪,反而趴在天台上,静静地看着这个万家灯火中普通的一员。

  江广双手插到小孩腋下,把他抱进自己怀里,胸膛贴着孩子的后背,说了些什么,逗得孩子咯咯直笑。他双臂夹着孩子,腾出手来剥了几个瓜子,塞进小孩嘴里。小孩闭着嘴不吃,指了指茶几上,温郁送给他的棉花糖。大概是太晚了,江广摇了摇头,拒绝了孩子,孩子扁扁嘴,马上就要哭。江广赶紧抱着孩子想哄,硬邦邦的胡茬往孩子的脸上蹭,小孩没被哄到,反而被扎得生疼,直接一嗓子嚎出来了。

  “不哭不哭,爸爸错了,爸爸不用胡子扎你了。”江广嘴上说着错了,笑得却是开怀,好像把儿子弄哭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

  “爸爸坏!呜呜呜……”男孩故意哭得大声,想着只要把爸爸弄愧疚了,他今晚就能吃到那个哥哥送的棉花糖。

  “好宝贝,明天再吃糖……”

  “咔嚓”一声,好像是玻璃的碎响。

  一滴血飞溅,缓慢地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

  男孩呆呆地看着父亲,太阳穴上多了一个黑红的空洞,他的身体像被抽掉了骨头,缓慢又快速地,在自己面前倒下了。

  脸上还带着一个怜爱的、幸福的笑。

  那一瞬间什么声音都没有。片刻之后,男孩才听到撕心裂肺的声音。很久之后,他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发出的哭嚎。

  温郁静静地站在天台上,夜晚的凉风吹动他的发梢。

  站了不知多久,他慢慢收拾了吉他包,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

  午夜,NIC大楼里几乎没什么人了。基米尔还没有走,他仍旧坐在办公室里,一遍又一遍地看艾柏山拿给他的材料。

  也许他还有一点点侥幸,想从材料里面看出哪怕一丝一毫伪造的痕迹。

  那一点痕迹,就能拯救他。

  他听到外面有跑动的脚步声,他知道那是温郁完成任务回来了。既然他完成了任务,基米尔也知道,自己没法回头了。

  办公室的门被轰然推开,少年背着杀器,急喘着,站在门口。屋里没有开顶灯,只有办公桌前的小小台灯散发着昏黄黯淡的光,照亮桌前的一小片。那是温郁以前送给基米尔的礼物,台灯模仿月球,表面坑坑洼洼的,但在黑暗中点亮,当真有一种远古皎洁的美。

  基米尔的双手在灯光下,轻轻磋磨着手里的纸张,可手背上的青筋鼓起,清晰可见。面容半隐在黑暗中,只露出刀削斧凿般锋利的下颌线,嘴角轻抿,让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墙壁上精密复杂的复古机械钟,缓慢又冰冷地走着。

  月球灯的亮光照不到门口,温郁的身形隐在黑暗中,一双银灰的眼睛却猫儿一样发着淡淡的光,慌乱又惶恐,定定地望着基米尔。

  “父亲!”他喊了一声。

  基米尔看着他,眼中没有一点波澜。

  “怎么又不敲门。”

  温郁的一颗心跳得极慌,他声音压低,带着紧张的颤抖:“江广真的是间谍吗……”

  他顿了顿,发育不明显的喉结滚动,问出他心里的恐惧:

  “我们,会不会杀错了人???”

  基米尔猛地站起。

  实木椅倒地,被羊毛地毯承接,只发出钝钝的闷响。

  “你在质疑我。”他轻声道。

  像是黑暗中潜伏的巨狼,嗓子中发出低吼,下一刻,就会将猎物瞬毙在利齿之下。

  “不是,不,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温郁突然感到恐慌,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他既不想惹父亲生气,又亟需一个安抚的答案。

  “过来,跪下。”

  他的语气越是平静,温郁越是害怕。敌人的枪瞄准他的太阳穴时,他都没有害怕过,现在居然被对方的气场压得膝盖都在颤抖。

  他毫不挣扎地,扑通一下跪在基米尔面前。

  基米尔抽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皮质鞭,手柄刻着繁复精致的金色纹路,被他的大手覆盖,紧紧握在手中。

