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余安客栈等了三日, 当初答应她送箱子来的农家汉子始终不见踪影。西门吹雪看着阮如苏,道:“你的箱子只怕不会来了。”

  阮如苏叹口气,却没有太慌乱, 环顾余安客栈周遭一眼,道:“青衣楼确实挺不错, 我如今是越发想见见青衣楼的楼主了。”

  她的声音并不小, 店里的人几乎都听见了。其实哪怕她声音再小, 估计想听见的人,也还是能听见。

  店里不少人变了脸色,有几个还哆嗦着将银子放在桌上,看都不敢再看阮如苏一眼, 匆忙夺门而出。这些人明显是江湖中人, 还是江湖中知道青衣楼的人。

  谁也不想和青衣楼扯上关系,哪怕是同店吃饭,也极有可能变成被殃及的池鱼。顷刻间,余安客栈的人就少了大半。

  忽然, 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将客栈里的人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就停在了阮如苏和西门吹雪身上。

  众人心想:莫非这中年汉子就是那个什么青衣楼的人?怎的生得如此……如此……‘富态’。说是富态还是委婉了, 这位中年人若不是还长着张人的面孔, 你说他是头站立的猪,怕是也没人怀疑。

  “哟!朱大老板, 您亲临小店是有什么吩咐?”掌柜殷勤上前招呼, 那模样就像是见着了自己的亲爹。他自然不可能是掌柜的亲爹, 可是对于生意人而言,有钱便是爹,这掌柜的如此, 倒也情有可原。

  只是众人却难免有些失望,他们本以为能见着传说中的青衣楼是个什么厉害角色。

  “我不来找你,我是来接人的。”朱淳尹拍了拍自己的肚皮,他那仿佛装了两桶水的肚子受不住掌力晃了晃,差点没晃花了掌柜的眼。

  掌柜的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勉强一笑,道:“朱大老板莫开玩笑,您老的车行生意做得那般大,哪还有亲自来接人的道理。”

  朱淳尹笑了笑,也不再理他,而是走向阮如苏和西门吹雪,拱手道:“两位贵客,有人请你们去个地方。”

  “什么人?”西门吹雪问。

  “不知。”朱淳尹摇头。

  “去哪里?”西门吹雪又问。

  “不知。”朱淳尹再摇头。

  “你既然来请人,既不知请人的是谁,也不知去的是哪,我们怎能跟你走?”阮如苏接道,一双眼睛望着他,醉人的眸子几乎让朱淳尹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良久,他才悠悠叹道:“我真庆幸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若是什么都清楚,在姑娘的目光中,定是都瞒不住的。那我一定会死得很惨,无知是福,无知是福……”

  阮如苏莞尔,无论是谁,被人夸奖时总是开心的。当你开心时,一切不合理都变为合理,所以,阮如苏应了那神秘人的邀请,上了马车。

  西门吹雪看着空空如也的车架,目光中难得有了兴味。他此刻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个胖子会一问三不知。因为,带他们去赴约的,不是人,而是一匹马。

  朱淳尹将他们请上马车,就拍了拍马的屁股,他说这也是那位神秘人吩咐的,拍三下,那马自然知道该去往哪里走。

  马车一路向东,出了城。杨城的东面五六里有几个村落,零星十几户人家,可是马却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向东。

  直到一片悬崖峭壁前,那马才停下,开始低头啃地上的一种草,吃得津津有味。阮如苏和西门吹雪对视一眼,知道这是到了。

  阮如苏抬头打量着眼前爬满藤蔓的峭壁,笑着同西门吹雪道:“看来那青衣人并没有说谎,这青衣第一楼果然是建在悬崖峭壁中。”

  显然,他们都已知道,这请客的人,就是青衣楼的主人。

  “你不怕?”西门吹雪打量着眼前的少女,总觉得她这副无畏的模样有些像陆小凤。一样的爱惹麻烦,也一样的不怕麻烦。

  “不是有你陪我进去?若是有什么危险的,我就躲到你身后。”阮如苏似真似假地道。

  西门吹雪没有回答,只是当先一步,推开了掩藏在藤蔓下的大门。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幽暗闭塞,相反,亮堂又宽敞。两边的石壁每隔五步就有一个铜灯,将墙上的壁画照得清晰可见。

  “这壁画似乎是唐时真迹。”西门吹雪看了眼墙上的画,有些诧异地道。

  阮如苏挑眉,道:“真是个暴殄天物的家伙。”

