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已经暂停将近半小时,看台上的人群逐渐骚动起来,各种猜测声不绝于耳,一部分百无聊赖的观众们已经将刚才的插曲发上网络。网络的迅速传播使得不在现场的线上观众们也开始激烈讨论起比赛走向,这场风波竟有愈加扩大的趋势。

  不甚起眼地,看台最前方的贵宾席,一名工作人员悄悄遮住面部,表情凝重地向一位官员低语几句,直接引发对方的不满。

  “……你说什么?”那名日本官员皱眉道,“裁判在等这边的消息?身为裁判,他连怎么判罚都不知道吗?”——这种琐事都要来请示?

  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正常来说,故意伤害球员,应该是要被罚下场的。但那名美国选手的行为实在不好判定。”——看那人后来的表现,似乎又像是无心之失。就这样简单罚人下场,或许会引起美国队的抗议。

  “所以他认为是故意还是无意?”

  “……裁判员认为至少有80%的可能性是故意的。”工作人员犹豫着将数字报低了些——那人对他说的其实是99%。

  “那还请示什么,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日本官员将手中的文件向桌台上一甩,有些生气地道。

  ——体育比赛的判罚居然还要请示官方,连这点责任都不愿承担吗?这些老奸巨猾的裁判们,不整顿怕是不行了。

  “呃,先生,其实是这样的……”

  工作人员正要替悲催的裁判员解释几句,便听见身旁传来一声重重的“哼”。刚刚还趾高气昂、准备整治一番裁判员的日本官员,听到这里陡然一惊——

  是那位号称“日本通”的美国大使。

  官员转身朝向美国大使,对方难看的脸色直入眼帘。简短的停顿后,他听见对方用奇怪刻板的口音说道——

  “日本棒球的新人们还真是厉害,看来美国队今天必输无疑了。”

  冷汗从官员的头上冒出:“哪里哪里,他们这群小孩还要向美国队多学习才是。”

  “有什么可学的?那些小子一个个打得极差,连根球棒都握不住,竟然还不小心打到了贵国珍贵的捕手。”

  ——“不小心”。

  大使已然替这场插曲定了性——美国队的那名打者是无心之举,根本无需判罚。

  瞬间明白自己是怎样踩中深坑,日本官员默默地咬了咬牙。他赶忙换上灿烂的笑容,和蔼地向大使说道:“……那是当然,毕竟球场上什么都可能发生。鄙人过后也会跟各大球团传达这条意见,要他们以后对球场上的意外做好备案。”

  官员一面安抚着怒气未消的美国大使,一面悄悄示意等在一旁的工作人员赶快回去传递消息。总算将此事搪塞了过去,他在心中暗骂起此次U21日本队的主教练伊堂廉。

  ——区区友谊赛而已,伊堂那家伙竟下手这么重,几场比赛打得美国队颜面全无,那人的字典里难道就没有“孰轻孰重”一词?

  ——比赛的输赢不重要,因此损害两国的友谊才是最恐怖的。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之后他势必会向棒球机构建言,让他们狠狠惩戒这位不知天高地厚、满口理想主义的“伊堂监督”。

  ……

  “我要投触身球了,御……一也前辈。”

  降谷的嘴唇上下打架了一会,终于叫出那个不甚习惯的名字。

  御幸笑着望了他一眼:“……干嘛?他砸我一下,你要替我还手?”

  降谷低下眼睛:“‘触身球报复’,刚刚酒井也挨过一次。既然对方故意砸人,现在投也是理所应当。”——没有让前辈白白挨这一发的道理。

  “哈哈哈,谢谢晓。但是不用啦。”

  “这没什么,反正触身球投法也是投手必修课之一,”抬起头望天,降谷轻轻长出一口气,“……连投触身球勇气都没有的投手,不配站在这个赛场上。”

  “可我不想让你投,”眯眼笑了笑,御幸语气温柔地道,“投了触身球,美国队就有了今天第一个上垒的球员。而且——你投了触身球后,还要向他脱帽致歉吧?明明是他错在先,为什么要你向他致歉?”

  降谷倔强地咬了下唇——御幸的目光被一瞬吸引了过去,“……可总不能就这样算了,前辈。”

  ——就在刚刚,裁判员宣布了比赛继续的消息。那名二棒打者的行为按无心处理,其人并未受到任何惩罚。

  “但我也没受伤,从结果上来说还算好,不是吗?”御幸看着降谷翕动的双唇,心里有点痒痒的——喔,一定很好亲。

  降谷神色纠结了会,终究还是妥协道:“……好吧。那就听你的,御……一也前辈。”

  “我不叫御一也前辈。”御幸坏笑。

  “……”

  降谷扭过头不再看他——这人怎么总是没个正形?和他说着正经事,竟还能扯到称呼上。

  “重叫。”

  “不要。”

  “欸,为什么?晓答应过的,好伤心。”

  转过头,降谷无语地望着号称“好伤心”的、满脸期待的御幸。

  “……一也。”

  “嗯。”御幸笑答。

  “一也前辈。”

  “嗯。”

  ——再笑下去嘴角都要咧上天了。

  降谷无言以对。

  “好啦好啦,”御幸搂过他的肩,微笑着,“心情好点了没?”

