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有封将平生所识的黄姓高手都想了一遍, 实在没有一个与眼前人相匹配,心中微微舒了口气,笑着向他介绍起那两个锦衣公子。

  “黄公子, 这位是颜家四公子颜熙,这位是六公子颜烈。”张有封看似热情帮两边介绍, 却半点没有透露这两位颜家公子更多身份的意思。

  倒是那颜熙却颇为热情, 笑着同黄固道:“听说你们要去姑苏?要不要和我兄弟二人一起?”

  颜烈收回落在阮如苏的目光,抿着嘴瞧了自己四哥一眼,没有说话。黄固却将他的神情瞧在眼里,冷冰冰地道:“只怕二位此次是有要事在身, 我们两个来历不明的人,颜公子就不担心吗?”

  那颜熙豪爽一笑, 混不在意地道:“我家无非做些布匹生意,江湖中人恐怕也瞧不上我们这点小钱。”

  “就算有江湖上的朋友想来插一手,我平岭张家也不是吃素的,到时候只怕东西没捞着, 还将自己的命给留下了。”张有封瞧了黄固一眼,忽然仰天大笑,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

  他这是在给黄固下马威,警告对方不要有什么坏心思,否则他张家绝不会放过任何人。黄固好像根本没听到一样, 笔直地坐在凳子上平静地瞧着众人, 而阮如苏的茶杯,却掉在了地上碎成几半。

  “你没事吧?”第一个出声关心她的却是颜熙, 他几乎是立刻站起来走到阮如苏身边,关切地道。

  似乎没想到他会关心自己,阮如苏愣了愣, 才浅浅露出个笑容:“我没事,只是被吓了一跳。张老的声音委实有些太大了。”

  颜熙这一生不说阅尽天下美人,却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但是像眼前少女这般动人的,是一个都没有。如今见她同自己笑,颜熙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情不自禁地想去拉起她的手安慰一番。

  只是这手才到半空,就被人制住了。

  颜熙顺着那手看去,就瞧见了黄固的眼睛,冷漠又危险。他血液中的热快速地消退了,忙收回手笑道:“这位姑娘实在是太像我妹妹了,一时间竟忘了礼数,抱歉,抱歉。”

  一边说着,他一边退回了自己的座位,没有再说话。他身旁坐着的少年却大胆不少,一会儿瞧瞧阮如苏,一会儿又打量黄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

  张有封见颜熙不开口,知道他方才虽还笑着,心中定然已经不太痛快,便旁敲侧击地道:“四公子,老夫这的货倒是已经备得差不多了,然这几日的天气变化莫测,船工定是要多安排几个的。只是这样一来……您带的人只怕就要减些数目了。”

  这话一出,颜熙若是不愿带黄固两人,也是合情合理。然而,颜熙却不领他的情,他眼睛在黄固两人身上一扫而过,淡笑道:“没事,我们少带两个仆人就是,难得碰上了黄公子这样有趣的人,怎么也要好好聊上三五天才不枉此行。”

  张有封心里暗骂,他哪里是看中黄固,明明就是舍不得黄固身边那个少女。这样的人来做此事,也不知会不会生出变故。他此刻已经隐隐有些后悔,却也没有办法了。

  于是,黄固和阮如苏两人便定下同颜家兄弟一起乘水路去往建康府,建康府便离姑苏不远了。只是这两日雨水众多,并不适合行船,黄固和阮如苏便暂且在张家住下了。

  “你本来不是想早些送我到姑苏的吗,怎么现在又同意在这等他们的船了?”阮如苏歪着头,不解地看着黄固。

  黄固拿着一支碧绿的玉箫,正慢慢的擦拭,半点没有回答阮如苏的意思。这大概是阮如苏经历那么多世界以来,碰到的第一个不愿理会自己的男人。

  其实黄固并不是没听到阮如苏的问话,只是这个比自己年轻不少的小姑娘总给他一种危险的感觉。正想着,一只手忽然伸到他耳边,黄固反手一折,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阮如苏的手断了。

  好在阮如苏早就叫系统将她的恢复能力降到最低,才不至于让黄固察觉出破绽。

  “你想做什么!”黄固捏着她软乎乎的手腕,眉头皱得隔着面具都能感受到那种烦躁。他虽然感觉这小姑娘有些捉摸不透,却也没有伤她的意思,这次无意间折了她的手,心中便忍不住有些懊恼。

  “我就是想摸一摸你脸上的这个面具是什么做的,你为什么不肯将它取下来,一直戴着不难受吗?”阮如苏的眼眶里还残留着泪珠,显然方才是疼狠了。

  到底还只是十七八岁的丫头,见什么都好奇。黄固见她那副模样,便有些心软,将脸上的面具取下来递给她,道:“你拿着玩吧。”

  阮如苏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接过,发现这面具触手柔软轻薄,细看去好像还有毛孔,简直就和人的脸皮一模一样。

  她不禁脸色有些变了,颤声道:“这个面具……怎么有些像……像……”后面那两字,她有些不敢说出口。

  “像人皮。”黄固显然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说出‘人皮’两个字时,便格外平静。他的手还握着阮如苏折掉的手腕,见她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便忍不住露出丝笑意,“你猜得不错,这就是人皮做的。”

  又是咔嚓一声,阮如苏的手已经被接了回去。可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手里拿着的面具也掉在了地上。黄固眼尖的发现,这小姑娘的脖子上已经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显然,自己拿着的那张皮是从人脸上扒下来这种事,她并不太能接受。就在阮如苏要跳起来冲出去洗手时,黄固慢悠悠地道:“若真是人皮做的,你觉得我能戴在脸上吗?”

  他方才那样吓唬她,一是真觉得她的反应有趣,二是要分散她的注意力,将她的手接回去。可是,很快就换成他笑不出来了。

  只听阮如苏的声音从她喉咙出来,缥缥缈缈好似呓语般:“这世上还有你做不出的事吗……”

  黄固脸色突然沉了下来,云袖一挥,阮如苏顷刻间就到了门外。她看着禁闭的房门有些无奈地想:世人都说女子的心事难猜,其实男子的心事又何尝不是一样莫测。

  从黄固的房间出来,阮如苏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反而大大方方地在张府中闲逛起来。张家不愧是平岭两个大族之一,家中假山秀石林立,奇花异草颇丰,已阮如苏的脚程,逛了许久都没看清十分之一二。

  作为客人本不该私自在主人家的院子里乱走,可是你若是不想做个守礼的客人,这些奴仆也是不敢上前阻拦的。万一得罪了主人的贵客,他们也没好下场。

  再次转过一座假山后,阮如苏终于累了,她见树木掩映中露出凉亭的一角,便朝着那亭子的方向走去,结果,亭子中竟然已经有人坐在里面。

  那人穿着一身灰色长衫,面色也和那衣服一样暗淡,脸颊较普通人瘦削不少,看上去像是病了许久。可是他的眼睛却很亮,没有丝毫久病之人的暮气。

  阮如苏迟疑了片刻,还是进去找了个凳子坐下。见她旁若无人的在亭子里坐着,那人也是一愣,忍不住好奇地盯着她看。

  过了许久,阮如苏的目光终于落在对方的脸上,缓缓道:“你为什么不问我是谁?”

  那青年也问她:“那你为什么不问我是谁?”

  “会在亭子里如此悠闲作画的,想来也只能是这里的主人了。”阮如苏瞥了眼石桌上的画,笃定地道。

  谁知对方却笑了,接着问道:“那姑娘在这园子里如此悠闲的散步,你可也是这里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