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席上的二棒打者,正是本次U21美国队中以挥棒强势、力量无穷而被广泛赞为大力神的马克。身高213厘米,体重130公斤,他即便只是站在一边,那巍峨的身躯也给人以无穷压力。此刻,面对降谷的第一球,马克狠狠地空挥了一下——球棒从御幸的面前划过,一瞬发出呼呼的响声。

  见投球落入手套,马克嘴里啐了一口,低低的咒骂不停。本垒后方,裁判再度皱起了眉——但这还远不到发出警告的程度。故意注视了马克一会,他又移开目光,心下生起疑问。

  ——美国队的打者怎么突然一个个变得这么暴躁?区区一场友谊赛,纵使一时陷入劣势,也不至于气愤至此吧?

  本垒,御幸已然开启眼不见心不烦模式——职棒中输不起球的人他见过不少,有时甚至会因此发生两队互殴的事件。眼下对方只是随便骂了几句,当作没听见才是最好的——

  就当自己听不懂英文,嘿嘿。

  投手丘上的降谷已经在准备第二球。御幸摆好了手套的位置,示意他投一颗指叉过来。降谷抬起右臂,霎时间,白球以优美的抛物线向本垒冲来——

  马克眯了眯眼睛,在无人可见之处,他歪嘴笑了一下。

  ——这是你最后一次的风光了,小子。

  假意握紧球棒,两手的手指却松了松。在那颗白球即将接近本垒时,马克骤然旋转全身,似乎在尝试着竭尽全力击打那颗正在自由落体中的球——那惊人的体格在全身力量的带动下,竟在打席上360度旋转了一整圈!

  恰在最后关头,球棒骤然脱手!

  木棒居然正以极快的速度、诡谲的方向朝着蹲坐在一边的御幸冲去!

  “哐!”

  一声巨响!

  投手丘上,降谷瞬间变了脸色。在看到球棒从打者手中脱手的刹那,他已顾不得什么投手守备,启步疯狂朝本垒奔去——

  “御幸前辈!”

  前冲的惯性过大,降谷双腿屈折,堪堪在御幸的面前跪停。他不敢置信一般地抬手轻握御幸的双臂,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御幸前辈……前辈,你没事吧?”

  御幸一手甩下手套,左手轻轻搭在降谷的肩膀上拍了拍,轻声道了一句“没事”。听着裁判在身后宣布比赛暂停,他侧头望了一眼右前方像是一脸担心地看着他的马克。

  一抹嘲讽的神色从眸中划过。好演技——御幸想。

  原来竟是在这里等着自己——那些愤怒只是演给裁判和自己看的。为了成就这场闹剧,他们甚至用了两个人——之前的一棒打者,单纯只是眼前这位的铺垫吧?

  “Sorry, sorry, I didn’t mean to it, please forgive me.”

  御幸冷笑了一下,未置一词。

  ——听不懂英语,不想回答,不行吗?

  降谷的脸色一片惨白,他起身给迅速跑来的队医们让开位置,又看着队医将御幸带进休息区。在准备跟上队医前,降谷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身便用冷如寒冰的目光看向仍在不停“Sorry”的马克。

  马克口中的词句突然憋了回去。

  ——看什么?小崽子?

  然而那“小崽子”只是静静地望了他一会,一语未发。约莫看了几十秒,马克见他转身跑回休息区。

  得逞的笑意浮上嘴角,马克捡起掉落在本垒的球棒。

  ——刚才砸人的准头果然不错,就是不知道……那护具能替捕手挡下多少。

  他可是难得地用上了全身的劲儿呢,自己都觉得有些动容了。

  ……

  “打到了哪里?需要检查一下。”

  见队友和教练们都团团朝自己围了过来,御幸无所谓地笑了下,向众人指了指自己的右肩:“不碍事,护具挡了大半呢。大概只能算是……轻轻刮了一下。”

  队医不赞同地替他脱下护具,又掀开右侧的上衣。点亮简用医疗照明灯,他轻轻抬了抬御幸的右手:“怎么样,会觉得痛吗?”

  御幸摇摇头:“不痛。”

  “……还好,暂时也没看到什么外伤,”队医有些欣慰地望了他一眼——这孩子恐怕在球棒砸来的一瞬便做出了极快反应——他完美地利用前胸护具卸掉了绝大多数冲力,“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去检查一下骨头才行。”

  伊堂监督忧心忡忡地道:“必须去。”

  “增田教练,你带御幸一起去一趟医院,至少要拍个片子。”

  御幸绕了绕左手,示意自己没事:“不用,现在感觉挺好的,而且……你们也看见啦,连个淤青都没。”

  ——感谢自己,在那两人做作的演技下,他总算还是有所防备。虽然球棒撞击身体的声音听着很大——但受伤的大概只是他的护具。

  “不行,”伊堂监督断然拒绝道,“万一骨折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不值得为一场比赛搭上你的职业生命,御幸。”

  教训了一番毫不爱惜自己的御幸,伊堂监督转头对原田雅功道:“原田,你现在就去热身。一会比赛再开场的时候,你替御幸上去接球。”

  原田雅功郑重地答了一声,立即跑出休息区。

  御幸上下抖了抖肩膀——毫无滞涩和疼痛感。他觉得自己可以再接个八九十局。正要和监督解释自己确实没有受伤,御幸的余光扫到了脸色白成一片、额间满是虚汗的降谷——降谷的表情惨痛,就好像被球棒砸中的人是他,而不是现在正被众人围着的自己。

  心下叫了一声糟。

  怪不得从刚才起,他再也没听到过降谷说话——那孩子竟然已经开始魔怔起来。

  担忧的神色聚集在御幸眉间——此时此刻,降谷的状态着实不太正常。假如他被监督轰走,降谷……要怎么继续投完后面的几局?

