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眼见计谋得逞,他露出了一抹狐狸般的狡黠笑容,就算唯恐体力透支,他也舍不得增加张起灵的负担。王胖子年纪大了,白茹是个姑娘,黑瞎子已经替解雨臣背了不少装备,思来想去这件事只有“劳烦”张海客最为合适。

  减重之后,吴邪可以说是轻装上阵,这样或多或少能够弥补些许体力上的不足,他的心里总算踏实了一点。直到彻底的离开栖身之所,白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一个临时雪窝居然那么坚固,而且比想象中的安全舒适很多。

  在高海拔雪山上赶路,本身就是一件艰辛的任务,更遑论还是在极度影响视线的暴风雪之中前行。由于风势劲猛,七个人不得不用登山绳连成一串,纵使戴着护目镜,仍然看不清眼前的路。张海客始终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让人不禁怀疑在如此恶劣的能见度下,他是靠什么来辨别方位的。

  行进过程中的大部分时间,白茹透过护目镜能看到的,也只是漫天遍野的飞雪,基本上连走在前面那人的背影都时隐时现。地面上的浮雪有如浪花一般,在狂风中飞舞翻滚,看的久了甚至会生出一种,置身于冰雪海洋之中的错觉。

  这场风暴整整持续了五天,每晚七个人都将就宿在临时挖好的雪窟,或者沿路的山洞里,白天则马不停蹄的前进。少了沉重的行李作为负担,多了张起灵的贴身守护,吴邪勉为其难的也能很好的跟上队伍了。

  不知道张起灵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白天徒步时,他一直守在吴邪的身边片刻不离,虽说平常差不多也是这样,但吴邪就是能感觉到其中细微的差异。尤其到了晚上,他总会和吴邪依偎在一起,次日早上醒来,吴邪都能发现正被他紧紧的拥在怀中。

  吴邪很喜欢这种寂静相拥,默然欢喜的感觉,甚至是沉迷,并且无奈的发现,每一天都会比前一天更加依恋这个人!

  暴风雪过后的天空,少了堆叠厚实的云层和烟波浩渺的雪雾,喜马拉雅山脉清晰分明的暴露在一片浩瀚澄澈的湛蓝之下。山体壮美雄阔,举目望去山的每一段路都有不同的景色,整个苍穹和山峰浑然天成的那种巍然,让人不免心潮澎湃。珠峰就像一座顶天立地的巨型宝塔,顶峰直插云端,壮观至极,凝视珠峰,人们会久久沉浸在一种超凡脱俗,雄壮肃穆的气氛之中。

  第一次攀登雪山,在冰川中行走,于白茹来说有种既辛苦又新鲜的复杂感受。在无情肆虐的狂风暴雪中,接连赶了好几天的路,她始终没有机会好好的欣赏一下,高海拔雪域的独特美景。趁着当前天气晴朗,她决定要一饱眼福,视野所及的一切都叫人目不暇接,令她无限慨叹天公造物的神奇玄妙。

  此时的一行人,正置身于似迷阵般错综复杂的冰塔林之中,白茹从未见过如此千姿百态,且瑰丽罕见的自然奇观。到处遍布着大小不一,疏疏落落的冰川,仿佛一座座释放着寒气的大山,人类在它们面前渺小得如同蝼蚁。这些冰川最初形成时是乳白色的,经过漫长的岁月更迭,质地变得更加致密坚硬,里面的气泡也逐渐减少,慢慢地变成晶莹透彻,恍如泛着碧蓝的水晶,美得惊心动魄。

  众人跟随张海客的脚步,在这些看起来相差无几,却又不尽相同的冰川之间,驾轻就熟的健步穿行。有好几次白茹都觉得他们是在绕圈子,但事实证明他们的确是在有条不紊的行进,乃至于她觉得张海客的身上,自带了GPS导航设备。至少她肯定无法在由冰川组成的恢宏迷宫中,记住来路发现前路,更不用说还要时时当心隐藏在脚下的冰窟深涧。

