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喜欢她啊。◎

  望着镜子的伊莎贝拉自己懵逼的表情:不会真的这么巧合吧?

  她和盖茨比拥有健康并活跃的性生活, 避孕措施也是有做的。

  在二十一世纪,主流的避孕方法包括安全/套、避孕药、结扎和安装子宫环,在一百年前的现在则只有安全/套以及在子宫内安装节育器。

  不过说实话, 就这个时代的医疗科技,伊莎贝拉还没有勇气在体内安东西——万一发炎了怎么办?

  所以他们一向采用前者, 但要知道, 这时的安全/套由动物肠膜制成, 不及乳胶那样有弹性及延展性, 没有现代安全/套那种接近100%的避孕成功率,过去也的确不是没有出过意外……

  伊莎贝拉先安慰自己,别自己吓自己, 大姨妈迟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有太多因素能影响经期了, 不一定是怀孕。

  而且算算看, 那次出意外算是安全期,不会一次就中吧?

  她忐忑不安的离开了洗手间, 回到吵闹的人群当中,黛西见到她,也许是刚刚庆祝完跨年的缘故,沉醉在热闹气氛里的黛西并没有发现她的心事重重。

  “你刚刚到哪去了?该不会还在洗手间吧?”

  “我在另一边跟切斯特夫人她们跨年呢。”她随便扯了个借口, “我有点不舒服,先回酒店休息了, 如果瑞秋在找我麻烦替我说一声。”

  “好吧,那你照顾好自己。”黛西再多看她一眼,就被其他人叫走了。

  伊莎贝拉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回酒店, 草草的洗了个澡便躺上床去。

  她应该去医院验孕吗?

  不, 不对, 这个时代真的能验孕吗?验孕棒估计还没有这么早就出现,超音波仪器就更加不用说了!

  那女人是怎样知道自己怀孕了没?还是得靠一些怀孕早期的特征,像晨吐及胸痛,但每个人怀孕的征状可能都不一样,所以多数人都是怀了一段时间才知道自己有宝宝。

  据说中国的医生把脉就知道有没有怀孕,可是她要上哪去找一名可靠的中医呢?

  伊莎贝拉开始胡思乱想,如果真怀了,要生下来吗?

  她向来是个喜欢有缜密计划的人,在工作上和人生上都一样,怀孕无疑是计划以外的事情。

  养个孩子对她不成问题,可是她今年有两场时装秀要办,优活超市及罗彻斯特汉堡还在上升期,她真的可以暂时抛下这一切吗?

  她甚至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安全的拿掉孩子的方法,而且怎么说那也是一条生命,她得慎重考虑。

  在诸多的念头里伊莎贝拉勉强入睡,但是她睡得很差,乃至外出用餐时在街上差点就跟人撞上了。

  “布朗特小姐?”

  伊莎贝拉抬起头来,喊人的她是一位打扮精致的法国女人。

  她实在没有料到会在这种时间遇到这个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晃到去对方的时装店附近了。

  她想到什么,紧张不安的抿了抿唇:“有时间一起吃个下午茶吗,香奈儿女士?”

  ……

  伊莎贝拉跟可可·香奈儿在一家咖啡厅里靠窗的位置坐下,各点了一杯饮料,法国女人没有急着问找她喝下午茶的原因为何,只是优雅从容的等着她开口。

  伊莎贝拉知道眼前这位女士有过数个情人却终身未婚,而她认为她们对于婚姻的想法多少是接近的,一时冲动便喊住了她。

  “你有想过结婚吗?”

  伊莎贝拉的开门见山让香奈儿陷入了沉默。

  良久,她说:“虽然我们不是可以随便谈论这些事情的关系,不过既然你问了,你一定很困惑吧。”

  “……是的。”

  “你应该在好奇我都三十多了,怎么还不结婚。”香奈儿漫不经心的说着,“我不是不婚主义,我只是没有遇到值得让我把自己交托给他的男人。”

  这位时尚界的传奇正在垂眸看着咖啡上的倒影:“我的大半生几乎都在做别人的情妇,我的确付出了真感情,但我知道他们都靠不住,终究只有自己才能信任。”

  是的,像伊莎贝拉和她这样的女人,她们大可以靠自己度过余生。

  但是骨子里再不羁,终究还是需要陪伴。

  “如果你遇到呢?”伊莎贝拉问。

  “爱情和家庭不是女人的一切,特别是对我们来说,但有了这些东西人生才会完整。”香奈儿语气平淡,眼神却有一丝“如果遇到一个值得信赖的对象,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可是不结婚的话,也不是不能在一起。”

  香奈儿没有反驳她的观点,而是问:“你认为婚姻是什么?”