  ——他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连投球的勇气都失去了?

  大事不妙。

  御幸连忙推拒了准备给他涂抹药膏的队医,又皱起眉毛拉着伊堂监督辩论了几句。在伊堂监督无奈的默许下,他一把拽过僵在原地目光无神的降谷,走进了楼梯下方无人的走廊。

  被如此动作,降谷竟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只是直愣愣地、有些瘆人地看着他。

  御幸的身子僵了僵。

  ——好嘛,他总算在这个时候,才明白对方的阴险目的。

  恐怕从一开始,这场闹剧就不是针对他的——那竟专门为眼前人而来。面对三振束手无策、迟迟无人上垒,于是他们便想了这样一出阴险的招数——拿自己开刀,进而让全心信赖着己方捕手的降谷被彻底击溃。

  “降谷。”

  御幸看向他的眼睛,轻柔地唤了一声。

  降谷的瞳中仍然迷蒙一片,即便是前辈的呼唤也毫无反应——没人知道,他的耳边正反复响起那仿佛炸弹爆响一般的撞击声,他的眼前正一遍又一遍地播放御幸在本垒上被球棒击中的画面。

  “降谷,回神了。”

  干涩的眼珠,连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借着楼梯上方照来的微弱的光,御幸看见自己在那双浅蓝瞳孔中的倒影。

  尽管时机不对,但那双眼睛可真好看啊——御幸想。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小孩怎么叫都不愿意回魂——御幸伤了脑筋,突然间,灵光一闪。

  ——大概……会有用?

  这也算是一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想到这里,御幸偷偷地乐了一下。于是,下定决心的御幸,一把抓过眼前人的右手,将那只手搭在自己的心脏一侧——“砰砰、砰砰”有力的跳动,刹那便从御幸的胸腔传递到面前人略显冰凉的掌心。

  ——到底是有多害怕,手竟变得这样冷。

  御幸将自己的手掌搭在降谷手上,企图用心跳传递给眼前人一丝活力。

  “看看我,”御幸微微扬起唇,漾开一抹好看的笑容——他的语气轻得仿佛能迷惑人心,“……晓。”

  “……我在呢。”他握紧掌下对方的手。

  被如此呼唤着,降谷的睫毛总算颤动几下,眸间渐渐泛起光亮。一抹泪光似乎渗出眼角,他磕绊着双唇,终于带着哽咽答了一句——

  “……嗯。”

  “御幸前辈。”

  ……

  “我真的没事。”

  “不信。前辈还是赶紧去医院为好。”

  “都说了没事,”御幸的眉间纠结成一团,大大地叹了口气,“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你相信我没事,晓?”

  再次听到那个称呼,降谷的身体抖了一下——他勉强压制那抹奇怪的不适感,结巴地道:“我……我怎么想不重要,御幸前辈。医生的诊断才是最重要的,你还是赶快和队医一起离开吧。”

  “你先抬头看着我。”

  “我不看,前辈快去。”

  御幸强硬地掰过他的头:“让你看你就看,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说着,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一脸不在意地道:“看清楚没有?连点淤青都没,更不要说见血的擦碰了。那支球棒根本就没有打到我,只是打中了我的护具。如果要去医院,也是护具去——叫我去算怎么回事?”

  降谷倔强地抿唇,不肯回答。

  “还有,”御幸不怀好意地笑了下,“我已经按照约定叫你的名字了哦,晓。你怎么还叫着……御幸前辈?”

  降谷的目光游离起来——他的神色变得不自然。

  “来,叫一声听听。”御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现、现在吗?”降谷弱弱地问道。

  “当然,”御幸抱起双臂,“否则你想什么时候叫?一会出去当着大家的面吗?我是没什么关系啦——”

  “一也。”降谷微微眨了下眼睛。

  笑意浮上御幸的眸间:“没听见。”

  “一也。一也前辈。”降谷咬紧牙。

  ——这人的性格果然还是那么恶劣。

  御幸心里乐得不行,决心见好就收——一下就把孩子欺负惨了,以后再想听就难了。他拽了拽自己滑落一旁的上衣,故意用“受伤”的一侧揽过降谷的肩膀,温柔地道:“好啦。以后要记得新称呼哦,晓。”

  “再跟你的一也前辈一起,把美国队打个落花流水吧。”

  “走,上球场!”

  作者有话要说:

  我用人格发誓没人受伤!!!

  没人!!!

  连只蚂蚁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