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瞟了眼手机,接电话耽误了不少时间,他心里记挂着还要准备晚饭,赶紧离开了书房。可还没走到厨房,他就听到了一阵热火朝天的炒菜声,越靠近厨房声音越响,不由得好奇心顿起,一进厨房就问道:“胖子起来了?”

  张起灵头也没回的答道:“没有。”

  吴邪看着原本摆在料理台上的一样样食材,只一个电话的功夫,就鬼斧神工的变成了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大惑不解:“胖子没起来,那这些菜是谁做的?”

  张起灵泰然自若的吐出了石破天惊的一个字:“我!”

  “……”

  看着对方行云流水的动作,吴邪的眼睛瞬间瞪大,当前的心情用难以置信已不足以形容,他的脑子里只余庖丁解牛四个字:“你会做饭,这不科学,难不成这些菜都是你做的?”

  张起灵仍旧顶着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恩,以后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做给你。”

  吴邪的双眸闪闪亮亮,以光速贴近张起灵,极其夸张的谄媚一笑:“家有一哥,如有一宝,小哥,以后能让我一直跟着你吗?”

  感受到背后有浅浅的温热吐息,轻轻打在耳畔,张起灵的心底划过一丝异样,情不自禁的弯了弯唇角,墨黑色的眼睛里是满满的笑意:“好!”

  红木餐桌上摆放着张起灵用仅有的食材,做出来的几道馥郁芬芳的家常菜,却是这十年来,吴邪吃过最美味的一顿饭。

  转天,由于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吴邪起来的很早,路过王胖子房间的时候,他还特地侧耳伏在房门上仔细听了听,隐约可以听到里面震耳欲聋的呼噜声,胖子依旧没有要睡醒的迹象。

  他优哉游哉的走进餐厅,看到张起灵已经做好了早饭,便在餐桌前坐定:“小哥,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张起灵淡淡道:“习惯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吴邪的鼻子有些发酸,讪讪开口:“本来应该是我照顾你的,结果每顿饭还都要你来做。”

  张起灵露出一弯不易察觉的浅笑:“没关系。”

  听对方如此说,吴邪也不再讲那些见外的客套话,餐厅里一片静好,隐隐透出家的温馨。吃过早饭,吴邪跟着张起灵回了房间,从衣柜里拿出了一套崭新的黑色暗纹西装,递到对方的手边,开口道:“小哥,换上这身衣服,跟我去个地方。”

  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吴邪从衣柜里翻出了那件压箱底的青灰色唐装,穿在他身上略显老成,颇有几分吴三省的味道。王盟曾劝过他,换个不这么老气横秋的颜色,但被他拒绝了,他需要沉稳持重的形象,才能压住手底下那些心狠手辣的人精。自他接手吴三省的盘口,除了每月查账,其他时候很少诏集所有管事一同议事,屈指可数的几次,他穿的都是这身唐装,很有几分儒雅的霸气。

  吴邪换好了衣服走出房间,就看到对面的房门也刚好打开,张起灵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将他的身形衬托得愈发挺阔欣长。配上那张光洁白皙的脸庞,棱角分明的五官,幽暗深邃的墨眸,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带着清冷的舒朗俊逸。

  吴邪下意识的讷讷开口:“小哥,你好帅,帅到让人想把你藏起来!”

  张起灵的心一阵悸动,犹如被一尾翎羽轻轻的撩拨,纤长的睫毛不受控制的抖了抖,脑中似是有一瞬间的迷惑。他直直看着吴邪的眼睛,吴邪也一瞬不瞬的回望着他,那双纯黑的墨色眸子里流光熠熠,如同暗海中的漩涡,引人沉沦,稍不留意就会万劫不复。

  吴邪抛掉脑中明知不该出现的旖旎,深吸了口气,首先移开了视线:“小哥,咱们出发吧。”

  张起灵没有问要去哪里,只是默默的跟在了吴邪的身旁。

  上了车之后,吴邪只对张起灵说了一句话:“小哥,呆会儿你什么都不用说,只要听我说就好!”

  到了盘口,所有的掌柜已经齐聚大堂,每个掌柜身后还跟着两名伙计,说话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虽算不得吵闹,却无故的让人心烦。吴邪从里间缓缓的踱步出来,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嗓音不大,但大堂立即就变得鸦雀无声。

  大堂的上首位摆着一张大红酸枝的八仙桌,左右两侧各有一把太师椅,看上去像明代的款制。吴邪毫无疑问的坐在了左边的椅子上,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让张起灵做到了右边的椅子上,与他平起平坐。

  自从吴邪成为了吴小佛爷,他右边的这张椅子就是空的,历来没有人能坐上去,就连解家当家解雨臣来这里,也只是坐在他下首的位子。而此刻,他竟然让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坐上了这个至关重要的位置,下面的人顿时一片哗然。

  张起灵这个人本身就很神秘,何况又销声匿迹了整整十年,底下这些人里,还认识他的真心不多。

  吴邪曲起指节分明的食指,用指背敲了敲桌面,大堂立时又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他神态淡漠的眯起眼睛,审视着下面各怀鬼胎的一群人,徐徐开口:“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只为了知会你们一件事,这位是张爷,从今往后就是吴家的当家,地位与我相同,对他不敬者即是对我不敬!我不管陈家找了你们当中的哪几位,回去告诉陈家人,我吴邪把吴家的一切都压上,要定了这个人!陈家如果想抢人,就要看看能拿出什么样的诚意了,不过就算陈家拿出全副身家,只怕也没我吴家的一半多,张爷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该何去何从!那些想打张爷主意的人,要先过我吴邪这一关!”

