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眉眼含笑,颇为无奈的看着满屋子神态各异的几人,解雨臣不用说了,就是他挑的事,王胖子明显是个推波助澜的主,张起灵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黑瞎子则一脸憋屈,敢怒不敢言。

  良久,黑瞎子才情非得已的开口:“不用比了,曾经比过!”

  吴邪求知欲爆表,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牢牢盯着张起灵:“结果呢?”

  张起灵无比认真的想了想,慢条斯理的吐出了让人郁闷到呕血的四个字:“不记得了!”

  解雨臣挑了挑眉,眼中满是询问,黑瞎子自暴自弃的慨叹:“结果就是这世界上,只有哑巴张看过我摘掉墨镜时的样子!”

  谁胜谁负,不言而喻。

  比起那一次的输赢,吴邪更为好奇的是,黑瞎子始终隐藏在墨镜下的那双神秘眼睛:“黑眼镜的眼睛到底有什么稀奇?”

  望着吴邪灼灼的目光,张起灵拧眉回忆了片刻:“想不起来了!”

  王胖子长吁短叹,连连摇头,扼腕叹息之情溢于言表:“这么重要得事情居然忘了,哎!”

  吴邪也跟着随声附和:“可惜了!”

  解雨臣不甚在意:“无妨,以后有机会再打一场,再看一次!”

  黑瞎子:“……”

  吴邪手臂上的刀伤并不算严重,去雨村之前,他又去了一次白氏医馆,复查了下伤口,拿了些治疗肩伤和外伤的药。白茹殷殷叮咛了半天,才放他离开,张起灵一直沉默不语的跟在他身边,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虽说这次是去度假,不是下斗,可每人还是带了一两件趁手的家伙,尤其是张起灵的黑金古刀,是吴邪用命夺回来的,他更会随身携带。行李里有这些东西,自然是上不了飞机的,于是五个人决定开两辆SUV,一路走一路玩的自驾过去。

  刚启程的时候,解雨臣和黑瞎子一辆车,到后来他实在忍受不了对方的嬉笑纠缠,以及各种毛手毛脚的小动作。不顾王胖子的满腹牢骚,他执意要跟吴邪同乘一辆,美中不足的就是自动附带了个冷面煞神。对于张起灵的不请自入,解雨臣并不高兴,奈何人家上车之后,除了睡觉就是透过车窗望天,始终安安静静的,他委实找不到借口赶人离开。

  车子在解雨臣的驾驶下,平稳的匀速前进,车窗外的阳光飞快掠过,将张起灵的脸庞笼罩在一片明暗交替的光晕里。以前总是他趁吴邪睡着的时候,偷偷打量对方的睡颜,现在终于有机会反过来,无所事事的吴邪侧过头,用眼睛细细描绘着他清隽的面部轮廓。

  沉睡中的人澹然恬静,刘海乖巧的垂在额前,纤长的睫羽在白皙的肌肤上,投下一片浅淡的阴翳。他的气息微弱,宛如茫茫雪山一样沉静和冰冷,细看之下也有了一丝被岁月沁染的痕迹,不过可以忽略不计。

  十年前自雪线分别,吴邪是那么希望了解张起灵的秘密,甚至凭借对那人异常的执念,硬是咬牙死撑到了今天。这些年里,他有过很多种猜测,不知道漫漫十年张起灵是怎么挺过来的,也许沉睡在混沌之中,也许藏身于虚无之内。

  原以为再见到张起灵,会有数不清的问题,但很奇怪,待到两人重逢,那些渴望已久,却求而不得的答案和真相,已然变得不再重要。张起灵安然无恙的回来了,真的就是最好的结局,不论将来的道路上,充满多少未知的凶险,他也不会退缩。

