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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奇耻大辱。
甘蔗划破雨幕如期而至，天香苍白的俏脸暴露了她羸弱的体质，可她盛怒下的心火却燃烧了双眸，令她明显迟滞的动作看起来仍旧凌厉逼人。
冯素贞轻而易举避开她的攻击，随着身体的旋转腾挪，纸伞竹骨上滑落的水滴，穿成一串串晶莹的珠帘，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公主，你怎么又生气了？”冯素贞将伞斜举在天香头顶，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多管闲事！”天香狠狠咬牙，就算还有别人，轮得到冯素贞来管？“再说，剑哥哥愿意怎么来看我，那是他的自由，你强要留他下来，岂不是太霸道了些。”
冯素贞在雨中灵活的躲闪着，坦然道，“关乎公主身体健康的事，自然不是等闲之事，我又如何管不得？剑兄那边，如有得罪，我下次见他，向他请罪还不行吗？”
天香全靠一口气硬撑着，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她腿上无力，膝盖一弯就向前倒去，恰巧被冯素贞单臂接住拢在身前。
“公主，别生我气了，吃药后就去沐浴更衣吧。”冯素贞语气轻柔，眉眼中满溢着宠溺。
——就算是有什么其他人，她定是要把那人揪出来，向天香公主双手奉上。
天香偏过头去赌气不说话，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自己早早晚晚要被这人气死。
伞下小小一方空间，阻隔了秋风夜雨。
明明已经入秋了，明明刚才还寒凉的很……
皇陵龙脉宝地，地热温泉并不鲜见，这沐浴所在就是依着地势将温泉引出几丈远，形成一个浅塘，沐浴时水门打开，温泉倾泻而下，路过这一浅塘，过程中水温自然降到适宜温度。
天香一个人坐在温泉里听着水声潺潺，这真是精疲力竭的一天——因为淋了夜雨，这么晚了还非得在这泡澡把寒气发出体外去。
天香抱着双膝，蜷身坐在雾气中，长发悠闲的飘荡在周身，她的心神渐渐放松下来。
虽然冯素贞总做出这样那样让她亦或生气、亦或伤心的举动，可她在触手可及的距离，常常令她怦然心动，一点小委屈她天香怎么会放在心上。
再怎么说，那个呆子出发点总是为自己好吧。
天香浅浅叹一口气，若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冯素贞端了甘蔗汁从天香的卧室一路寻来，她看见杏儿和几个宫女在温泉外守候，蹙眉问道，“公主还没出浴吗？已经半个时辰了。”
杏儿睡眼迷蒙，打了一个哈欠回道，“公主还没唤我，今天时间是比往常久些。”
冯素贞心里一沉，“你们没人在公主身边盯着吗？”她把甘蔗汁递给杏儿，沿着回廊快步向里面走去。
“诶！公主吩咐不让打扰。”杏儿在后面小碎步跑起来才跟得上她。
“温泉不可久泡，天香身子弱，出了事你担待不起！”
在温泉里沐浴半个时辰之久，以天香现在的身子，怕是十有八九会晕过去，万一再溺了水……
冯素贞不敢再想下去，她踏起轻功几步就落到浅塘边上。温泉雾气氤氲，她却一眼就看到天香闭着眼睛枕着手臂斜倚在塘沿，泉水已经没到她的下唇。
“天香！”
冯素贞双手伸到水面下，一手抓了天香手臂，一手衬在她腋下，轻轻一托，天香半个身子就浮出水面。
“嗯？”天香睡得昏昏沉沉，突然被惊醒，一时反应不及发生了什么。
“天香，”冯素贞看她并没有晕厥，才放下一颗心来，“怎么睡在这里，还好你没事。”
“你！？还不放手！”温泉的热度令天香应对迟缓，但该来的总会来，手边没有趁手的甘蔗，她撩起泉水直泼向背后冯素贞声音的来源。
冯素贞眼明手快，侧身往旁边一翻，堪堪避过，天香却没有饶过她的意思，接二连三带了怒火的泉水向她袭来。
“谁允许你擅自进来？！”
天香羞愤难当，她没有丝毫心理准备，她最私密的一面不应该在这样狼狈的情形下呈现出来，对着倾心恋慕的人，她唯愿留下自己最美好的样子。
冯素贞退开几步远远站定，抬手轻轻擦去脸上无可避免的水珠，她规规矩矩垂下眼睑，把视线约束在足前一块青石上。
“看你许久没回寝宫，我放心不下……”
天香背对着冯素贞，双手交抱胸前，将自己尽可能没入水中，欲哭无泪——冯素贞若是一位男子，现在她恐怕早就掉了脑袋，自己滔天的委屈也有一个合乎情理的出口；可她，一位怀着善意的女子，自己有什么理由责备她，还对她大发雷霆。
天香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难堪的位置。
——她每每因冯素贞无心的言行受到伤害，无法抑制的对冯素贞宣泄情绪时，面对的总是一张无辜的温和面容。
她为什么要对自己看起来毫无缘由的任性如此忍让？就因为之前欺骗过自己，心下有愧？还是因为之前自己救过她，心存感激？
总之，不会是因为怀着与自己对她那样相同的情感，否则一剑飘红也不会被逼现身。
