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唯一幸存者>第93章 归案(3)

  沈明非在那日从刑侦大队离开后,整个人完全不知道是如何走回家了,连同父亲兄嫂的葬礼都浑浑噩噩,耳边仿佛有无数道声音涌来,他无数次怀着复杂的心情打开自己的手机,既担心他联系自己被警方跟踪定位,又害怕他从此真的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了,这种矛盾心理折磨他整日里郁郁寡欢,辗转反侧。直到今天,他在半梦半醒间忽然就像是有了心电感应一般,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那连续几日都黑色的屏幕忽然就像是错觉一般,短暂地闪烁下。

  他按住狂跳的心,眼睛酸胀几乎快要流泪,一双腿犹如灌铅般沉重,他希望看到好消息,又害怕看到任何消息,这个想法几乎将沈明非自己惊了一跳,好像连日来的担忧都有了解释。

  或许他早就知道自己完全被向晚意的安危所牵动着所有神经,可现实又不能让他过分表露出只的这份心情,他怕自己一旦展露便会完全无法掌控。

  他吐出一口长长的气,像是面对什么珍宝似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拿起了手机,按亮屏幕,一条信息跃然眼中——我已经顺利离开,谢谢你!

  “崩!”他似乎听见一直紧绷着的心弦猛然间断裂!他的双手死死地握着手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短短的一句话,好像要透过这个小小的手机看到想见的那个人!

  你好吗?你已经离开了吗?你现在在哪里?你会不会就这样忘了我....他浑身战栗,脑子像是停止了摇摆的钟摆,耳边只能听见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咚!咚!咚!”他想的太多太入神,脑海深处似有狂风大作,卷起堆积成山的记忆碎片,满是白色的,黑色的,血色的.....以至于他连自己何时拨出的号码都不知道,只是麻木地看着那不断跳动的数字....

  而手机那头在响了二十秒之后,终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沈明非?!”

  “啪!”这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终于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的整个神智!他和这个人的见过几次面,作为警察和被害者家属!这人就是李侠!

  此时貌不经意间拨通的一个电话,从电话里又传来了这样一个声音,这就好像斜地里探出来的一只大手,狠狠往雾蒙蒙的镜面上擦了一把,然后让他清晰地看明白了一个真相——向晚意出事了!虽然,不能完全确定,可仅是照出来的一星半点,就足够让他震惊和恐慌!

  地板上的手机还在“喂喂喂”个不停,沈明非却好似早已失去了力气一般,轰然倒地!

  阳光正好,从摇摆的茂盛枝叶间漏下满地光斑。暖风吹过,带起满院蔷薇香,熏得人昏昏欲睡,沈明非感觉自己也顶着满头雾水闭目养神。好安静啊,耳边只有风掠过花叶的簌簌声,蜜蜂飞快拍动翅膀的嗡嗡声,还有向晚意手里头那把旧摇椅晃动间发出的摩擦声,“吱呀~吱呀……

  “你醒了?”一道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明非愣了好久才转动眼珠,入目皆是熟悉的白色,鼻尖全是消毒水的味道,也许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女人轻轻地道:“这是医院,警察赶到你家里的时候,你已经晕倒了,所以就先把你送到医院来了。”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跟进沈明非病情的心理科主任范开琼。

  范主任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坐在床边,对他道:“你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尽量不要让自己去接触那些刺激性的事情,不要太过于大悲大喜。”

  “这是我让小曾去买的香梨,说是新建那边的梨子,要吃一个吗?”范主任见他的目光落在水果篮里,解释道。

  沈明非坐了起来,虽然头还有点晕,但周身的力气倒是回归了不少,他拿了一个梨子,却没有吃。范开琼今天受陈光明的委托来对沈明非做一个心理疏导,沈明非拨给向晚意的这通电话,让陈光明骤然感到了一种藏在沈明非身上的危机——这是他的直觉,他希望能够打开他的心结,让沈明非好好活下去,或许这是他作为一个旁观者给予的最大的善意。

  范开琼看着怔然的沈明非,原本想拿话引他说话,不曾想沈明非一开口就是:“我想要知道,他....他是不是没有逃掉.....”

  范开琼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为什么想知道?”