  他始终记得狗五爷在世时说过的一句话,时间能湮没一切东西,现在想来,他无法查到的真相,可能已经被时间抹去,而那些能查到的,也终将被历史的长河所磨灭。如此看来,调查这个行为本身,或许就没有多大意义,假若不是那个十年之约,他绝对不可能坚持这么多年。

  雨村位于福建省深处,是一座树林环绕的小山村,由于此地多雨而得名。全村只有一百多户,六百多人,交通不太方便,整个村子比较落后,颇有点与世隔绝的味道。经过连日来的舟车劳顿,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外围的山林,再往里面的路,只能马车通过或者步行,几人便弃车徒步。他们找了处平坦的地方,妥善安置好了两辆车,还悉心的罩上了防雨布。

  福建的简称是“闽”,最早的记载出现在《山海经》这样一部富于神话传说的奇异古籍里,无形中给这个地界平添了几许玄幻色彩。东汉的文字学家许慎在《说文解字》中,定义这个字时写道“闽,东南越,蛇种”,有传说那里的人祖先是蛇,后来的闽人又成了崇拜蛇的种族。闽这个字的写法也说明了问题,古人称蛇为长虫,虫在门内,表示了蛇这种动物,在古人生活中不同寻常的地位。

  那个时候,为了对抗汪家,吴邪对蛇的探究,近乎到了疯狂的地步,自然不会放过这片和蛇极具渊源的土地。最初走访到福建,也是缘于那些特殊的蛇种,为了从蛇的身上获取费洛蒙,寻找到有用的线索。

  不得不承认,福建的地理位置和自然条件实在得天独厚,森林覆盖面积居全国榜首,物产资源相当富饶。吴邪那时下了几个斗,收集了一些无关痛痒的线索,也碰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动植物,发生了两三个有惊无险的小故事。

  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吴邪无意间发现了那座有着很多关于记忆传说的小村庄。那里的风水比较奇特,常年处于几道瀑布溅起的水汽之下,永远是一副濯清涟而不妖的样子,干净清明,实际居住起来又不似看上去那般潮湿。

  村庄的外围环绕着一片四季常青的森林,其中的大部分树木属于亚热带品种。村子里生长着一种特有的植物,名为雨仔参,分布在附近的山林中,但离开这片区域就养不活,而村子里所有有关记忆的传说,都和这种植物脱不了关系。

  吴邪一直认为,等十年后张起灵从长白山的青铜门里出来,最好能生活在一个四季如春,风景如画的地方。雨村空气怡人,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关键是人少,是非就少,还有雨仔参,非常符合他心目中的期许。他当时就想等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必须要带着张起灵去那里生活一段时间,切身感受一下那份不可言说的出尘脱俗意境。

  其实解雨臣极度怀疑吴邪的眼光,也不看好雨村这个地方,什么都匮乏不说,扯条网线网速比蜗牛还慢。不过既然吴邪已经选定了,也准备好了院子,他刚好乐得省心,直接过去住就行了。黑瞎子和王胖子都不是挑剔的人,何况黑瞎子只要跟在解雨臣的身边就乐不可支,根本不会在乎住在哪里,条件怎样。王胖子更是在广西巴乃呆了好几年,住在雨村于他来讲不过是从一个小村庄,换到另一个小村落而已。

  从山林外围到村子的距离不算近,而且不熟悉的人还容易迷路,但对于古潼京蛇沼都去过的几人来说,穿个树林实在不算什么难事。大概前几天下过雨,路上时不时就能看见一条条马车轱辘碾出来的沟壑,深的车辙半个车轮子都能陷进去,里面还是湿漉漉的。

  吴邪一面前进,一面沿途寻找雨仔参的踪迹,他一直惦记着用这种特殊野草的花瓣,做成点心给张起灵吃了好长记性。看到他不停的在草丛中寻觅着什么,解雨臣疑惑:“阿邪,你干嘛呢?”

