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清明听了小鱼儿这一段滔滔不绝,目瞪口呆。他自然不好应“是”,也不能答“不是”。

  小鱼儿笑吟吟地收回宝剑,点了他穴道,道:“你呢,在这里等着就好。等我救了我哥,再把你丢到太湖里喂鱼也不迟。”

  20 锦瑟无端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小鱼儿按照江舟和江画的指引,几下就找到了那地下室的入口——正在花园的凉亭石桌下。

  花无缺躺在凳上休息,看到小鱼儿来,转过头来道:“办好了?”

  小鱼儿点点头,道:“瑶光堂主其实早就料到了我们这一出,知道打不过我们。因此,在我削断了安清明的拐杖之后,再也没有锦瑟指引。”

  他蹲下身来,把那个以二十八星宿为底本制作的机关扭开了。石桌缓缓旋开,露出一个地道的入口。

  小鱼儿冲里面喊道:“瑶光堂主,今日我们多有冒犯。您大人有大量,别计较这些。”

  地道都是青石制成,小鱼儿的声音在里面回荡良久,也没有回答。

  小鱼儿和花无缺都耐心等着,直到那锦瑟又响了两声。

  小鱼儿笑道:“堂主,我们不是你的手下,不懂这些暗号。你若内力深厚到这种程度,就算被锁在密室之内,说话我们也能听见的。”

  又是一阵让人抓心挠肝的沉默。

  花无缺轻声道:“堂主应该知道你不懂。人家或许不是在和你说话。”

  果然,有一个家人端着一个素白瓷瓶和一个装着温水的碧玉碗小跑过来。

  他躬身道:“二位爷,这瓶子里的药,请和水吞服两粒,之后就能起来走动了。过了六个时辰再服两粒,如此下去,等穴道上红点消散就不用再服了。停药之前,切忌动武。淤青是正常的,几日之内就会消退。如果不退,用些普通的活血药就好。”

  小鱼儿也无暇顾及一个家人如何知道这独门秘方的用法,毕竟对方的语气僵硬得像孩童在背书。他赶快解开了花无缺穴道,给他吃下了解药,花无缺皱眉,喉结移动,缓缓地咽下了药丸。

  小鱼儿急不可耐地问道:“感觉如何?”

  花无缺闭目调息,过了一会儿,眉头舒展,道:“胸口郁结感消散了几分,除了感觉真气还有些不畅,其他并无大碍。”

  小鱼儿刚想向那家人言谢,家人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花无缺知他心思,轻声笑道:“你就算谢,也该谢瑶光堂主吧。”

  小鱼儿点头道:“是,是。那你陪我一起下去吧?”

  两人钻进密道。虽然这通道容不下两人并行,以他们的身量,一前一后行走也无困难。毕竟,这密道最初是做给江枫和燕南天行走的。江枫玉树临风,燕南天天生神相。相比之下,花无缺和小鱼儿都只是普通的二十来岁青年身材罢了。

  过不多时,他们便看到几盏长明灯照耀之下的一扇厚重铁门,门上挂着牌匾,写的是“春江苑”。门的旁边放着一个落灰的牌匾,上面乃是“南天阁”三个大字。看旁边注名,这牌匾是江枫亲手所书。

  小鱼儿默默无言,走过去,抬手拭去了牌匾上灰尘。他所穿的是花无缺的衣服,但是花无缺也不嫌弃衣服被弄脏,静静地注视着小鱼儿。等到金漆的大字重放光明,小鱼儿才满意地拍拍手,转过头来看铁门。

  门上没有钥匙孔,只有奇门遁甲的机关。这些东西,他在樱溪和无牙宫都要看烂了,自然知道怎么解。这样看来,燕南天和江枫都有些真才实学。

  门锁打开,门还紧闭着,花无缺即高声道:“在下江无缺,与舍弟江小鱼,多有打扰堂主清静。”

  房里依然无人应声,瑶光堂主却奏了一段乐曲。

  小鱼儿对音律一窍不通,但听见这乐声,也觉得心旷神怡。

  花无缺沉吟半晌,微笑应道:“这《高山》,在下倒是第一次听人以锦瑟弹奏,少了古琴的沉稳浑厚,却别有一番清新的风味。”

  瑶光堂主仍不言,再奏一段。其音时而婉转,时而激荡。

  花无缺不再评价,大概是同一乐曲。他只对小鱼儿道:“开门吧。”

  小鱼儿疑道:“堂主让我们进去了?”

  花无缺道:“伯牙子期的故事,你没听过?堂主先奏《高山》,再奏《流水》,大概是说,遇到知音了。所以我猜,我们能进去了。”

  小鱼儿大声喊着“打扰了”,推开铁门。没想到那铁门看似厚重,实际空心,推起来很是容易。

  两人原本以为,这瑶光堂主大约是个残废,或者是个年纪不小之人。但是这房间的陈设,实在古怪得超乎了他们二人加起来的想象。

  不大的“春江苑”里,墙上挂着满了画像,都是当代前朝的美男子,甚至有这屋前主人江枫的画像。除了一张床还算干净,其他的地方都堆满了书。小鱼儿粗略扫过一遍标题,大多是些讲述男欢女爱的三流小说戏本。地上还有几叠厚重的画册,其中一两本被翻开了。

  小鱼儿看了一眼就转头对花无缺道:“你千万别看那画册。”

  花无缺自然是偏偏要看。他只看过一眼,脸上便起了红晕,连忙垂下目光。

  小鱼儿其实从未见过花无缺害羞的模样,毕竟花无缺一张脸从来都是静若止水的微笑,偶尔大喜、大悲,大怒,却从来没有害羞过。花无缺从来不懂,也不动人间的七情六欲。今天,却终于被小鱼儿逗得破了那不存在的戒。

  小鱼儿倒是觉得,花无缺羞赧的样子,比铁心兰或者苏樱害羞还要可爱,还要珍贵几分。如果花无缺也和她们一样是个小女孩,小鱼儿多半还会多逗几句。

  小鱼儿故意道:“没想到无缺公子脸皮这么薄。也难怪,像邀月怜星那种老尼姑一样的人带你长大,你怎么会看过这种东西。”

  花无缺耳根也红了,道:“谁叫你诈我。”

  小鱼儿道:“我可告诉你别看,是你偏要好奇。”

  花无缺不愿再答,二人便把视线转回房屋正中的屋主。

  机关算尽、未卜先知的瑶光堂主竟然是一个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女子,盘腿坐在一把锦瑟后。她面貌清丽,不着脂粉,瓜子脸两颊略显消瘦;长发披肩垂地,月白衣,星蓝裳,素纱褙,腰间有一个圆形玉佩,镂空的图案是海浪翻腾。瑶光堂主看着两人进门先打量再打闹,一直未有出声问候或制止,也没有起身。她面上没有任何感情起伏,一双杏眼也是大而无神,好像谁把她魂儿抽走了。

  花无缺施礼道:“堂主姓甚名谁,可否告知在下?”

  堂主不答。

  小鱼儿道:“你不会是哑巴吧?”

  花无缺忙道:“你别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