  两人也不再说话,慢慢往里头走去。没多久,就遇上了个岔路口,一左一右望去,都是深不见底。

  阮如苏问西门吹雪,:“你觉得应该往哪边?”在这样诡秘的迷宫里,走错一步,就意味着多一分危险。

  西门吹雪看了她一眼,道:“其实,我们可以哪边都不走。”阮如苏诧异地望着他,顿了顿,忽然露出个古怪的表情。

  “我没想到,像你这般冷情的人,也会有这样的坏主意。”说完这话,他二人默契地不再向里走,反而出了门。

  阮如苏不知从哪寻了一堆半干的树枝堆在门口,掏出个火折子,将点燃的手帕丢了进去。枝叶还有水分,所以并没有燃起来,可是却开始产生呛人的烟。

  他们将大门合上,悠哉地等在门口。大概连青衣楼的主人都没想到,这两人会如此不按常理出牌。江湖中人寻青衣楼,从来只想着进去,却很少会想到让人出来。

  “你说他们会不会还有另一个出口?”阮如苏转头问西门吹雪。西门吹雪瞧了一眼那崖壁,转头无所谓道:“有,或者没有,都一样。”

  青衣楼特意将他们请来,无外乎就是想杀了他们,或者是拉拢他们。无论哪一种,都必须见到人才行,哪怕那些人从另一个门出去了,最后也会找过来。

  还好,青衣楼的人没让他们等很久。石门被人拉开,一个青衣老者被人推了出来,他的头发已花白,面容却瞧着格外年轻,叫人猜不出他是鹤发童颜,还是少年头先白。

  这若是在里头遇见,配着石壁两面的画,说不定还真叫人心中有些发毛。可如今在清朗和风下,再配上他衣服上的烟灰,阮如苏忍不住捂嘴笑了。

  那人面上没有愤怒,也没有讨好,就像在看一件物件,淡淡地道:“不愧是将南王府搅得天翻地覆的云湘郡主,连我这小小破楼,也差点让你给拆了。”

  他一来就将阮如苏的身份点破,还将当初南王府的事拿出来说,无异于告诉她:你的事,我们都很清楚,你休想逃出青衣楼的手中。

  可惜,阮如苏大概是最不在乎别人威胁的了,毕竟当别人无论如何也杀不死你的时候,那些狠话听上去就有些可笑了。

  “没办法,请客的人迟迟不肯出现,我又不好意思擅闯别人家,只能点起烽火,通知主人家我们来了。”阮如苏看着他,笑得温柔又无辜。

  “那现在,由我亲自带路,云湘郡主可还愿去我青衣楼瞧瞧?”那人看了一眼已经没有烟雾冒出的门,笑着问道。

  “有,主人家带路,自然是最好的。”阮如苏和西门吹雪重新进了门。跟着那人在里面转了几圈,终于在一间石室停了下来。

  石室里放着一口箱子,箱子上有竟然锁了四把锁,每一把都已经被打开。显然里面的东西已经有人看过了。

  “是不是很惊喜?”阮如苏一直拉着西门吹雪的袖子,此时见了这口箱子,忍不住捂嘴轻笑道。

  “我实在是没想到,一口空箱子竟然能得云湘郡主亲自押送。”青衣老者接着笑道,好像被耍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一般。

  西门吹雪忍不住低头瞧她,见她表情就像只小狐狸,立刻就明白,这箱子只怕从头到尾都是她的一个圈套。

  “谁说这是空箱子,明明我在里面装了不少石头。”阮如苏煞有介事地道,“我那别院最近缺些填池塘的石头,这才费劲买了些,没想到青衣楼竟然也瞧上了这石头,真是……”

  说着,她又忍不住笑了。

  但凡有些脾气的人,都经不住一个比自己小许多的少女如此奚落。所以青衣老者面色更冷,盯着阮如苏道:“你是何时将箱子调了包?”

  “她没换,那里头从一开始,就没有人。”一个男声从他们身后传来,再细细听来,竟然有三四个人的脚步声。

  “陆小凤?!”阮如苏这次是真的惊讶了,她没想到,那个她以为还在珠光宝气阁里愁眉苦脸的家伙竟然那么快就找到了这。

  青衣老者更惊讶,他忍不住坐起身,瞪着慢慢清晰的几人,厉声道:“你们怎么进来的?”明明方才他进来时已经将门口的机关打开了,任何人都不该推得动那扇门。

  “当然是从门进来的。”陆小凤嘴上答得轻松,好像对方问了个蠢问题,实际目光却有些凝重地瞧着石室中的几人。

  尤其是落在阮如苏身上时,还带着点不明意味,让阮如苏莫名有些心虚,撇过头不敢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