  吴邪漫不经心的答道:“我在找一种神奇的野草,叫雨仔参,据说这种植物只开花,很少结果。不过一旦找到这种不结果的花,结出的果实,吃下去就可以回忆起前世的秘密。”

  黑瞎子意味深长的笑道:“小三爷,你买彩票中过奖吗?”

  吴邪不明所以:“我好像没买过彩票……”

  胖子禁不住调侃:“天真,你没浪费这个钱就对了,就凭你那个开棺必起尸的倒霉体质,一定没有中奖的运气!”

  张起灵但笑不语,饱含笑意的眸中,仿佛写满了对王胖子这种说法的赞同。实际上他对吴邪开棺必起尸的体质也很郁闷,却又无计可施,因而从前吴邪每次下斗,基本都会和他“不期而遇”。

  黑瞎子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那我看小三爷一定找不到雨仔参的果实!”

  解雨臣不以为然的开口:“这可说不定,开棺必起尸,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运气!”

  一行五人说说笑笑的就走进了村庄,村子不大,从东到西走到头,也没有多远的距离。吴邪租好的院子就在村东,是一户人家久置的空院,里面有六间平房,刚好够他们五个每人一间,多出来的一间还可以当仓库。临出发之前,他还特地给房东大姐打了电话,请她帮忙给屋子通通风,提前打扫规整一下。

  房东一家人就是普普通通,一辈子靠山吃山的当地农民,很淳朴也很热情,不但给他们打扫了屋子,还准备了丰盛的饭菜为他们接风。村子里面鲜有外人到访,房东大哥难得一次性见到这么多生面孔,特别高兴,拿出了自家酿的果酒,招呼着几人坐下来一起喝。

  张起灵和黑瞎子都受过特殊的训练,属于拿酒当凉白开喝,还不会醉的类型。王胖子是天生的海量,啤酒当茶,白酒漱口,起码都是一斤起步。解雨臣因为唱戏要保护嗓子,不经常喝酒,可不喝不代表不能喝,酒量也不容小觑。要说几个人里酒量最差的就属吴邪,纵然这些年接管了吴三省的生意后,应酬变多了,酒量提高了,可和他们相比还是天差地别。

  桌上的蔬菜都是田里种的,嫩笋是山上挖的,绝对的绿色纯天然,鸡鸭和猪都是房东自家养的,鱼是河里捞的。房东大姐做的菜就是典型的福建特色,偏甜偏酸偏清淡,除了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吴邪,以及保护嗓子的解雨臣觉得尚可,对于其他人来说实在太寡淡无味了。可即便如此,长途跋涉了好几天,早已疲惫不堪的五人,还是大快朵颐的不亦乐乎。

  吃完饭临走之前,有些微醺的吴邪,把房东大姐叫到一旁,塞给她一叠钱,拜托她不时送些蔬菜和鸡鸭鱼肉过去。本来房东大姐好意,想着几个大男人,肯定没人做饭,打算让他们在自己家包伙,可吴邪清楚这几个人都嘴刁,尤其是解雨臣,便婉言谢绝了。

  多亏了吴邪的租金付得充足,村东的院子已经被打扫得十分整洁,屋子里面的被褥也全焕然一新,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每间屋子都大同小异,吴邪随便挑了一间就开始整理行李,要说他带来的东西真心不多,只是一些换洗衣物。他刚把几件T恤从包里拿出来,就听到了一声门响,张起灵拿着自己的背包正大光明的走了进来。

  “闷油瓶?”吴邪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来人,面露疑惑。

  张起灵神情淡然:“你的伤,住在一起方便照顾。”

  吴邪刚想说,他的伤不用人照顾,解雨臣就适时的出现在门口,凉飕飕道:“那正好,我住这间照顾阿邪!”

