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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尚哥，你听说了吗？”
一阵汗臭味袭来，尚暄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离这团热源以及臭源远了点。
“什么？”
“就是明叔叔家的小孩，开学了要进我们班。”
尚暄冷淡地“哦”了声，“知道。”
臭源继续说：“我听我妈说学校给那小孩做了次摸底，然后——”
“奇、差、无、比。”他啧啧感叹，“我妈从没见过那么低的分，除了语文还行，其他简直是一塌糊涂。”
“你说就这种成绩，怎么能进我们班啊，不过也是，毕竟是明叔叔家的孩子嘛。”
尚暄道：“你嘴真碎。”
明鸥有孩子，还已经十七岁了。
这件事是暑期的热门八卦，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他们都在热切谈论那个从乡下接来的小孩。大人谈过去，小孩谈未来。
而因为尚云峯和明鸥的关系，尚暄知道的更多。
尚暄知道那个小孩叫明红，此前在中部省市的一个县城读书，性格安静，很有孝心，是明鸥的白月光阮心的小孩。
成绩当然不怎么样，甚至可以说很差，不过因为明红考的是海市一中的题，之前又在县高中上学，不可能考的很好。但他字写得很好看，是尚云峯见了都在夸的好看。
这么差的成绩能进尚暄所在的班级少不了明家的运作，明鸥在饭桌上还特意拜托他，“一定要帮叔叔照顾好我家明红。”
尚云峯更是直言，“你得把他当你弟那样照顾。”
尚暄自然一口应下，他也没理由拒绝。
在明鸥尚未把明红找回来的十七年里，明鸥相当于尚暄半个父亲。于情于理，尚暄都应该把明红当自己弟弟看待。
可尚暄莫名有种领地被入侵的不适与排斥，他傲慢地想，要当我弟，也得看配不配。
臭源得了尚暄的嫌弃也不恼，他知道尚暄有洁癖，对谁都这样。
他笑嘻嘻地问：“但我妈说那小孩特好看，诶尚哥，你说我要不要找来他的照片？”
尚暄：“不用，反正开学就能见到。”
确实，除了开学就能见到，尚暄还能马上见到。
家里的车平稳地停在球场门口，尚暄和几位挥了挥手，“走了，我家来接我了。”
球场一阵此起彼伏的“尚哥再见”。
巧的是尚云峯也在车上，尚暄显然没有想到，他愣了下，然后恢复了平静，“爸。”
尚云峯应了声，说：“在班上人气挺高。”
这不是调侃，而是提点。
尚云峯不喜欢拉帮结派，他喜欢团队领袖，不喜欢团伙领袖。
尚暄不慌不忙地解释：“大家都这么叫我叫习惯了。”
“你只比他们大一岁。”
不过尚云峯知道尚暄明白他的意思，也没多提，便再说了句：“高中生要有高中生的样子。”
尚暄点头称是，可没往心里去。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明鸥家，明鸥特意邀请的。
尚暄手里拿着尚云峯准备好的礼盒，跟着父亲一起进了门。
明鸥笑着迎了上来，“云峯，阿暄，你们来了。”
又搂了搂安静跟在他身旁的小孩，介绍给尚暄道：“这是我的孩子，明红。”
“你好。”
尚暄看着明红垂在额角的柔顺发丝，将礼盒递了上去，“生日快乐。”
明红接过，他礼节性地一笑，嘴角的梨涡很明显。
“谢谢——”他一顿，不知该如何称呼。
尚暄说：“尚暄，暄是寒暄的。”
“嗯。”明红的声音不大，音色好听，“谢谢你，阿暄。”
这叫法对于刚认识的人而言有些亲密了，但对于自来熟的人很正常。
然而尚暄讨厌自来熟，他边界感清晰，不喜欢有人未经他认可就擅自跨过这道边界。不管明红是有意或是无意，尚暄对他本就不太高的评价就低了几分。
“不谢。”尚暄看了眼明红的梨涡，说：“明红。”
十七年才找回的儿子，明鸥巴不得把十七年没给出的疼爱全塞给明红。
