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匣子一打开, 竟只有一封信,信口仍然是密封的,应该是没被人打开过。

  将信封拆开, 阮如苏拿着信开始慢慢看起来。越看眼睛就挣得越大, 只觉得这世间真是造化弄人……

  原来写这信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风清扬,那个到过楚留香世界的风清扬。

  当日华山一别,他剑破乾坤,确实回到了这个世界,却阴差阳错回到的, 是百年之前。此后,终其一生, 他都没能再寻到片刻天机。

  弥留之际, 他于山中与鸟兽为伍,创下了一套剑法。待寻到一处山壁, 要刻上去时,突然发现这个石壁和当年独孤前辈刻字的地方非常相似。

  待他将四周走了一遍, 才惊讶的发现, 不仅石壁,连整个地形都一模一样。一瞬间,纷繁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终于明白。

  风清扬就是独孤求败,独孤求败就是风清扬。

  读到这时, 连阮如苏都不禁叹气,谁又能想到,当初助他悟出剑意的功法,本就是已达剑术巅峰的自己写的。

  那这究竟是谁教会了谁, 是先有的风清扬还是先有的独孤求败。只怕谁也说不清……阮如苏忙收敛了心思,继续往下看。

  自从他发现了这事后,沉寂了许久,才按照当初的记忆,把整个山谷修改成自己后来见到的模样。因为他也不知道,若是不经意地改动一些事物,会不会对未来造成巨大的影响。

  信的末尾,他还告诉阮如苏。他当初一直好奇‘独孤前辈’托他转交的匣子到底写了什么,如今他自己就是‘独孤求败’,才知道这匣子里写的,不过是世间的造化弄人。

  突然,阮如苏在这信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我知阮小友定是被我连累,才流落异乡,如今只能借一纸信笺,转达我的歉意。若是小友还想离开此界,契机当是你收到匣子的十四年后,‘我’于华山思过崖悟出剑道之时。”

  看来十四年后的风清扬,正是因为悟出剑道,才得破乾坤,去了楚留香所在的世界。她也可以借那次的机会,回到正确的轨迹上。

  这次的收获不可谓不大,不仅知道风清扬的下落,还知道了确切的时机,只要牢牢把握住机会,她就一定能活着出去。

  隔了两日,阮如苏特意带了壶酒来寻风清扬。

  “风前辈。”阮如苏站在翠石峰轻轻唤他。

  不多会儿,一个老者坐在大石上,皱眉问她:“我既然已经把东西给了你,你还来做什么?”

  阮如苏抬了抬手里的食篮,真心实意地道:“谢风前辈的高义,让我多年之后竟然还能得到先人的消息。我如今也是做客他乡,只能备些微薄的酒菜来感谢您,望您莫要嫌弃。”

  见她虽年少,却说话做事井井有条,武功剑法也不凡,再加上她与自己实际上的恩师独孤前辈的关系。风清扬还是接过了食盒,怅然道。

  “老夫隐居此处已近十三年,你倒是第一个请我喝酒的。”

  揭下盖子,风清扬闻了一下,竟是他从前最爱喝的竹叶青。从前剑宗未散时,他也经常同师兄弟们到山脚畅饮,如今……

  猛地喝了一口,只觉辛辣直冲头顶,令人忍不住咳了起来。

  “前辈!”阮如苏有些担心地走到他身边,伸手想扶他,却被他止住了。

  “你也莫叫我前辈,我一无武功相传,二无至理相赠,不过是虚长些年岁的老头子。你若愿意,我俩便朋友相交,若不愿……”

  还不等他说完,阮如苏忙道:“能和您相交,又怎会有人不愿。倒是我年岁颇小,风老哥你不要嫌我不懂事才好。”

  这一声‘风老哥’叫得风清扬哈哈大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阮小友说笑,有人稚龄便通达明理,有人活到百岁也不过是老糊涂,哪能因为年岁大小看人。”

