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唯一幸存者>第9章 身份

  周启贵没有看手机上的照片,但是一听周民的话就知道他说的是谁了。他赶紧掏出手机确认,手机上的照片是一个年轻男人的生活照,穿着一件长至膝盖的黑色羽绒服,内搭一件灰色针织衫,一头短寸显得十分精神,照片上的沈明非笑容灿烂,神采飞扬,完全和昨晚在乡道上疯疯癫癫的他判若两人。他,就在昨晚究竟经历了什么?

  “怎么回事,你们详细说一说。”陈光明的声音打断了周启贵的思绪,听到他的问话,还是周启贵接过话头,向陈光明和钱坤解释起来来龙去脉:“我接到周智的报警,说是他在三样村的乡道上撞着个人....接到报警,我就和周民去了现场,结果到了现场,刚开始并没有找到人....昨儿个晚上雾气重,伸手不见五指的....愣是沿着周围翻找了半个多小时也没见着人影,我们就准备离开了...后来是听见他在沙棘林里哭,才算是把给他找了出来....但是,昨晚我们就觉得这个人有问题...”

  “有问题?原因是什么?”陈光明听得认真。

  “血!”李侠有点激动,他没有想到昨晚带回所里的那个男人居然是本案中的小儿子沈明非,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所以情绪难免就起伏了起来:“他的脖子上、脚背上全是血,另外他的毛衣上面也浸满了血....”

  “具体时间还记得吗?”陈光明眉头始终没有松开,似乎并不觉得找到沈明非就可以松口气。

  周启贵点头:“大概是凌晨一点多,等会儿——”,说完他打开手机,滑动了几下,将手机转个向面对着陈光明,指着其中一个来电道:“凌晨一点十一分。”

  “报警人你们熟悉吗?确定不是他撞人才导致他浑身是血?”陈光明继续问,好像并不急着去见沈明非。

  周启贵对于这一点也是有点不太确定,所以回答是就多有保留:“报警人叫周智,和我都是周家村的人,人还是很老实的。昨晚太黑,路面只有一道刹车的痕迹,但是痕迹很短促,再加上周智的面包车头没有凹下去,但他又确实忽然出现在车前方,还有身上有血,所以是否真的是周智撞了他,可以请交警部门鉴定一下。”

  陈光明盯着周启贵,对他这套说法并不买账,追问道:“周警官,你个人的真实判断是什么?”

  周启贵自知刚才那番说辞是无法让陈光明认同的,索性直言:“我个人不认为是周智撞了他,他脖子和脚板上的血迹都已经成了血块,衣服上的血也风干了,如果是被车撞了,一是他本人身上不可能没有伤口,就算是碰撞也会有擦伤,或者衣服有破口,这些情况都没有;二是我们见到他时,他身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了,这不符合鲜血的形态,显然是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才会凝固。所以,我判断这个人极有可能是出了事,还是大事。再加上他精神不稳定——”

  “等等”,陈光明打断了他,问道:“精神不稳定?什么意思?”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人是蜷缩在沙棘林里的,这大冬天的,晚上温度都是零下十几度,他几乎被冻僵了,喊他也没有知觉,我们把他给带回了所里。他精神不稳定这事儿是听周智说的,周智说这人嘴里一直说着‘不要,不要’这两个字,所以就觉得精神不稳定。”周启贵解释道。

  “现在人还在所里吗?醒了没有?”陈光明抬了抬下巴,示意边走边说。

  周启贵点头:“还在所里,我们之前开碰头会的时候就醒了。”

  “去你们所里看看去”,陈光明总算决定去会会这个“神秘男人”了。

  在回所里的路上,周启贵给所里的值班民警打电话,信号很差,半天才接通,问了下沈明非目前的情况就挂断了电话。

  从台澳村返回寺前镇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十分了,天色早就暗了下来,雾气也重新聚集,阻拦了行车人的正常视线。一路上,一辆北京吉普车和一辆破桑塔纳警车在坑坑洼洼的乡村道路上剧烈地颠簸,车灯的光芒犹如地震一般在上下振动着。寒风重新起了,裹挟着路沿边的沙砾直往车身上猛拍,桑塔纳警车车窗关不严实,暖风和寒风在狭小的车厢里交织着,让三人一时冷一时热,总之是各种的不舒服。

  李侠将军大衣的衣领立起来,带着浓厚的鼻音说:“今儿不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吧?”