今天是明红的生日，阴历的，阳历生日几个月前已经过了。但明鸥还是执意要给明红安排生日宴，他给明红准备了从一岁到十七岁的生日礼物，还叫明红认识的尚云峯尚叔叔和同龄人尚暄过来庆祝。
不知道明红感不感动，尚暄看得出来明鸥挺感动。
生日宴很快开始，明鸥担心明红局促，没安排太夸张的蛋糕，只让蛋糕师在面上写了“祝明红生日快乐”这几个字。
明鸥摆上蜡烛，叫家里的阿姨熄了灯，他打开手机准备录像，说：“明红，许个愿吧。”
明红很配合地闭上了眼，然后不等明鸥反应就睁眼吹灭了蜡烛。
“……爸爸还没给你唱生日歌呢。”明鸥愣愣地说。
明红顿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歉疚地道：“不好意思啊爸爸，要不我们再来一次吧。”
尚云峯哭笑不得，“这哪能再来一次。”
可这句话让明红更抱歉了，愧疚的情绪如有实质盘旋在他头顶。明鸥摸了摸他的头，说：“没关系，只要明红吹了蜡烛许了愿就好。明红的愿望一定能实现的。”
尚暄冷眼旁观，在心中嗤笑。
分了蛋糕，吃了饭，尚暄就派上了用场。
明红刚来海市，和明鸥也没什么共同语言，两人相处总让明红尴尬，明鸥便找了尚暄这个同龄人。
明鸥对明红说：“你和你尚暄哥哥玩会儿啊，你尚暄哥哥人可好了。”
于是尚暄带着明红出了门，尚暄问：“要不要带你去看电影？”
明红没有意见，说：“好。”
尚暄利落地在手机上定了两张票，然后拉开车门，说：“走吧。”
明红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尚暄很有耐心地问：“什么问题？”
“你……开车过去吗？”
尚暄：“对，我开车带你去，我不久前成年了，拿了驾照。”
明红没什么好问的了，他上了车，坐了副驾。
尚暄看了他一眼，拉上安全带，然后等到车辆启动系统开始报警时，明红到处寻找发声来源时，他才慢悠悠地提醒：“系好安全带。”
“哦，好。”
明红开始笨拙地拉安全带，等拉到足够长了，才将头从两条带子的空隙里伸出去，扣好了。
尚暄实在是想笑，不是单纯觉得好笑，而是略带嘲讽的笑。
他在心里想，怎么连安全带都不会系。
但他面上不会表现出来，他停车，按下副驾安全带弹开的按钮，然后凑过去重新给明红系好。
若非必要，他真不想明红做他的副驾，甚至帮明红系安全带。炎热的夏季，人身上总会有气味，很难闻，尚暄受不了。
浅淡的香气从明红皮肤里散发出来，明红怔怔地看着他，褐色的瞳孔里是尚暄的身影。
他确实漂亮，眉眼柔和，浓睫纤长，鼻梁却很高，线条收到鼻尖时变得圆润。嘴唇红润，唇珠饱满，是那种很适合接吻的类型。再顺着修长白皙的脖颈往下望，是两道平直的锁骨，更深的则看不到，不过应该也不差。
……居然还挺干净。
尚暄心想。
到了电影院，明红变得不大自在。他在小镇里呆久了，陌生大城市的环境让他无所适从。
他寻到最偏僻的一角坐下，发呆，没有把手机拿出来玩的意思。
尚暄见状便说：“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啊？哦。”明红没有拿出手机，反而报了一串数字，那是明鸥给他办的电话号码。
愚笨的评价再次浮上心头，尚暄无奈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手机桌面上一个APP的图标，说：“点开这个。”
明红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事，他讷讷无言，解锁手机，按照尚暄指示点开了图标，再打开自己二维码给尚暄扫描。
嘀的一声，通讯录里弹出红点，明红无师自通地点开，看到了尚暄的好友请求。
明红没有防窥的意识，尚暄很轻易地就看到了明红的通讯录——空空荡荡的，只有明鸥和尚云峯。
现在再多个尚暄。
明红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拉，工整地写下两个字“尚暄”。