  想要穿过这片冰塔林要走很久,沿途有数不尽的冰塔,冰茸,冰桥等千奇百怪,又美不胜收的绝景,气象万千透亮澄明。眺望远方的山峰,还能依稀看到层次分明的悬岩,风化岩石形成的高大石柱,成群结队的石笋。所有这些的表面,都无一例外的覆盖了一层粉妆玉砌的冰雪,看上去婀娜多姿,风情万种,逶迤起伏直至视线的尽头。

  接下来的几天气候尚算不错,大体上都是晴空万里,除了明烈的阳光,映在雪面上十分刺眼之外,偶尔的寒风中,还会裹着一些雪粒子,打在脸上似是一把把锐利的小刀。白茹每天都沉浸于观赏沿路的风景,吴邪时不时会在她耳边提醒,这是一座随时会吞噬人命的雪山。要她注意那些高达数十米的冰陡崖,步步惊心的明暗冰裂隙,以及险象环生的冰崩雪崩地带。

  正午时分,一队人行至一处深不见底的狭长冰谷,明丽的阳光巧妙的照射进裂隙处,把底部映衬成了如深海一般的藏蓝,而湮没在五光十色的光晕里的,则是数不尽的尸骸。这些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冻尸,铁三角并不陌生,曾经他们一起去云顶天宫时,在三圣雪山上看到过类似的冰葬谷。白茹第一次见到如此怵目惊心的景象,即刻双眼放光,倘若不是吴邪拦着,她就要结绳降到谷底去大肆研究一番了。

  雪山上的气候千变万化,前一秒还是艳阳高照,下一刻就乌云密布,连一缕光线都透不下来。天空黑沉得恐怖,灰色浑厚的云层此起彼伏迤逦不绝,有种火灾时看浓烟翻滚的既视感,种种迹象预示着启程之后的第二场暴风雪即将来临。

  在白雾霭霭的风雪中,一行人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海拔相当高的地方,这里地域广袤,杳无人烟,是世界屋脊上最神秘的山体。几乎没有人能走到这里,由于风雪变化,基本上每天的路径都不一样,而且上来之后也没有补给,可以算是货真价实的无人区了。

  凝望着那些根本没有路的层峦叠嶂,千岩万壑,张起灵的脑海里闪现出德仁大喇嘛以前对他讲过的几句话。他不清楚为什么不管失忆多少次,明明忘记了那么多重要的东西,却总能记住一些看上去无关痛痒的事情。

  话的内容大致是这样的,那些感觉爬上去必定会摔死的高山并不危险,真正危险的是看似有机会能过去的山,那类山往往会吞噬更多的生命。他觉得德仁大喇嘛想要告诉他的是,只有在放松警惕的时候才是最危险的,因为那些潜藏在暗处,不易察觉的未知凶险,随时准备给人致命一击,所以百年来他从来不敢掉以轻心。

  这场新的狂风暴雪没有上次来的猛烈,持续的时间却更长,整整七天没有一丝阳光,能穿透浓厚的云层。风不大又停止飘雪的时候,所有人都摘下了防护镜,视野一下子变得清晰开阔,越往前走海拔越高,越能感受到那种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寥廓之美。

  白茹以前从没有机会,长时间行走在这样的苍茫大地上,假若说开始时,巍峨的雪山还能让她产生想要顶礼膜拜的敬畏之心,这么多天下来,无论是视觉还是身心,也已然麻木了。仰望着头顶的浩瀚天穹,感受着无处不在的银装素裹,她已经不知道今夕何夕,身在何方了。

  从出发伊始,或者说从接到吴邪的电话,让她来墨脱开始,她就只知道吴邪终于同意带她下墓了,至于目的地是哪里,她不关心也没有问。不过现在她倒真的有些好奇,不清楚什么人才能有能力,将古墓修在这样挑战人类极限的地方,她甚至有种不停的走下去,就可以直入云端的错觉。

