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马匹暂留在了王家酒馆后院,等他们离开杭州时再取走。随即,他们也去骆家通了个气。

  办完琐事之后,两人信步游至西湖边。

  花无缺摇头道:“这个季节来得不凑巧。苏堤春晓已过,曲院风荷未至,平湖秋月和断桥残雪就更不用提。西湖十景只有六个可看……”

  花无缺话音未落,天公好像要专门和他对着干似的,不愿作美。顷刻间,天幕阴云密布,远处隐隐响起雷声。

  小鱼儿苦脸道:“你老是说我乌鸦嘴,你才是乌鸦嘴吧。这下雨要下多久暂且不说,天阴也要阴半天。无日无月,莺飞鱼散,那剩下的三四个,也未必看得到……”

  他没说完,花无缺打断道:“你等我回来再说。”

  小鱼儿“你要干嘛”还没问出口,只见花无缺闪身,向旁边巷子口一个油纸棚奔去,如同一团白云潇洒飘逸。他这时才想起来,花无缺的轻功到底有多好。

  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花无缺就抓着一把油纸伞回到了小鱼儿的身边,气也不喘,只是略有些失望道:“只有一把了。”

  小鱼儿眨眼道:“我不嫌弃。”

  雨点淅淅沥沥地开始落,西湖湖面瞬间变得雾气蒸腾。

  花无缺忙撑开了那把朱红的油纸伞,挡在两人头顶。这是小鱼儿此生第一次有人为他撑伞,他仰头看着伞面,再看看花无缺,情不自禁,心神一荡。

  白素贞当年遇见许仙,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他嘴上却道:“有个哥哥照顾我真好。”

  花无缺好似没听到一般,叹道:“如此下雨,我们还能去哪?”

  小鱼儿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拉着花无缺的手道:“我知道了。”

  不容分说地,他拽着花无缺奔跑起来。还好江南“烟雨”名副其实,细雨如雾,在风中飘荡,他们即使共在一把小伞下同行,也不至于浑身尽湿。

  小鱼儿停下脚步,骄傲地道:“这里就对了。”

  花无缺一眼认出,这也是西湖十景之一的花港观鱼。正值暮春初夏,落英满池,被雨一打更显生动娇艳,倒也不负“花港”之名。

  小鱼儿张望半天,干脆从伞下钻出去,走了半圈,大声抱怨道:“这花港观鱼名字叫得响亮,我看了半天,怎么有花无鱼啊?”

  他抬起头,正对上与他相望的花无缺。

  花无缺撑着红伞,一身素白衣裳,面前是蒙蒙烟雨和飞花乱红,更衬得他绝世而独立,好一个翩翩佳公子。他如同从画里走出来的谪仙;又好像他就身处画中,是小鱼儿闯了进去。

  花无缺微微笑道:“谁言无鱼?你不就是一条小鱼儿么?”

  11 旧事重提

  ◎小鱼儿感觉一切都变得不大一样了。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在翻腾。◎

  小鱼儿立在雨中,静静地注视着花无缺。

  从刚认识起,他就不得不承认花无缺长得实在“无缺”。花无缺那种藏锋敛芒的温润和文雅,也是他一早就发现了的。但是今天,或许是这朦胧的烟雨,小鱼儿感觉一切都变得不大一样了。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在翻腾。

  花无缺仍是微笑着,唤道:“虽说你是小鱼儿,你也不能真跳下去在水里游。快回来吧,要不然淋湿了要受寒。”

  小鱼儿摇头道:“不碍事,过会儿我使内力烘干就好。”

  花无缺不知他又犯什么病,轻叹一声,点足尖飞过池塘,白衣如羽翼翻飞,落到小鱼儿身边。还好这花港周围只有他们二人,要不然有不懂轻功之人远远看见,定会以为是衣袂飘飘的仙子下凡。花无缺重新把伞伸到小鱼儿头上,什么也没说。小鱼儿也不好再逃,就站在他身边,两个人各使内功驱寒干衣。

  花无缺道:“看时间,应该也到傍晚时分了。这雨……难道还要下吗?”

  小鱼儿连忙打断道:“乌鸦嘴,你可别说了。你越说,这雨越要下,那只怕我们的计划都得泡汤。”

  花无缺没有让他说完,便喜道:“你看这雨明明小了,不久就会放晴。”

  这次天公倒是应了他的话,慢慢地把乌云和细雨一并挪开,向远方推去。空山新雨后,鱼儿也浮出水面吧唧嘴,偶尔有那么一两条叼几片花瓣沉入水底,不知道是拿回去收藏还是打算尝尝味道。这雨来得快也走得干脆,一时间碧空如洗,夕阳无限,天际都被染成金红。两人也收起伞,从花港重新往西湖畔去。

  花无缺往远处望去,还在犹豫接下来去哪。但此时悠扬的晚钟响了起来,他便福至心灵,道:“不如就去净慈寺参拜一下。”

  两人都不是佛家哪门哪派的弟子,与其说信佛信神,不如说信自己比较多。但是一路上听得人说净慈寺灵验,小鱼儿也动了心思,掰着手指头数自己要求些什么。

  花无缺道:“去年我们放的河灯,倒是很灵验。”

  小鱼儿想起那天的巧合,也忍俊不禁道:“对。毕竟,纵然我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也预料不到我们竟然是兄弟。你不如就求求佛祖,让我们明年也能一起过生日。”

  花无缺却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去年许的愿望呢。”

  小鱼儿瞥他一眼,小声道:“不说也罢。”

  他知道,自己这么一说,花无缺再好奇也不可能腆着脸来求自己说。

  花无缺又何尝不懂小鱼儿?他故意温声道:“弟弟的事,哥哥有什么听不得的?”

  这“兄友弟恭”的一套,不仅对花无缺十分有效,也能把小鱼儿哄得七荤八素。

  花无缺还笑吟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不愿说就不说,我也不一定要听的。”

  这一下把小鱼儿激得心痒难耐,只能暗骂花无缺学坏了。至于跟谁学坏的,他反正自己明白。

  他只能跺脚道:“好吧,好吧!真拿你个做哥哥的没办法。你猜,如果三次没猜中,我就永远也不会告诉你了。”

  花无缺立刻正经颜色,沉思默虑了大一会儿,自言自语道:“那个时候,我们之间最大的隔阂必然是那场决斗。铁姑娘不在我们身边,你也还没认识苏姑娘……”

  他这么推测着,居然也渐渐接近了小鱼儿当时心里所想。

  最终,二人在净慈寺山门前停下脚步。

  花无缺缓声道:“你不想决斗来临。你想……继续和我……相处下去。”

  小鱼儿笑道:“你一次就猜对了。不过我当时不是这么说的。我是说的,我希望这三个月永不结束,能和花无缺做一辈子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