  在后排的周民往前凑近,声音里带着兴奋:“能参加到这样一次大案中,机会难得啊,不让我睡觉也没事儿啊!”

  李侠笑了笑,看向窗外一闪而过的黑影,道:“你们说,沈明非会不会是.....”

  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未尽之意三人都听明白了,周启贵没有明确表态,只是平静地道:“不管是不是他,他都是整个案件的关键性人物,首要任务就是要弄清楚昨晚为什么他会出现在三样村,三样村距离台澳村是两个相反的方向,弄清楚这一点,就可以追溯出他的行踪,还原昨晚发生的一切。”

  李侠和周民都认同周启贵的说法,但两人心里又有个隐忧——如果沈明非真的如同周智见到的那样精神不稳定,他是否会一直不稳定下去?

  黑夜继续蔓延,突然一阵寒风侵袭而过,将黑夜狠狠地撕开了一道裂口.......

  随着灯光稀稀拉拉亮起,寒风被一栋栋低矮的楼房所阻挡,黑夜总算不再纯粹,有了点小镇的颜色。周启贵跟紧了前面的北京吉普,钱坤和陈光明同车。

  十分钟后,经历过三道弯之后,两辆车总算停进了狭小的院里,白色二层小楼和大多数乡镇派出所大同小异,值班室还亮着黄恹恹的灯光,院子里的动静把值班室的人给惊动了,一个年轻民警小跑了出来,看见一个陌生面孔,愣了愣,很快便反应过来,笑道:“领导好!”

  陈光明也回了他一个笑,周启贵站在他的身后,问小年轻:“他人呢?”

  “喏,在这儿屋——”,小年轻侧身让几人进屋,凑到周启贵跟前,低声道:“脑子像是有问题,就这么坐了一个下午了。”

  周启贵轻拍了下他的肩膀,示意不要说话,然后也进了屋。

  陈光明一进屋一抬眼,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只见值班室靠墙位置的木板床上坐着一个一袭黑衣黑裤的年轻男人,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上身直挺挺的,目光呆滞地凝聚在房间的某处,始终没有聚焦。

  陈光明走进了几步,弯腰平视着他的双眼,他掏出手机调出沈明非的照片,然后直起身对几人肯定地道:“确实是沈明非。”

  周启贵三人也上前几步反复确认,最后都承认这个年轻男人正是下落不明的沈家小儿子沈明非。

  陈光明看向小年轻民警,询问道:“他的状态好像不太对。”

  小年轻点头:“是,他是中午十一多的时候醒的,我让卫生院的医生来给他做个一个粗略的检查,身上没有伤口,只是有点轻微的感冒,医生开了药,但是他不吃也不喝,问他话也不回答,从醒过来到现在一直都保持着这个姿势坐着,我怕他自己跑掉,就把他给锁在了值班室。”

  陈光明目光在他的脖子和脚板上扫了几眼,忽然就蹲了下来,然后就面对着沈明非的脚板打起了电话:“李主任,还记得我们在沈家小楼院子里发现的那一组向外延伸的脚印吗.....对,你派个人过来采集一下....就是寺前镇派出所这儿.....”

  收起电话,陈光明随手拉过来一把椅子,和沈明非保持着面对面的姿势。他试探着喊了两声他的名字,发现他整个人依旧是无知无觉的状态。这让人感到颓然。陈光明换一种方式,直接刺激他,问道:“沈明非,我不知道你现在究竟是否能听进去,我只想告诉你,你的家人都遇害了,你是唯一的幸存者。你能否告诉我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出现在离台澳村十五公里外的三样村?”

  沈明非傻呆呆地靠在墙上,在陈光明话音落下后的十分钟里,沈明非就像一尊雕塑,面目表情都会凝固在了面具之下。良久,他的神情开始有了丝丝裂缝,脸上露出一副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古怪神情。周民看着他,脑子里浮现的却是沈家小楼客厅里那六具尸体......

  “不要......不要.......”,简单的两个字从他的嘴里吐露出来,莫名带着一股子寒意。

  总算开口了,陈光明几人都松了口气,陈光明乘胜追击:“不要什么?”

  沈明非眯起了眼睛,眉头一皱,目光黯淡了下来。

  “不要....不要.....”,他依旧重复着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