  “……好多了。”小声。

  “那就走吧,”御幸一把拽下自己的面罩,拉着他走向球场,“我们还有一场仗要打呢。”

  “一起先把美国队那个讨人厌的二棒打者,请下球场吧!”

  ……

  “三振,打者出局!”

  “……”

  “接杀,打者出局!”

  由于刚刚受过刺激,降谷的投球还是不可避免地变得紊乱——在三振掉二棒打者马克后,他并非本意地四坏球保送了美国队的三棒上垒。然而垒上第一名跑者总算让他的内心安定下来,使他再次专注于眼前的打者和比赛。故仅仅一棒过后,先前的良好状态又转瞬回到降谷身上——在队友丸山的协助下,他用一发接杀利落送走美国队的四棒主炮。

  自此,停滞了半小时后的四局下半,日本队成功将比分防守在4-0。

  美国队的板凳区此刻充满了火药味。

  “你们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安德鲁气愤地从长椅上站起,脸颊两侧微长的金发在颌角飘动着,“靠这种手段赢了又怎么样?”

  “什么手段?”戴纳轻笑一声,“我们什么都没做。那只是个意外。”

  “是不是意外,所有人都看得清,”一字一顿,那对碧翠的眸中燃起怒火,“用这种肮脏的手法,还是被对方三振下场,就更加笑话。”

  “还不是我们太贴心,想给‘王子殿下’支援,”戴纳面带笑容,眼里却毫无笑意,“没想到,‘王子殿下’竟然这么不领情。”

  安德鲁握紧双手。

  ——是了,都怪自己实力太弱。

  如果他也有像降谷晓一样的、强硬压制对方打席的实力,哪里还轮得到这群渣滓说三道四。只是第四局,美国队已经丢了四分——而现下己方依然对降谷晓的投球束手无策。继续像刚才一样投下去,只会越来越自取其辱——

  ——不行。要想想办法。

  这场比赛,只能赢,不能输。他已经为此赌上一切,只为了这一场比赛——只希望能见一见那个人。

  沉默了一分钟之久,安德鲁转身走出休息区。他向捕手罗伊低低交待几句,看见对方猝然睁大的双眼。

  “……不是我说,”罗伊震惊得口吃起来,“你、你真要这么投,安德鲁?”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球可是被教练们绝对禁止的……

  “嗯,”神色虽然平静,可那随风飘动的发丝似乎正暗示着其人并不平缓的心绪,“照我说的做,罗伊。”

  “你、你投那颗球,真、真的没事吗?”罗伊的口吃愈加严重。

  “不会有事。”

  有事就有事吧,无所谓了——安德鲁绝望地想。如果拿不下这场比赛,投不投球,投什么球,又有什么意义?

  “好、好吧,”看着对方视死如归一般的表情,受到感染的罗伊下定决心道,“那我就陪你投了,安德鲁。”

  “谢谢。”轻声道谢。

  “……这下,我们肯定会赢了,安德鲁,”罗伊憨厚地笑笑,“毕竟,你可是那位‘变化球王子’啊。”

  “大概吧。”安德鲁淡淡答道。

  他隐隐觉得,即使拿出那颗球,也未必能赢得了那位降谷晓。但——眼下已然无处可走,投不投那颗球已经不是一条可供选择的退路,而是被逼入死角的必然。投了,未必能赢;不投,一定会输——或许他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今天。

  “……就这样吧。”

  不知对谁人诉说,安德鲁看向阴沉如墨的天空,轻轻地道。

  在他身后的板凳区,艾维斯一脸忧愁,心下也同步生出不祥的预感。

  ——安德鲁刚刚对罗伊说了什么?

  ——他该不会是,想要……?

  ……

  纤长的金色发丝在下颌左右摇动,站在投手丘上,安德鲁一脸决然地望着打席上的日本队一棒打者美马总一郎。

  刚刚三振掉的那名九棒打者,实力显然比眼前这位弱得多——如此想着,安德鲁向捕手罗伊点了点头。

  收到首球暗号的罗伊神色一凛,立马摆好手套的位置。

  要来了——罗伊想。

  那是曾一球惊艳教练团、亦是安德鲁被勒令封印的拿手好戏,是他最初被称为“变化球王子”的原因——

  下沉快速球。

  又名,伸卡球。

  作者有话要说:

  不重要的情报:

  安德鲁的人设外型参考了《Yuri On Ice》中的尤里。

  感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