  温郁看着基米尔向自己走过来,哑黑的军靴从黑暗中踏入灯光的范围,坚硬的靴底与柔软的地毯碰撞,没发出一点声音。

  “不……别,父亲,阿郁错了,阿郁不敢质疑您……”温郁低着头,双瞳无助地颤抖,他强大的意志力在基米尔面前不堪一击。

  “不敢。”基米尔轻轻重复了这两个字,像是要从中咂摸出一点不一样的意味。

  “不是的……啊!”温郁尚未说完,鞭子裹挟着罡风狠狠抽在他的背上,他被打得尖叫一声,双目大睁,直接前扑倒在地上。

  基米尔是可以拎着加特林扫射的人,他的力气,可想而知。

  身上紧实的战斗背心瞬间被抽得裂开,白皙的后背上鼓起一条黑紫的鞭痕,像一条毒蛇钻入皮下,啃食他的血肉。

  温郁疼得眼前一白,冷汗瞬间流下,耳边嗡鸣。他急喘了几口气,刚从剧痛中回过一点神来,又一鞭迅速挥下,背上又多了一条黑红的鞭痕,和上一条伤痕交叠,像一道狰狞的十字架,深深烙在他的脊骨上。血珠迸出,滑落在皎白的地毯上,仿若一朵朵血色蔷薇绽放在纯洁云间。

  “不,好疼,父亲,求求您,别打了……”眼泪夺眶而出,温郁挣扎着,半撑起身体,膝行到基米尔脚边,抱住他的大腿,口齿不清地哀求,“好疼,好疼啊,阿郁受不了……”

  基米尔一脚踹在温郁肩头。

  后背重重地撞在地上,鞭伤迸裂。军靴底极硬,裸露的肩膀上已经印上了靴底的形状,火辣辣得疼。

  “啊!哈……疼,爸爸,爸爸,求您,求您放过阿郁吧,阿郁不该质疑您啊……”

  然而他的哭叫求饶,没能换来一点点柔情。

  鞭子毫不留情地甩下,他只能哭叫着躲避,护住自己的腹部,把血淋淋的后背交给基米尔鞭笞。他甚至想要爬过去亲吻父亲的军靴,可对方连让他近身的机会都不给。实在是太疼了,他脑子发懵,不住打滚,鞭子便落在他的胳膊上、大腿上。

  深夜的NIC大楼静谧冷清,谁也不知道部长基米尔的房间,正在上演一场私刑。

  不知过了多久,温郁已经昏沉了,放弃了挣扎,瘫在地上,痴痴地想:

  父亲又难受了,这不怪他。如果能让他好受一点的话,那就让他打吧。

  基米尔此刻脑子里一片混乱,无数迫击炮在他耳边炸开,把他理智轰得稀巴烂。战友的哀嚎和平民的哭叫像魔鬼一样缠绕在他身边,柳文杨血淋淋的半身爬上他的身子,披风一样挂在他身后,两只眼睛是红黑的血洞,哀怨道:

  “基米尔,我们被人卖啦——”

  恍惚中,他好像踹中了谁的肩膀,然后挥动鞭子,一下又一下抽在那人身上。那人好像吐了血,还在不停地求饶,说着“我错了,父亲,对不起,阿郁知错了。”

  猫叫似的。

  血珠在月球灯下飞溅,被皎洁微黄的光照得剔透。

  NIC大楼外的钟楼响了,沉郁低回。雄浑的钟声回荡在房间中,震醒了基米尔的神志。

  他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少年瘫在地上,上半身还在灯光的范围内,双腿隐藏在黑暗中。身上的战斗背心早已被抽烂,覆着流畅肌肉的白皙身子已经沾满了血,鞭伤交叠处,皮肉外翻,血流不止。连裤子都撕成了破烂的布条,丰满肥润的臀尖暴露在光下,红红的鞭痕印在臀瓣上,看着便知道那处现在又烫又痛。

  羊毛地毯吸饱了血,越发厚重。

  温郁已经失去了意识,眼睛却没有完全阖上,那双银灰色的眸子无神地看着前方。口角还有涎水流下,和着血被地毯吸走。

  基米尔发现,自己居然勃起了不知多久。

  钟声持续而渺远地响着,一共十二声,第二天了。他恍然想起,到了温郁十八岁的生日。

  他在他成年的第一天,送了他一颗错杀的子弹,和一场痛彻的鞭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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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回归现实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