  她作为心理医生,她知道的并不比普通市民多,但恰好来之前陈队长曾说过向晚意已经被逮捕归案。沈明非抬起眼眸,一字一顿,“因为我爱他。”

  我爱他,这三个字远比任何长篇大论都来得震撼。

  范开琼为了治疗沈明非的失忆症,曾经仔细了解过他的成长经历,他从小一板一眼,做事分毫不差,为人内敛羞怯,胆子并不算大。但就是这样内敛胆小的人,在他的面前用无比坚定的声音告诉对方——因为我爱他。

  范开琼早就知道沈明非心里头深处藏着一个人,只是没想到会是向晚意,尽管惊讶,可她依旧面不改色,甚至对沈明非突然有了一种改观。一生很长,会遇到许多人,但大多数人不过匆匆过客,无足轻重。可总有那么几个是特殊的;当一个人忽然开始违背一贯的原则,就说明他遇到了足以改变他人生的,那个最特殊的人。而这个人如果是正面的,他会迅速成长,成为更优秀的人;但如果这个人是负面的,或许会毁掉他的一生。

  眼下看来,向晚意显然是第二种人,足以毁掉沈明非一生的人,而且他已经用自己的行动验证了他的破坏力和毁灭力。

  墙角的加湿器袅袅沁出幽香,让人不自觉平静下来。范开琼不再端坐,斜倚着椅子靠背,看向沈明非的眼中感慨颇多:“爱很复杂又很纯粹,里面无法掺杂太多的仇恨、同情、怜悯、愧疚....”

  沈明非平静道:“他既不需要我的同情,也不需要怜悯,甚至于我的愧疚他都不屑一顾。”

  他是一个非常理智坚韧的男人,像是悬崖峭壁上生长的劲松,你可以惊叹于他的韧劲,也可以赞美他的坚强,却唯独不可以居高临下地施以怜悯。或许他自己都没发现,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眉梢眼角甚至都柔和了。

  见此情形,范开琼微微叹了口气,语气放得越发的柔和:“一个人的心是有限的,如果它装载了太多仇恨,恐怕容不下多少爱。”喜怒哀乐,任何情感都会被时间抹平,但唯独两种,哪怕过去许多年,仍会刻骨铭心,比如说爱意,比如说恨意。而在这一段一开始就是不对等也不纯粹的感情中,沈明非有那么大的力量做到去抚平一切吗?显然没有,否则怎么会出现沈家灭门惨案!

  她见过几次向晚意,对他的第一印象确实很好,是个既特别又优秀的年轻人,哪怕混在一有志年轻人中,也能叫人一眼认出来。这样的男人绝对不会放下肩负着的家庭仇恨,接受旁人,

  就是为了宣泄爱意。

  范开琼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

  这话实在有些残忍。但……长痛不如短痛。因为人不能仅凭一时冲动就过一辈子,想要走得平坦顺畅,你需要在一开始就清楚地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否认无论最初的情感和爱意多么炽热,都将一点点磨灭在应接不暇的考验中。

  沈明非沉默许久,范开琼没有催他。病房外的走廊上安安静静,仿佛周遭所有连呼吸都消失了。墙角的那台空气加湿器的喷雾声音忽然就变得清晰可闻,“吱——吱——吱——”,听得人心尖儿发颤。窗外的医院花园里不知是哪个病人和家属在吵吵嚷嚷,夹杂着一些扫地的簌簌声,都被寒风吹得七零八落,一并打着旋儿越过墙头,飘飘荡荡入了人世间。

  过了许久,墙上的时钟忽然颤动了下,咔擦一声,分钟终于走动了一格。

  “我知道会是这样,但是从未后悔过,以前,现在,还是将来。我没有牵挂,唯一的挂念就是他。”沈明非看着手边的梨子,轻声道。不是忘却,也不是放弃,而是陪伴。

  范开琼看着他瘦削泛白的脸庞,看着他主动去招惹这份折磨,真是没办法不心疼,终于忍不住忧心道:“明非,你这是何苦呢?你才二十出头,大好的年华啊——”

  “范主任”,沈明非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他的脸上满是松快神色:“这是我愿意的啊!”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将自己不喜爱女生的秘密压在心里头,从第一次得知向晚意对沈家的付出后,他会找任何机会在他面前露脸,他希望他能记住自己,能在他的心头占据一席之地。他崇拜他,心疼他,这份感情在心疼间渐渐升华成了爱。他忽然发现,他的一时冲动终于让自己不再遗憾了,他在向晚意的心目中终于有了一个位置!这个期限将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