  于是,翠石峰上的一老一少两人,就像忘年之交,聊了许久。所以阮如苏偷偷潜回来时,恰好被令狐冲抓了个正着。

  “你喝酒了?”令狐冲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压低声音问。要说这华山中的酒有多少,他最清楚,今日半夜他去偷酒喝,发现少一壶时,就立刻想到了她。

  果不其然,他在屋外蹲了大半夜,终于守到又出去不知做什么的她,还带了一身酒气回来。

  阮如苏双颊通红,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也不说话。令狐冲气恼,伸手戳她的眉心,没好气问:“快说话,别给我装可怜。”

  哪知道这一戳,阮如苏整个人都向后仰去,惊得令狐冲忙快步上前揽住她。结果阮如苏还是只会笑,连眼睛都笑眯了起来,娇软地在他怀里蹭了蹭,睡着了……

  看着睡得香甜的少女,令狐冲只觉得一颗心被无奈填得满满的,这气是再也发不出来,只能认命地把她搬回房里,还给盖了被子,关上门。

  待他一走,床上的人哪还有半点醉意,侧过身子望向关上的大门,狡黠一笑,道:“真是对不住了……令狐大侠。”

  第二日,令狐冲到底没能找到机会再问,因为接她回家的人,来了。

  断臂少年命人将布匹,酒,糕点和两套女子的首饰抬到华山派中,对着宁中则拱手道:“这是我家老爷交代我送给岳夫人一家的,感谢这些天你们对我家小姐的照顾。”

  说着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阮如苏,才道:“老爷一听说小姐的消息,彻夜不眠地从家中赶来,如今人虽已到山下,却疲累不堪,这才没能亲自上来。”

  阮如苏心虚地低了头,她听懂阿峰的意思了,她爹是在山下等着收拾她。

  宁中则拒了那些礼物,温和笑道:“都是为人父母,你家老爷的心意我们领了,只是这东西,却是不能收的。”

  阿峰淡淡道:“我只是一介奴仆,无权为我家老爷做主,二位若是不想要这些东西,扔了或者送人都可以。”

  说完,便命人将轿子抬来放在阮如苏面前,请她上轿。阮如苏看了宁中则身后一眼,笑着同她道:“岳夫人,这些日子多有打扰,还请您不要介意。。”

  “你也帮我照顾了珊儿,我又怎会嫌弃。”说到这,宁中则顿了顿,才接着道:“你若是走了,珊儿那丫头定会想你的,何不再多留一会儿,等他们回来,道别了再走。”

  说是珊儿想她,其实想说的却是另有其人。只是有那独臂少年在,却不好说得太清楚。

  阮如苏摇摇头,笑着道:“我阿爹最是急性子,若是我再不回去,只怕他会气坏的。至于珊儿……若是有缘,我们自会再见的。岳夫人你多保重。”

  宁中则看着一路离去的几人,叹了口气。也不知那两个孩子早课回来后听说这事,会是什么反应。

  一下山,阮如苏就看到了停在山脚的马车。

  “阿爹。”阮如苏低着头,心虚地对马车喊了一声。

  东方不败动都没动,只冷冷说一句:“进来。阿峰,赶车!”前一句是对阮如苏说的,后一句却是吩咐阿峰。

  抬眼一瞄阮如苏,见她打扮素静,钗环全无,不禁闭了闭眼,才压下胸中火气:“你给我说去祭拜父母,就是到华山来祭拜?还把自己弄成这副寒酸样子……你……胡闹!”

  阮如苏一到他面前,就忍不住做小女儿态,拉住他的袖子娇软软地道:“阿爹,你别生气,我不该祭拜完父母还不回去,让您担心了,等我回去就狠狠罚自己写一百篇大字。”

  东方不败冷哼一声,不为所动地道:“你还当自己才六七岁不成?回去以后,两年不准下黑木崖,给我老老实实待着,把武功练好了再出来。”

  反正这次知道了具体的契机是在十四年后,她也不再急着下山,便乖乖地应了。见她听话,东方不败心中怒气稍缓,也不再多追究她上华山的原因。

  马车一路驶离华山,阮如苏似乎听到有什么声音,还欲细听,就听东方不败突然吩咐阿峰道:“加速。”