  眼前的吴邪沉稳从容,眸中有着桀骜飞扬的华彩,也有狠厉果决的精芒,整个人给张起灵的感觉极为陌生。吴小佛爷仗着丰厚的身家,以及同各方根深蒂固的关系,表现出一种完全不把没落的陈家放在眼里的嚣张。与在他面前时简直判若两人,注视着这样的吴邪,他突然觉得有些不适应,又有些心疼。

  短短的几句话,吴邪就把张起灵之所以会选择留在吴家的因由,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并且气势强硬,明显在以大欺小,以势压人,似乎蓄意想要招人嫉恨和诟病。不过道上的事向来如此,全凭实力说话,以吴家现在的威势,看不起陈家也在情理之中。

  其实吴邪这样做,也有自己的私心,像张起灵这种人,一直游离于世界的边缘,和整个世界的联系,仿佛除了他之外真的什么也不剩。他今日的大张旗鼓,无非就是希望不管以后发生怎样意想不到的情况,都能在最大限度上给张起灵提供一份保障。

  听吴邪说完这番话,底下的所有掌柜又开始沸腾。很多不认识张起灵的人都在揣测这位面目清秀,神色冷峻的青年,究竟是何身份,有何来历!

  其中一个又矮又胖,满脸肥腻的男人叫嚣的最为厉害:“吴小佛爷,您平白无故让一个无根基无背景,来历不清身份不明的年轻人来做吴家的当家,真以为我们这些掌柜都是死人?”

  很多事情就怕这样的头羊效应,有一个人公然站出来反对,底下就不会少了随声附和的墙头草。

  这说话的人名叫项前,为人只认钱,因此人送外号“向钱”,又称老钱,很早以前就跟着吴三省混了,三爷没失踪之前就是盘口的掌柜。当初吴邪全面接管三叔的生意,他虽然没有拥护,但也没有明目张胆的跳出来公然使坏,因此吴邪清洗盘口反对势力的时候,也就没有动他。

  谁料到这人竟是个极为老道的老狐狸,非常懂得抓准时机,煽动舆论,蛊惑造势,惹人生厌。曾经吴邪好几次遭遇毒手,都有老钱的影子,只是他说话办事无懈可击,吴邪找不到一丁点证据,竟也一时拿他不下。

  吴邪薄唇微弯,露出了一个邪肆的笑容:“他是张爷,是我同生共死的兄弟,你们只要知道这些就可以了!”

  吴邪清楚张起灵的身份藏不住,何况他也没打算隐瞒,不过很多话不用明说,只要开个头,总会有人去不遗余力的深究。让那些人自己查出来张起灵过去的“丰功伟绩”,比他在这里平铺直叙要可信的多,也震撼的多。

  听到吴邪毫无诚意的回答,老钱居心叵测的阴鸷一笑:“呵呵,道上早有传闻,吴小佛爷不近女色,却十年如一日的等着一个人,还是个男人,果然痴情!而那个男人貌似就姓张吧?!啧啧,真不愧是小佛爷,玩的就是跟我们不一样!"

  老钱的声音不小,几乎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可面对如此劲爆的言辞,掌柜们被砸的有些懵,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兴许是觉得没有达到预计的效果,老钱身边的一个伙计,忙不迭的补刀:“吴小佛爷的爱好还真特殊,搞男人?光想想我都觉得恶心,平时看着一副清高的样子,没成想私底下这么秽乱,还真给他三叔长脸,哈哈哈。”

  吴邪早年立的规矩,他议事的时候,身边的伙计不能随便插嘴,此时就是王盟坎肩一众人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也只能干看着听着,不敢开口。

  “啪”一道极其清脆刺耳的瓷器碎裂声,在一片悉悉索索的讥笑声中骤然乍起,紧接着一个声音幽幽传来:“有你们这么对当家人说话的吗,还有没有点规矩,一个个嘴巴都放干净点!”低沉富有磁性的音色,在一众男人的声线中,相当的不容忽视。

  说话的人是哑姐,一个有着传奇一生的女人,兴许是常年接触古董,她的身上自有一种古典婉约的气质。纵使脸上沁染了岁月的痕迹,但依旧美丽端方,在当下这样的场合里,显得分外突兀且格格不入。每个掌柜的手边都放着一盏白瓷茶杯,而哑姐的桌上此时空空如也,脚下却有着无数的碎瓷残片。