“好了。”明红抬起头看向尚暄，不再是那种礼节性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嘴边梨涡更深，“谢谢你，阿暄。”
“没什么。”尚暄说。
他随即又状似无意道：“之前没有用过吗？”
“我之前没有手机。”明红看着他，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下，“爷爷觉得会影响我学习。”
尚暄想笑，就你那个成绩还影响学习。
可他不知道的是，明红的成绩在县高中一直是前列。
“好了。”尚暄无心再谈，他借口道：“电影快要开场了。”
明红一愣，说：“不用买爆米花和可乐吗？”
尚暄垂着眼，没让自己内心的鄙夷暴露出来，他问：“怎么了？中午没吃饱现在饿了吗？”
“不是，我——”
明红观察了下影厅里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并不是每个人都抱着爆米花桶，也不是每个人都拿着可乐。当看电影变成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抱着爆米花桶的仪式感也就荡然无存。
明红便道：“没什么，好奇问问。”
“那就走吧。”
进了影厅，没过多久尚暄就开始玩手机。
热门的影片早卖空了，尚暄也没兴趣去找有位置的影院，他只是随意买了两张票，带明红出来好和他爸交差。
而现在看完开头几分钟，尚暄就断言这是部不折不扣的烂片。
偏偏明红看得挺认真，他坐姿端正，背挺得很直，光影落在他眼里，照亮他漂亮柔美的脸庞。
尚暄不觉得愧疚，反而以傲慢的姿态审视——没见过世面的家伙。
看完电影，尚暄带明红回家。途中明红问到尚暄觉得影片如何，尚暄反问：“我看你看的挺认真，你觉得怎样？”
明红想了想，给出相当中肯的评价：“画面非常考究，但是剧情逻辑不太通畅，导演安排的也不够妥当，不过男女主还是贡献了很好的演技。”
尚暄“唔”了声，“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之后明红还想和他说些什么，尚暄以自己开车不能受打扰为由，拒绝了。
尚暄在明鸥家吃了晚饭才走，尚云峯也问起评价，不过是对明红的评价。
尚暄说了一部分，“他人挺好，也很友善。”只是太笨，没见过世面，即使长得漂亮。
尚云峯深深看了他一眼，说：“你到了他那种环境，不会比他做的更好。”
“可能吧，但这种推测是没有意义的。”
“尚暄。”尚云峯语气变得严厉，“你看不起明红，对吗？”
尚暄当然不会承认，他笑了声，“爸，你怎么会这么想。”
“人人平等，这不是你教我的么？”
话是这么说，能做到的又有几人，“人人平等”的表面功夫里也掩藏着高人一等的傲慢——因为本就不平等，所以要求人人平等。
而且尚暄对明红也并非全然的鄙视，他只是不喜欢。
尚云峯又要开始教训了，尚暄不打算认真听。
果然，是些老生常谈的话题，最后尚云峯说：“你现在的一切，不过是依赖家庭。”
“明红的一切也是依赖家庭。”尚暄道。
明鸥给了明红从前所不能拥有的一切，而这一切的依据同样是明红明家人的身份。
这句话招来了尚云峯更严厉的斥责。
尚云峯还说：“不管你有多看不起明红，你也必须把他当你弟弟对待！”
“当然。”
而明鸥也问起明红对尚暄的评价。明鸥需要尚暄在学校里陪伴明红，帮助明红尽早地熟悉环境。
明红不愿让明鸥难做，便说：“他对我很好，在他身边我比较开心。”
明鸥以为这就是“好”的评价了。
但明红说的“比较开心”，在明红的评价里，大概是最次一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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