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道:“这不是别无他法嘛。你不会不放心我吧?”

  花无缺穴道被封,不能摇头点头,只能淡然道:“多少有点。”

  小鱼儿走到他身边坐下,拍着床道:“你都这样了,还有闲心担心我。要是让一年前的花无缺知道,怕是要骂你两句不争气。”

  花无缺笑道:“哪有什么争气不争气一说。你为了寻我,吃了一株女儿红,我这样也算还你些人情。”

  小鱼儿又感动又有些生气,故意转头不去看花无缺,大声道:“这叫什么还人情?你让我担惊受怕,为你冒险,只怕是欠得更多了!”

  花无缺缓缓道:“没关系,这辈子还长得很,我慢慢还。”

  哪怕这句话是出自铁心兰或者苏樱,小鱼儿都不会像现在一样手足无措,一两句玩笑就能化解。可是,现在,说出这话的是躺在床上,九死一生的花无缺,他的哥哥。花无缺如此真心,小鱼儿自然不疑。但是他这份心情如此重要,小鱼儿一时难以回应。

  小鱼儿避而不答,四顾道:“你的换洗衣物呢?”

  花无缺道:“你解了我穴道,我指给你看。”

  小鱼儿摇头道:“别想唬我。在我找到解药前,你不许动。”

  花无缺无奈道:“好,我不动。衣服在随身的包袱里。”

  半个时辰后,风度翩翩的花无缺牵着桂花藕,站在“安府”的门前,对着家人拱手道:“还请报与安老板知晓,在下江无缺来访。”

  在门口等待时,花无缺清楚听到了锦瑟之声。这次比在客栈里听得声音又大些,好像就从安府偌大的庭院中传出。

  不多时,安清明拄着拐杖“无功”开门,看到花无缺时,明显吃了一惊。但是他神色瞬间恢复如常,笑着抱拳道:“唉呀,江公子当真没中小人喂了‘蝉翼散’的‘蚁脚针’,果然武功高强,我们这等无名小卒可望不可及啊。请进来吧!”

  花无缺含笑道:“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安清明一直注视着花无缺的神色。只见他虽然眉眼带笑,却脸色苍白,步伐也有些虚浮,是中了他的毒无疑,只是一直在靠内功强撑。

  花无缺问道:“安老板,在下虽对草药有些见识,却不能分辨出那‘蝉翼散’中的药材。安老板可否告知一二?”

  安清明笑道:“这怎么能说呢,万一今日还要交手,这不是自讨苦吃么。这毒药乃是另一位堂主所配,只是小人觉得淬在蚁脚针上当真是如虎添翼,就讨了一点来用。”

  花无缺道:“在下不妨大胆猜一猜,那药膏有一股花香,只怕就是安老板这院里的兰花吧。只是现在不到季节,花还未开,没有香味。”

  安清明道:“不错。家妻喜欢兰花,所以小人在院里栽满了兰花。只可惜前几年家妻抛下小人走了,我却舍不得把花挖了……”

  花无缺叹道:“世事无常,安老板务必节哀。”

  听他们的语气,好像不是仇敌,也不是一个给另一个下了剧毒,反倒是一见如故的朋友,在安家院里信步闲庭。

  从大门走到堂前,安清明不断转头去看花无缺。花无缺不禁笑道:“安老板,在下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么?还是说,在下太像先父,以至于安老板想起了旧人旧事?”

  安清明冷冷道:“不是。我在等毒发。”

  花无缺讶道:“什么毒发?”

  安清明厉声道:“江无缺,你别想骗过我。我的蚁脚针就没有不中的道理。看你这样子,必然是中了我的毒。‘蝉翼散’细如蝉翼,中者两个时辰必融化经脉而亡。你如此运功强撑,又是骑马又是走路,岂不会毒发更快?”

  花无缺微笑道:“在下早就说没有中毒,只是安老板不信。”

  短暂的静默中,锦瑟声又起。

  安清明气急败坏喝道:“那我就送你一程也无妨!”

  他抄起“无功”,“呼”地打向花无缺的下盘。只见花无缺腰间银光一闪,安清明引以为傲的拐杖便断成了两节沉香木,半截在安清明手中,半截在地上滚动,都离花无缺有一段距离,看来是刚打出就被削断了。而花无缺的佩剑依然好端端呆在腰间鞘里。

  安清明失声道:“不……不可能!”

  花无缺笑道:“有道是一物降一物,可惜安老板不信这个理。昨日舍弟的‘无闻’并不是以锋利见长,但是在下的‘疏雨’却是天下少见的利器。”

  安清明一时没有轻举妄动,眼睛望向堂里桌上的笏板“受禄”,似乎是在等锦瑟的指令。

  可是他们这样僵持了许久,使锦瑟之人再也未拨动一下弦。

  安清明头上已经出了冷汗,嘴硬道:“怎么可能……”

  花无缺哈哈大笑起来,这样洒脱快意的笑声和他温润公子的外表甚是不搭。他伸手在脸上一抹,道:“安清明,你倒是不用怀疑你暗箭伤人的本事,花无缺他的确中了你的蚁脚针。只可惜,你演戏却演不过小爷我!”他一手的脂粉,伸手在安清明镶金的袍子上擦干净了,对方也没动弹半分,只是呆呆盯着他的脸。

  “花无缺”道:“怎么,我长得比我哥好看?”

  安清明道:“你是……你是……你是……”

  “花无缺”又道:“怎么,只认识江无缺,不认识江小鱼?你和那观沧海啊,都是一个德行。要想当恶人,不先拜一拜你们恶人的祖师爷,天下第一大恶人,小鱼儿?”

  小鱼儿扶着安清明的肩膀,脱下靴子,抖出了里面垫的几层草纸,咧嘴道:“我哥比我高寸许,脚下得垫这些,所以我走得不稳。我也怕走快了发汗,洗掉我的脂粉。花无缺那张小白脸漂亮得很,可没有小爷这条刺眼的伤疤。”

  安清明摆出一副鱼死网破的姿态,昂首道:“你不如现在杀了我,你这辈子都别想给江无缺找到解药了!”

  小鱼儿笑嘻嘻地道:“我不杀你。”

  安清明道:“就算你找到解药,现在返回客栈也来不及了。”

  小鱼儿道:“你以为他躺在客栈?我在来找你之前亲自把他背到了这里,从后角门进去,把他放在后花园凉亭躺着了。你觉得,是你这个初来乍到的家伙对我爹的房子比较熟,还是我爹之前的家人,对这宅子的门路更清楚?”

  安清明道:“这……”

  小鱼儿“噌”地抽出“疏雨”,架在安清明脖子上,另一只手却揽着安清明的肩膀,像和好兄弟勾肩搭背一样亲昵。他笑道:“你刚才的确没撒谎,这毒药不是你配的,你自然也没有解药。你说是另一位堂主所配,也确实不假。我只知道那位堂主谋略过人,内力深厚,精通音律,却不知道,人家也精于药理。”

  安清明支支吾吾道:“但……”

  小鱼儿道:“我还知道,那位堂主就在你家里。就算之前我不知道,现在,听到锦瑟的声音就在如此近处,就算是聋子也能推测出来了。”

  安清明额上冒出冷汗,道:“即使如此,你也……”

  小鱼儿懒懒道:“我爹生性不喜奢华,原来这宅子只够他一人住,谅那位堂主也不想睡在仆从休息之处。但是呢,地下室是留给燕伯伯休息练功的地方,所以也能供人居住。所以,我只要找到那地下室,求一求那位不能走动的堂主,说不定就能拿到解药,送给花无缺吃,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