  第二次暴风雪结束之后,天气一直还算不错,哪怕有时候会阴天飘雪,大约持续上几个小时也会放晴。又过了三两天,这一路始终走在最前方领路的张海客,成功的把所有人带上了一座长年埋在雪里的石桥。

  吴邪知道脚下应该就是张起灵笔记中所记载的,采用喜马拉雅山脉常见的黑色岩石,建成的那座极为坚固的石桥。纵然几十年过去了,踩上去桥身依旧稳如磐石,他心里清楚既然找到了石桥,就说明他们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每个人补给品的消耗情况,都比预计中的要少,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天气太寒冷,导致所有人都没有胃口,不过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个好消息。以前在古墓里,假如食物不足,张起灵都会选择少吃或者干脆不吃,致使吴邪一直觉得,那人不跟自己和王胖子下斗的时候,肯定挨过很多次饿。

  因此,固然知道张家人小时候有节食这项特殊训练,只要他们一起下地,但凡到了吃饭时间,吴邪都会分一半食物给张起灵,这回更是那人不吃,他就不吃。张起灵别无选择,每每只能满心无奈又满眼温存的看着他,眸中蕴藏着浓到化不开的柔情。

  这样一走又是五天,一行人来到了一处类似大峡谷的地域,等他们走过一道湾,进入了一个山口之后,眼前的天地豁然变得无比开阔。终于在历经了近二十天的长途跋涉,所有的补给品弹尽粮绝之前,他们成功的抵达了张起灵笔记上详尽描述过的,那个巨大的康巴落湖。

  五年前,吴邪跟着张海杏来到这里,耗时差不多两个星期,途中有几段极其危险的山崖绝壁需要攀爬,幸而距离不长。当初他们走的应该不是张起灵笔记上记载的那条路,因为并没有发现冰雪下的这座石桥。可那时无人感到蹊跷,但在得知张海杏的真实身份后,他推断那条路大概是汪家人,历经多年的努力,才规划出来的。

  天边的落日殷丽如血,将湖水各处的冰雪,都映上了一层清透纯净的彤红,冷冰冰的空气中,呼啸的风声消失了,周围安静的宛若连时间都停滞了。中央的湖面上没有一丝波澜,平静的好似一扇镜面,在夕阳的余韵下,散发出赤金色的光芒,景象无比绮丽绚烂。

  白茹大概从未见过几乎能与天一样大的湖泊,更不用说还是在海拔如此高的雪原之上,对她来讲犹如看到了一片汪洋大海。这里并不像普通的高山湖泊,气候温润,四周各种绿植成群,而是根本没有湖岸,湖水完全被向湖心延伸的白雪和冰层包围。她极为好奇,在这样高海拔且寒冷的雪域高原,任何湖面都理应毫无疑问的无条件结冰。可眼前这片湖泊的中心不见一丝冰层,竟然是完全静止的水,靛蓝的一汪深不见底,尤胜冷泉深潭。

  吴邪就和上次来时一样,根本没有闲情逸致欣赏美景,他的全副心思,都集中在聆听周遭的动静,警惕着所有的一切,特别是每个人的脚下。他可不想一不小心有人被“雪猿”,或者其他什么不明生物拖入雪里,再依靠张起灵去施救。幸好张海客一刻不停,带着一队人马顺着湖泊的边缘绕行,靠近岸边的区域,冰层格外坚实,踩上去和陆地没什么两样。

  中心湖面的附近,放眼望去依稀能看到停泊着一条小船,由于距离有些远,看不太真切。不过五年前他们来这里时,并没有发现有小船停泊在湖中央,按说雪山的深处已经没有人了,还有谁会把船停在那里呢?亦或是随着湖水极为缓慢的流动,小船自己漂到了那里?