  张起灵的眸中明显的蓄起不悦,黑瞎子赶紧走进来,揽着解雨臣的肩膀,半推半拽的把人拉走了。经过这一波,吴邪的那句拒绝也忘了说出口,就这样,他和张起灵的“同居生活”,在对方冠冕堂皇的说辞下,名正言顺的开始了。

  福建多山多树多丘陵,依山而造的梯田密密麻麻,一层层,一阶阶,星罗棋布,让人眼花缭乱。随着山势的绵延起伏,错落有致的每块梯田,在阳光的映射下,都显现出与众不同的明暗色彩,远远望去,似大片波涛翻滚的黄金麦浪,美不胜收。

  纵使已经过了立秋时节,可南方的湿热气候于土生土长的北方人来讲,还是极不容易适应。但比起城市里的暗潮汹涌,或者地下的危机四伏,这样每天只需要思考下一顿吃什么的生活,简直堪比天堂!

  五个人的吃饭问题很好解决,吴邪一点都不担心,张起灵的厨艺他见识过了,绝对远超楼外楼的水准。王胖子做的菜固然大而化之,但味道尚可入口。至于黑瞎子的厨艺,他先前无缘得见,可听解雨臣说过十分了得。黑瞎子有满清皇族的血统,会的那些技艺很多都是宫廷秘法,有不少已经失传了,寻常人即使有钱也吃不到。

  吴邪曾经偷窥过黑瞎子下厨,完全就是一场视觉盛宴,不但点啥做啥,做啥像啥,而且人家加盐加糖加辣,都是直接把炒勺伸进调味料盒子里。那些红红白白的粉末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度,像降霜一样纷飞的落入到铁锅里,几乎能闪瞎人眼。一放入主料就开始颠勺,灶台里的火苗蹭蹭的往上窜,和普通人做菜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再煞有介事的配上那副从未离过身的墨镜,那叫一个起范儿!

  所有人都以为解雨臣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其实他的厨艺还是不错的,并且他做的菜只有吴邪吃过。于厨艺这项伟大的工作上来说,真正一无是处的,只有吴邪一人,而那几个人也绝对不会让吴邪练手,去荼毒他们的味蕾。

  虽说吴邪不会做饭,可准备食材总还是可以的,除了房东大姐送来的那些,他还会上山挖点鲜笋,采些蘑菇,到小河里捞鱼。尽管他的左臂基本上没用,做这些事多多少少会有些不方便,不过加上张起灵的两只手,不管做什么,都是手到擒来。

  在西湖边上小古董店里做老板的那阵子,张起灵带上□□,把张秃的巧舌如簧发挥到淋漓尽致,和王胖子一唱一和配合的天衣无缝,出手了好几件宝贝。虽然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货色,但收入还算不菲,现在是顿顿有酒有肉,吴邪也算实现了当初的承诺。不过纵是一分钱的进账都没有,他也断断不可能亏待了自己的好兄弟。

  这种世界很远,浮华不再,本应无忧无虑,如闲云野鹤般的惬意时光,吴邪却渐渐过出了几分郁猝,还生出了些许困惑。十年前,张起灵动不动就一声不响的闹失踪,他苦闷,十年后,张起灵一反常态,白天晚上都黏在他身边,他恐惧。这十年,他对张起灵这个人的执念,已经到了近乎疯魔的地步,有时他也会感到迷惘,不确定自己对张起灵抱有的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不过照顾张起灵于他来说,仿佛就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责任,无论这人在斗里有多传奇,在地上终归是个普通人,大部分时间看起来,都孤独到教人不忍坐视不理。假如不是他和王胖子一直缠在张起灵的身边插科打诨,这人的背影都孤寂得宛若一把刀,随时能将人刺伤。

  他只是想在有生之年,好好陪伴在张起灵的身边,至少有他在的这段岁月里,不会让那人感觉到空虚寂寞冷。除此之外,他没有半点非分之想,或者说是不敢有,也不能放任自己有。对于张起灵这种清冷孤傲,不理尘嚣,如谪仙一般游离于世间的人来说,只能用来膜拜,他可是丝毫也不敢有逾矩之心。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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