  伊莎贝拉想了想,回答:“一纸契约,为了保障双方的利益而存在——保障女方能够享有男方的财产,也保障男方对女方的所有权。”

  所以她认为婚姻不必存在,她不需要男方向她保障什么。

  香奈儿听完,笑着摇摇头:“美国人。”

  伊莎贝拉不解的看着她。

  “如果你凡事都往利益的方向想,那当然,结婚对你没有好处。”香奈儿看着她说,“但是你忘记了婚姻里面最基本的东西——爱。”

  香奈儿把伊莎贝拉视为一位天赋禀异的后辈,她在许多方面都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可是也因为如此很容易就陷入牛角尖。

  “你将婚姻看得太物质化了,奉旨成婚的时代已经过去,爱才是一段婚姻的基石。的确还有很多人会为了利益而成婚,但你是那种人吗?”

  答案无容置疑,伊莎贝拉不用回答她便继续说:“那么对你来说,最重要的应该是双方是否愿意作出爱对方一辈子的承诺。你是个成功的商人,但也别让自己成为一件商品。”

  伊莎贝拉活了两辈子,加起来的年龄比她大,却不如她看得透彻。

  这是从多段刻骨铭心的感情里领悟出来的感受。

  可能这就是法国人的骨子里刻着的浪漫吧,伊莎贝拉以为她终身未婚是因为跟她抱着一样的想法,殊不知她也渴望着一段长相厮守的爱情。

  这真是刷新了她对可可·香奈儿的认知。

  伊莎贝拉低头苦笑:“是啊,可能在我眼里所有东西都被打上了价钱吧。”

  “那我值多少钱?”法国女人感兴趣的挑眉。

  “你怎能用金钱来衡量呢?”

  这倒不是在奉承她,伊莎贝拉确实知道她为后世时尚界所作出的贡献有多么伟大,而她的品牌又多有价值。

  谁不知道香奈儿的名字?

  可可·香奈儿托着下巴,似在思索什么。

  她一直觉得伊莎贝拉对她的态度有点奇怪,她尊敬她,却好像在尊敬什么历史伟人一样小心翼翼,这句“你怎能用金钱来衡量”听上去是奉承,当中却抱有着最坚定的信念。

  这时代比她更有名的设计师不是没有,她实在很想知道对方对她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

  想到这里,香奈儿一勾嘴角,没想到还有比她自己更相信她的人。

  希莱尔的分店在去年开到法国来,伊莎贝拉无疑是她的竞争对手,且先不说两人走的路线不一样——她是艺术路线,伊莎贝拉是偏商业路线,就算是死对头也不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彼此保持着竞争意识还有助时尚界的进步。

  不知道是她走的远,还是这个女孩走的远?

  ……

  回到纽约的那天,伊莎贝拉一到家便联络相熟的医生,问他有没有办法验孕。

  对方表示目前没有一个准确的方法可以即时知道结果,可以先过去给他做一个评估。

  在挂线之前,伊莎贝拉犹豫了半晌,还是问:“如果我不想要的话,有办法拿掉吗?”

  在欧洲,因为宗教的关系,堕胎是不被容许的,但一来这里是美国,人们对宗教的信仰并没有那么牢固,二来她有钱,能够找到一名愿意帮她的医生。

  听完医生的说法,伊莎贝拉默默的挂掉了电话。

  在海上摇晃了一周之后,她连烦恼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要去洗澡,屋内忽然冒出一把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声音。

  “你有孩子了?”

  一脸熟悉的脸孔从她的房间出来,伊莎贝拉面露错愕:“你怎么在这里?”

  盖茨比不语,黄昏的余辉把他沉默的影子拖得长长。

  他向瑞秋打探了伊莎贝拉回来的日子,早就在这里等她了,连食材都准备好,打算煮一顿饭,给她一个惊喜。

  心想等她打完这个电话就现身,却听见了她跟医生聊天的内容。

  “回答我的问题。”他说。

  “我不知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伊莎贝拉不由自主的躲开他的视线。

  “但你已经打算拿掉他,是吗?”