  阿峰领命,在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子,顿时车如流星,飞快地驶出去好远。那声音也渐渐听不见了……

  阮如苏抿了抿唇,轻声唤道:“阿爹……那可能是我朋友。”

  东方不败闭目不语,假装没听见。

  突然,只听车顶咚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上面。阿峰闻声立马跃上车顶,同那人过起招来。

  “阿苏,是我!”令狐冲方才利用一棵小腿粗的树借力弹飞到车顶,还没站稳就被阿峰密集的攻击打得措手不及。

  他本以为之前是他们没听到自己的喊声,如今见了这独臂少年才意识到,应该是有人不想他们见面。

  “阿峰住手。”见东方不败没有一点开口的意思,阮如苏忍不住喝道。听到命令,阿峰立刻停手,翻身下去勒住马车,他知道,小姐是要见那个人。

  令狐冲捂住差点被对方刺穿的胸口,心中惊叹,一个赶车人竟然都有如此本事,只怕她的身份,比自己想的还要复杂。

  帘子掀开,阮如苏一眼就见到了满头是汗的令狐冲,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只是脸上却多了几分郑重。

  “你连离开都不同我……们打声招呼,还说是朋友,我看连陌生人都不如。”令狐冲看着她,似乎是在生气,可是细看,却有些不舍。

  阮如苏看了车里的人一眼,似有所感,道:“我怕下次见面,你便已不想和我做朋友,还不如今日便断了好。”

  这话无异于告诉他,两人的立场不同,以后可能会兵戎相见。

  若是换了五岳剑派的任何人,都会因此迟疑,只有令狐冲,初生牛犊不怕虎,豪气一笑,道:“我既然认定你是我令狐冲的好友,哪怕你是地狱里的黑白无常转世,我都不怕。”

  这比喻真是……充满了市井气,却让阮如苏忍不住开怀。她从腰间将剩下一枚金铃铛取出,扔给他后,笑道:“我家的住址是不能告诉你了,这个留给你做纪念,他日若是有缘,定会再见的。”

  “天不早了,阿峰,继续赶路。”

  车里传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令狐冲听出来了,对方在赶他离开。于是,他深深看了阮如苏一眼,抱拳对车里道:“方才小侄多有得罪,还请世叔见谅。”

  随后又看着阮如苏道:“你多保重。”

  阮如苏轻轻对他一笑,转身就回了车内。令狐冲一直站着,目送那马车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最后看着手心里的金铃铛,总觉得对方的身份,呼之欲出……

  这一别,就是十二个年头。

  阮如苏也从一个青葱少女,长成了令人一见难忘的绝代佳人。从大开的窗户望去,只见她脸若银盘,眉似春柳,眼如弯月,无论哪家儿郎,只怕都会为她一笑,倾尽所有。

  可是,美人现在并不高兴。她看着从下头递上来的消息,冷冷道:“余三娘说,我们托福威镖局运的东西被人劫了。”

  自从那次回了黑木崖后,日月神教的生意几乎都被阮如苏接管了。起初很多人是反对的,说她不过是个孩子,管不了这些。

  结果,东方不败一出手,所有人都明白了。你可以说教主治理无方,却不能说他的女儿不行。

  好在她却有做生意的天份,似乎无论什么生意到她手里都能被盘活。十多年间,日月神教的产业几乎翻了两倍。

  所以,江湖迎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平静,因为原本总和五岳剑派有不少摩擦的日月神教,几乎全员都忙着发展生意去了,自然没时间理会他们。

  阿峰立在一旁,就像个石像,动也不动,只是在这时突然冒出一句:“把劫镖者杀了便是。”

  你……不必为这些人生气,该开开心心的才是。

  阮如苏一下子就懂了他的意思,笑得眼睛弯弯,半晌才道:“看来,我们该下山走一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跟着东方不败这个霸气爹爹相处了十多年的阿苏要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