天香认识到，她依旧在以对待驸马的态度对待冯素贞。
杏儿匆匆赶到，看到的是便是冯素贞肃立一旁，天香背向她面色凝重、沉默不语的情形。
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噤声侍立一旁。
冯素贞轻咳一声，“杏儿，为公主更衣吧。”
“是。”杏儿拿了干净衣物过来，对天香道，“公主，起身吧。”
天香掬起一捧泉水扑在脸上，收拾好情绪，伸手让杏儿扶着，没半分忸怩犹豫，带了满身水气起身出浴。
冯素贞却不由得退后半步，自己转过去侧身对着天香，长长呼出一口气去。
天香穿戴整齐收拾停当，抬眼看冯素贞垂手侧立。
——倒是自觉。
她暗笑冯素贞谨小慎微，可她英挺的侧脸和蹙眉凝神的模样倒是又使她看呆了去。
杏儿怕天香着凉，给她特意加了一件厚厚的斗篷，可在这温泉边上偏是增加了天香身体的负担。
温泉闷热潮湿无比，天香气息不畅，在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后就软软的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公主！”
“天香！”
“公主她怎么了？”杏儿带了哭腔，公主以前可没这么虚弱，“冯小姐，你快想想办法。”
冯素贞轻轻将天香抱起，“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出去。”
将天香抱出温泉，冯素贞把天香放在一处开阔所在，解下斗篷，将系得紧紧的衣带松开，又为她敞开领口。
冯素贞给天香把了脉，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体温过高，疲劳过度而已。
渡过些内力到天香体内，过了片刻她便悠悠转醒。
天香疑惑不解的看着冯素贞，她最后的印象，明明还在温泉边上。
“公主，你刚刚晕过去了。”冯素贞见她醒来一脸困惑，柔声解释道。
秋风瑟瑟，她紧了紧臂弯，又为天香掖了掖衣角，“先回寝宫吧。”
“嗯。”天香柔顺的把自己窝进冯素贞温暖的怀抱，她自己默默把松开的衣领拢起。
天香心里百转千回，她刚刚已经下定决心，要对冯素贞待之以朋友之礼，不得再肆意妄为，将她任意伤害。
即便冯素贞有什么无心之举惹得自己伤心难过或者羞愤恼怒，倘若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是适宜的，自己就一定要尽量平心静气，将那些不应当生发的情绪自我消化。
天香为冯素贞改变了自己多少，委屈了自己多少，她自己竟是毫无察觉。
见冯素贞眉梢挂了几滴水珠子，料想是刚才自己泼上去的，伸手用指尖给拈了去。
“公主，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因为，没有照顾好你。”
冯素贞想着这几日，天香情绪大起大落，未见能比之前更健康。
“胡言乱语。即便我生了病，也是在你来之前，和你自然无关；现下你才来几天，我即便现在仍在病中，和你又有什么相关。”
“我问过嬷嬷和杏儿，你在我来之前可是没怎么大动肝火。公主，我思来想去，不得其解，但想必还是我自己做的哪里不到，可问她们，也问不出什么道理。”
冯素贞嘴唇一张一翕，天香为杏儿捏一把汗，恐怕她透露出什么不相宜的。
“你怎么背着我做这些，有什么不能当面直接问我。”
“我问过公主的，才是今天早前的事。”可她什么都没有透露。
“那你也忘了我是怎么说的？我可不需要你每天忙前忙后照顾我，那些自有管事的人操心。”
“公主又打岔了。”说来说去，冯素贞还是不知道症结所在。
“你只好好在这住下陪我说说话就是了，偏偏喜欢操心劳力。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可是那躬身做杂事的？还尽做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出来（特指一剑飘红），没来由的招人气恼。”
天香想了想，今天各种事情，最最源头确实就是因为这人没老实待在屋里，赖她身上也是该当。
说出来冯素贞自己都不信，可天香不愿说，她也只能顺着她。
“那这样说来，便是我多管闲事，笨手笨脚、左支右拙的，才惹了公主的许多恼怒了？可……我却很喜欢做那些杂事。”
“喜欢？和乌鸦嘴走了这许久，怎未见学会烹饪。”
“……”
“怎么不回嘴？”
天香最是了解冯素贞，总喜欢与自己抬杠，这下安安静静倒是少见。
“我只是在想，原本是不愿做也不愿学的，现在不知怎么，反而觉得是种乐趣。”
冯素贞心里自然是最清楚的，她原是一丁点为谁洗手作羹汤的打算都没有，现在却围着灶台打转，乐此不疲，连看书都指名要老庄，鸿图大志都不知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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