  关于哑姐的故事,吴邪很久之前就听说过一些,有的是三叔喝醉了主动提及的,还有道上谣传的蜚短流长。简单来说,吴三省曾经救过哑姐的命,也是带她入这一行的人,她跟着吴三爷十几年,是吴邪接管三叔产业时,为数不多的全力支持者之一,吴邪一直很敬重她。

  最初入行的时候,哑姐只是在杭州有名的古玩街,河坊街上开了一个小铺子,而如今她的盘口已经成为这条街上最大的古董店。或许是由于吴三省暗中的帮衬扶持,也或许是她霸道果敢的行事手段,她在所有盘口的掌柜里,地位算得上是举足轻重。

  干他们这一行,总有点难以见光的事情,讲究的是安全第一,而这个安全并不全然指在斗里,还包括了进货销货,都有各自稳妥的一条链子。哑姐亦然,从不接寻常散客,来看货的都是熟客或是熟客介绍来的,必须事先联系好,才敲得开她那扇朱漆大门。

  吴邪曾经劝过哑姐,既然只接待常客,又何必开这么大的铺子,太过于惹眼了反而不好。可哑姐却说,这铺子是给三爷准备的,不管他在哪里,还在不在人世,总要给他留一个在世人眼中光彩好看的面子,也好让人记得有一个吴三省,以前在这里称霸一方。

  哑姐铺子的名字前面,始终都有"吴氏"两个字,吴邪虽然不十分清楚,他们二人之间的爱恨纠葛,却知道她始终形单影只,不晓得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还是一直在等着三叔回来。不过估计她这一生也就这样了,盼一个永远回不来的人,做一个一辈子醒不了的梦。

  吴邪笑得温润,毫不闪躲的盯着老钱,后者有恃无恐的猖狂言行,与平素滴水不漏的处事风格大相径庭,看来是不想再费力隐藏自己的狐狸尾巴了。老钱被看得一个激灵,因为他刚才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鲜明的杀意,阴森刺骨,直直射进人心,让他浑身涌起一股寒气。

  有了哑姐的震慑,其他掌柜不好再说话,可底下那些不长眼的伙计开始了“窃窃私语”,有几个脸上满是嫌恶,克制不住的哂笑:“真是没想到,堂堂吴小佛爷居然喜欢这一套?哈哈,早知道当初让道上的人不要往他那里送美女,送几个美男不就成了吗!”

  不大不小的声音,刚好让所有人都听见,大堂里的气氛一下子跌至冰点……

  在座的都是人精,没有掌柜的授意,区区几名伙计敢这样肆无忌惮的大放厥词,编派吴小佛爷和一名男子的风流韵事,可能吗?!

  这几年,吴家的势力发展迅猛,盘口越做越大,可吴邪身边却始终无妻无子,也不要女人陪伴。不管是有求于他的人,还是企图讨好巴结,亦或投靠他的人,都自然会给他送去大把大把的金钱,或者物色几个美女也是在所难免。

  但无论是多么天姿国色的女人,吴邪从不笑纳,把人悉数挡了回来无一例外。这就难免让人觉得奇怪,吴小佛爷杀伐决断,快意恩仇,金钱,权利,地位都有了,可为什么偏偏在女人这件事情上如此“矜持”!

  长此以往,不知道是谁开始造谣生事,说吴小佛爷笑容和善却心狠手黑,性格诸多变故,皆是为了等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回来的男人。后来也有人试着送男人过去,但结果可想而知,统统被拒之门外,久而久之这则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吴邪依旧保持着开始的坐姿,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眼神越来越冷。这样的流言蜚语几年里他不知听到了多少,只不过觉得无稽可笑,便没有理会,没成想这些人如今却变本加厉的恶意中伤!

  其实这些居心不良的风言风语,于吴邪来说已经彻底免疫,刚接收吴三省产业的时候,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只会更加不堪入耳。这十年来,他承受了太多的痛苦,也经历了太多的生死,早就能安之若素的应对旁人一切污糟的诽谤。

  别人怎么说自己,吴邪全然不在乎,但诋毁张起灵,就绝对不行!他简直不敢去看身边的张起灵,那么清冷淡漠,不食人间烟火的一个人,在听到了这些污言秽语之后,会流露出怎样的厌恶和愤怒!

  张起灵已经明白了,吴邪今天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无非是为了替他拦下所有的麻烦和危险,让他可以安稳度日。以往他总是站在吴邪前面,挡掉一切伤害,可是今时今日的吴邪已经足够强大,不仅不需要他的保护,还会想方设法的护他周全。

  张起灵曾经很期待吴邪的成长,但又担心他因为成长而受到伤害!

  如今看到吴邪脸上的满不在乎和无动于衷,张起灵无法想象在他离开的那些年,对方到底经历了什么,这样的局面是适应了?习惯了?还是麻木了?但不管是哪一个,都在无形中诉说着十年来,这人所承受的一切磨难!

  张起灵的脑海里,不断盘旋着方才这些人说过的话,每一个字都仿佛是扎在他的心窝上。他的面容阴戾,眼底掀起狂潮,里面满满是压抑不住的杀气,凛冽的视线落在那个始作俑者的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码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