  不确定是不是出于保险起见,张海客并没有选择带他们上船,或者从湖中心这条捷径走过去。吴邪的理解是,第一,他们人太多,而船太小,第二,五年前张海杏和德国人依仗着好身手,直接选择了横穿中央,冰层比较薄的区域,结果就着了湖底那些青铜铃的道,在冰天雪地的湖面上癫狂的“裸舞”。

  吴邪安静的走在张起灵的身边,目光幽幽的投向了遥远的雪峰,耳边断断续续的传来登山靴踩在雪地里的咯吱声,思绪也随之越飘越远。他知道那本笔记上的一切,如今的张起灵已经全然忘了,可他却清楚记得上面的每一句话,每一张图。

  自从出发起,吴邪就知道在喜马拉雅山的深处,有一座隐秘的石桥,却无法凭借一己之力,在茫茫的冰封世界中将其找出。不过眼下既然到达了康巴落湖,接下来要走的路,他几乎都已经了然于心,那种即使知道了一切,却仍旧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减轻了许多。

  张起灵形容整个湖面像一把巨大的蒲扇,吴邪觉得分外贴切,他们绕过如海般广阔的扇形区域,就足足用了五六个小时。接下来的扇柄部分,是一条异常窅深的山谷,两侧都是嶙峋的悬崖峭壁,被陈年的皑皑白雪密密实实的覆盖了一层,已然看不见山壁原本的颜色。

  湖面虽说是狭长的,但实际看起来仍是相当的宽,大部分区域已经结冰了,冰上同样覆盖着成年累月的积雪。靠近中央的冰层比较薄,一脚下去立即传出让人心悸的碎裂声,冰层破裂的地方,还能露出冰下河,湍急的水流清澈透净。

  在峡谷的尽头,笔记本上那座凌空搭建的喇嘛庙,赫然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远远望去极其神秘,且富有历史感。这是一座非常典型的喇嘛庙,整体使用了很多的大型横梁,架接在两侧的悬崖上,中间是深入湖面打入湖底的立柱,庙宇就修建在这些横梁上。看起来似乎和五年前,没有太大差别,也许是年代过于久远,这区区几年的时间跨度,实在无法增添任何的沧桑感。

  白茹被面前的喇嘛庙深深的震撼了,至少七层楼的高度,那样的宏大壮阔,恰似一道水坝,拦截了整个峡谷,简直就是一个横空出世的神迹。由黑色喜马拉雅山石垒筑而成的墙壁上,并没有覆盖多少冰雪,使得整座庙宇无比清晰的呈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这次走在最前面的不再是张海客,而是吴邪,他顺着向前延伸的湖面,径直来到了喇嘛庙的底部。那里的湖面上停靠着一些岌岌可危的小船,看上去差不多足有好几十年的历史,有几艘已经残破不全,一大半都湮没在结了一层薄冰的湖水中。

  吴邪沿着庙宇下方的旋梯,一点一点的往上爬,和五年前相比简直轻松太多了,至少不用想办法带着两个昏迷不醒的人一并上去。尽管张起灵试图劝阻他身先士卒的探路行为,但现在的小佛爷已经不是昔日的小三爷了,一般他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阻止。

  白茹摘掉手套,擦了擦额角渗出的细汗,望着直上直下的阶梯,有点疲惫的开口:“吴邪怎么了,突然这么冒进?”

  王胖子咧嘴一笑:“我猜是故地重游,他比较兴奋!”

  张海客意兴阑珊的勾起唇角:“或者小三爷只是尿急!”

  解雨臣越过几人,不耐烦的拧了拧眉:“若是你们不想上去,就不要挡路,没看见阿邪和哑巴张都已经进去了吗?!”

  黑瞎子谐谑的轻勾薄唇,紧跟在解雨臣的身后攀援而上,其他三人见状,也顺着旋梯亦步亦趋的向上爬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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