  “……我不知道。”伊莎贝拉又重覆了一遍,不安地退到阴影之中。

  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以为盖茨比会对她发火,因为她知道他多么想要跟她组织家庭,可是她却要亲手粉碎他的梦想。

  事实上,如果她真有了孩子,她并不打算拿掉。

  再怎么说,那也是她的骨肉,而她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孩子,况且拿掉孩子的风险跟生育一样高,甚至更危险。

  她本来就不讨厌孩子,只是事情太突然,但是由现在开始计画也不是不可以,她有信心可以好好的把孩子养大。

  至于要不要跟盖茨比一起抚养,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但是她没有解释,因为她真的很累了,这段时间的忧虑以及不安几乎要将她压垮。

  然而盖茨比的反应却出乎意料。

  “如果你真的不想要,那就不要好了。”

  伊莎贝拉抬头看他,眼神惊讶得很。

  “——只要过程是安全的。”盖茨比补充,他全神贯注的看着他的女孩,“比起孩子,我更想留住你。”

  他牵起伊莎贝拉的手,用脸颊感受她手心的温度。

  她感到他的手在颤抖。

  那双时常充满神彩的蓝眸此刻一碰即碎的玻璃珠,漂亮的睫毛在微颤,紧抿的唇线亦不再平伏。

  他在心痛,可是同时,他仍然死死抓住他的梦想不愿放手。

  她从未见过如此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盖茨比。

  他卸去所有防备,献出一颗赤/果/果的心——他只要她,其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他的姿态已经卑微得不能再卑微了,一个男人要做到这个程度,说明在他心中这个女孩有着无可取替的位置。

  是的,这段关系打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现在连他们的孩子的去留也交给她来决定,可是他就是喜欢她啊,喜欢到能把所有尊严都丢弃,他又有什么办法?

  伊莎贝拉原先筑起的防备一下子被他粉碎,瓦砖一片一片的崩塌,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

  活了两辈子,她头一回在别人面前哭得这么凶,她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一样想掩饰自己的窘迫,可是当男人上前轻轻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膛上时,她垮了。

  仿佛要把一直以来的负面情绪都哭出来,她不再压抑自己,不再勉强的扬起笑脸,而是让眼前的人来承受她的眼泪。

  “对不起,我应该先跟你商量的。”她哽咽道。

  “嗯,下次记得先跟我说好吗?”男人轻声安慰她,“不要再把我拒诸门外了。”

  听到伊莎贝拉问有没有办法把孩子拿掉的时候,他其实是震惊又愤怒的。

  最后能把这些情绪都压回去,他自己也很惊讶。

  可能是他内心自卑又懦弱吧,任何人都需要一些信仰,伊莎贝拉之于他就像自由女神像之于美国人民,她是一个屹立不摇的象征,他那彻夜狂欢的派对,闪闪发亮的城堡,都是为了簇拥她而存在。

  他不可以放弃,如果他放弃了,那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

  伊莎贝拉实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入睡的,她最后的印象是躺在盖茨比的胸膛上,听着他鼓舞有力的心跳。

  盖茨比隔天就陪她去医院做了检查,但说实话医生也无法给她一个确实的答案,只说她的确有机会怀孕,让她注意饮食及休息,看看月经会不会来。

  伊莎贝拉也不敢熬夜和喝酒了,而且跟盖茨比说开了之后她的心情轻松许多,结果就在两天后,她在一阵湿润和黏稠之中醒来。

  ……她来大姨妈了。

  她看着床单上的那一抹红,茫然的眨眨眼睛。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让伊莎贝拉自己也觉得惊讶的是,她竟然感到一丝的失望。

  上次的忽然间呕吐加月经延迟,很可能是因为她过度工作令身体长期处于一个高压的状态,食无定时,加上她空肚喝酒,不吐才怪吧?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孩子,可是当几乎要她下定决心跟盖茨比做一对好父母时,上天又跟她开了个玩笑。

  生活总不会样样事情都称心如意,她早就明白这一点,这一次她却无法拍拍衣袖就置诸脑后。

  这种空虚的感觉她从来没有经历过,就好像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即便她从未拥有过。

  香奈儿的说话以及盖茨比的态度彻底影响了她对这段感情的看法,而且自从她在他面前大哭之后,他们之间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伊莎贝拉一向是个行动派,她把尼克叫出来,说是有重要事情要跟他商讨。

  “把我叫的那么急,你害我都紧张起来了。”尼克看看左又看看右,仿佛随时会有人跳出来给他一个惊喜。

  “我知道你跟杰伊是好朋友,所以这件事我需要你发誓帮我保密。”伊莎贝拉一本正经。

  尼克本还想说笑问她是不是在外面包养了谁,却发现伊莎贝拉一脸凝重,意识到这不是个开玩笑的好时机。

  “我可以发誓。”

  得到好友的承诺后,伊莎贝拉直入主题:“我要向杰伊·盖茨比求婚。”

  尼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