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玉枝道:“紫微教的名声,都是江湖上越传越玄乎的。我本无意自居‘教主’之位,更没有能力统率这七位神通广大的堂主。我除了轻功之外,其他都是稀松平常。这里的女佣侍卫,都是我花真金白银聘来的,算不得‘教徒’。”

  小鱼儿道:“那怎么……这几位堂主……都很听你的话?”

  折玉枝又淡淡地笑了起来,道:“我自己出去办事不利索,总需要人帮忙的。他们爱听我的,便听我的。他们不爱听我的,我也没法子惩罚他们。他们之中,有把柄的才会怕我。剩下的,只是怕范老二罢了。”

  小鱼儿道:“那你抓骆秋澄也只是因为……”

  折玉枝道:“因为他要和移花宫之徒成婚,不错。他叛教与否,和我又没什么关系。我只是想搅黄这场婚事,具体怎么办,我都交给范老二和安清明去计划。我从不让他们杀人,是因为怕惹上麻烦。但是范老二说安清明死了,我便觉得杀一两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小鱼儿被这大度的教主弄得有些哑口无言,冷笑道:“上一个和移花宫为仇的十二星相,最后作鸟兽散,死的死,隐退的隐退。”

  折玉枝道:“真是这样吗?所有人吗?”

  小鱼儿又是一怔,在心里细细盘查过一遍。鼠、牛、蛇、马、羊、猴、鸡、狗、猪,此九人俱已死亡;白兔胡药师已退隐江湖;老虎白山君也在妻子改嫁后已消匿踪迹。

  十二星相,怎么只有十一个?

  缺了”四灵之首”——龙!或者说,他从来就没见过位居“龙”的成员。

  小鱼儿讶然道:“难道你就是‘四灵之首’?”

  折玉枝道:“我从来不屑于和那群人为伍,只不过早年和那条老龙有些交情。他老婆死得早,我帮着照顾他妹子,偶尔帮十二星相销赃。魏无牙其实恨我恨得牙痒痒,可他又需要我办事。”

  小鱼儿沉默许久,道:“那你的手上,也沾了我娘的血。”

  折玉枝一愣,颤声道:“你说……你说什么?”

  小鱼儿道:“十二星相就是劫道想害我父母、谋我家产的贼人。我爹娘俱被他们重伤,最后死在了移花宫二位宫主的面前。”

  折玉枝更加慌乱,喃喃道:“不可能……你在骗我!我绝不会……我绝不会害月奴!”

  小鱼儿提起自己父母去世的惨状,反而愈加冷静,道:“我为何要骗你?你助纣为虐,还不许我说?”

  折玉枝只反复道:“我不会害月奴……我不知道……”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教……前辈,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你若想挽回,请随我去救无缺。估计起来,距离范犬良与无缺约定的时间才过去一刻左右。我们快马赶过去,或许还有希望。虽然你说堂主并不听命于你,但是我知道,范犬良只听你的话。若还有想问的话,在路上说也无妨。”

  他每说出一次“无缺”,心中便焦急一分,也坚定一分。

  帷帐后寂静无声,露在外面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似乎过了很久。

  小鱼儿急不可耐,但是他也催不得。

  折玉枝终于道:“好。扶桑应当还在门外,你叫她备马。”

  小鱼儿欣喜过望,磕下一个响头,道:“多谢!”

  说罢,他跳起来,打开门。

  朱槿提着灯站在台阶下痴痴望着夜色,被他吓了一跳,道:“什么事?”

  小鱼儿便如此这般吩咐一遍。朱槿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仍然乖乖地去马厩了。

  小鱼儿回过头来,发现折玉枝已经撩开了帷帐。几位堂主十年也未能得见的容貌,此刻就展露在他的眼前。

  折玉枝虽然应当至少四十五岁,可是岁月不减其娇柔,反长风韵。

  单看五官,她似是有西域血统,没有中原女子之清秀,却是媚骨天成。柳叶眉,丹凤眼,高鼻梁,厚嘴唇,无需浓妆艳抹,自有风情万种;尤其她一双眼睛,如同猫儿一样,透着浅浅的孔雀绿,在黑暗中似乎也能发光,摄人心魄,不能分说。配上一身金饰红衣,可谓是一枝红艳露凝香。

  小鱼儿见过的美人多数都与他年纪相仿,年长如萧咪咪、邀月怜星之流,也是有的。可是折玉枝这种独到的异域之美,他也是第一次看到。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年纪轻轻,一头绾成牡丹髻、插满金钗的长发,早已是雪白色。

  折玉枝凄然微笑道:“好奇我的头发为什么是白的?路上说吧。”

  她从坐席上站起来。她身材、身段也极好,丰润娉婷;走起路来春风扶柳,绰约多姿。

  朱槿早已牵着一匹赤褐色的马恭候在外,见到折玉枝就微微躬身,道:“此去小心。”

  折玉枝笑道:“无妨,你暂管一管宫内事宜。”

  朱槿低头道:“是。”

  小鱼儿打声呼哨,不多时,小白菜就从山下跑了回来。想必它刚才在林中饱餐一顿,还休息了一会儿,看上去精神极好,打着响鼻。

  折玉枝翻身上马,道:“走吧,少侠?”

  小鱼儿比她更等不及,连忙点头道:“好,走。”

  折玉枝轻声道:“我当初在移花宫与月奴交好,亲如姐妹。有一日她感了风寒,上吐下泻,半夜饥饿无比,我就替她偷了些食物。结果被宫主发现,打我一掌,乱我经脉,逐我出宫。这头白发,也就是因此而生的。”

  小鱼儿道:“你恨的是移花宫。你恨她吗?”

  折玉枝摇头道:“月奴曾经为此向宫主求情。可惜我不愿牵连她,甘愿自己承担。月奴是大宫主的大婢女,我只是一个小卒而已。”

  她说起花月奴时,眉眼都温柔了几分,嘴角浮现出笑意,又看了小鱼儿一眼。

  小鱼儿不禁问道:“我娘她……怎么样?”

  折玉枝微笑道:“她是我见过最好看、最温柔的女人。我一直以为,如果哪天她做了母亲,孩子一定是世间最幸福的小孩。”

  小鱼儿垂首不言。

  折玉枝叹道:“谁能想……世事难料啊。”

  小鱼儿道:“即便我没能见着娘亲,可是在我心里,她也是世界上最好的娘。我和无缺一直都很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