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默默浑浑噩噩, 絮絮叨叨地说:“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道歉。你得到大家的喜爱,现在还要污蔑我,我一点也想不通, 我究竟比你差在哪里, 为什么每一个人都偏向你。”

  纪黎无动于衷, 这些话在她听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意义。

  韩默默竭力调整呼吸,想要装出和纪黎一样的从容淡定, 奈何像极了东施效颦。

  “我和星求签了二十年合同,现在唐琳却和我说, 她最看好的是你。”

  “这么说她眼光不错。”纪黎似笑非笑。

  “你不会和星求签约的, 下次唐琳再和你说这件事, 直接拒绝就好了,不要给模糊的答案。”

  纪黎嫣然笑笑, 抽纸擦白净的指节, 她缓步向前走:“不需要你来教我该怎么做,听听你说的这些话, 人能坏得这么单纯也是难得,既然你觉得星求值得,那祝贺你们双向奔赴。”

  她沿着楼梯往上,淡定从韩默默身前走过,漂亮的手扶在护栏上回头,真诚地发问:“如果二十年的自由换不来成功, 像你这样心高气傲的人,该怎么办才好?”

  韩默默闻言有那么一瞬间灵魂整个被掏空:“不可能, 你又在胡说。”

  纪黎语气释然, 食指点了点脑袋:“未来会发生的事都在我的脑海里, 我看见了你的命运。”

  “少糊弄人。”

  纪黎双眼微弯,脸上的纱布分外狰狞:“你猜我有没有说谎。”

  语毕,她脚步轻盈回到房间洗漱睡觉,今夜的月极其宁静,像死板的光源,纪黎平躺着,入睡的速度依旧很快。

  休息两天她重新投身到拍摄之中,他们都说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不一样的光,此时正好对应父亲采药坠崖身亡的情节,杨导看了纪黎的表演不免潸然泪下,所有人都在感叹,万一她的脸上留下疤痕又该怎么办。

  反观纪黎,悠哉悠哉,有时会忘记伤口的存在,只有乔浅薇给她上药,那时的感觉最为深刻。

  午后,无事可干的纪黎站在窗边看雪,雪坠下的样子有些像蒲公英,轻飘飘的不知道要飞到哪里去。

  她身后的小桌上放了口服药和药膏,这些药还是杨导嘱咐助理到药店买的。小圆盒装的药膏已经用了一半,纪黎脸上的疤显出稚嫩粉色,自从她某次涂药用手拨了拨结痂,乔浅薇就怕她管不住手,放心不下亲自定时来上药。

  门外响起一阵沉闷的敲门声,纪黎便知是乔浅薇过来了。

  纪黎去开门,乔浅薇今天没戴眼镜,睫毛被雪雾氲湿,清凌凌地弯曲着,她正在接电话,清越的音色在冷天里更加明显。

  乔浅薇半眯起眼睛看了看纪黎,抬手示意她坐在椅子上,纪黎佯装看不懂她的手势,惹得乔浅薇拉着她手腕把人按在床沿。

  纪黎视线始终没离开乔浅薇身上,看她拨开其他药物拿起祛疤膏,然后用侧脸和肩头稳住手机,空出的双手拧开盒盖。

  她的脸过于好看,以至于纪黎没听通话的内容。

  纪黎仿佛是任由摆弄的瓷娃娃,一点不抵触乔浅薇扶住她下巴的手,相反很迷恋若即若离的触碰。

  冰凉的药膏沾到脸颊,纪黎纤长的睫毛微动,一声不响看乔浅薇越靠越近,纪黎双手不得不撑到身后的床上,斜着身体提醒一声:“太近了。”

  乔浅薇刚好讲完电话,一手放好手机,解释:“眼镜压坏了。”

  知道现在在她视野里所有的事物无一例外全部模糊不清,纪黎来了兴趣,刻意坐直身体,嘴边的话又是在说另一件事情:“没有备用的?”

  乔浅薇今天用眼过度眼睛有些许干涩,她揉揉眉心,右手拇指抹开药膏:“有,找不到了。”

  玩味的笑容挂在纪黎唇角,可是乔浅薇的手不小心划过她的双唇,纪黎又一次因为偶然的接触脑袋一片空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碰到我嘴了。”

  乔浅薇不悦地收手:“看不清不太方便,疤淡了很多,以后你自己记得多涂。”

  纪黎懒懒抱住她的腰,纤细的手感犹如让人上瘾的毒药,其实纪黎不喜欢和人亲近,这辈子哪怕和人笑着握手心里也是冷的,可奇怪的是,她不排斥与乔浅薇肢体接触,就像在医院那个突兀的吻并不会让她觉得冒犯。

  此刻,纪黎抱着乔浅薇放轻声音说:“没了乔老师的帮忙我做不好这件事,要是留疤了且不是前功尽弃。”

  乔浅薇原本要推开她,由于看不清楚手摸到了纪黎松软的发顶,索性将错就错,随意抚摸过头顶再将人推远。

  “少和我来这套。”

  纪黎笑靥如花,可惜乔浅薇没看清。

  “乔老师,车到楼下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兀地闯进来,来人正是根据直觉来纪黎房间找乔浅薇的小鸿助理。

  纪黎才知道乔浅薇有事要出去,而且听起来是出远门。

  “乔老师准备去哪里?”

  乔浅薇放好药膏,视线不在纪黎这边,不温不热地回道:“有事要处理,大概一个星期回来。”

  纪黎佯装失落:“哦。”

  小鸿虽是习以为常,奈何心里堵得慌,她小声提醒:“路滑不好走,车速要慢一点,乔老师,现在走吗,怕赶不上飞机。”

  乔浅薇:“走。”

  纪黎静静目送她们离开,百无聊赖躺在床上读剧本,约摸再过半个月她的戏份将迎来杀青,紧接着就是过年,然后是电影宣传,仔细一算时间蛮仓促,但现在不是考虑私人空间的时候,一切才刚刚开始。

  -

  乔浅薇不在的第一天,纪黎该吃该睡,闲时偶尔回复贺与轻的微信,一开始所有事情如常进行,第三天晚上纪黎半睡半醒,忽然想到隔壁房间空荡荡,后半夜睡眠质量明显下降。

  因为乔浅薇不在,所以没睡好?

  纪黎清晨刷牙时忍俊不禁,其实她不想去区分,那些暧昧的挑逗是出自真心还是无聊驱使,管它真真假假,总之能为平淡无奇的生活添上其他颜色便不能称之为没有意义的行动。

  天气越发严寒,衬得脸上的药膏更加冰冷,纪黎涂好药下楼同大家一块吃火锅,她进门后,所有人不动声色瞥了她一眼,又匆匆收起目光,不让她看出端倪。

  纪黎自己当然知道,那道疤蛆虫似的粘在脸上,光靠药膏想要恢复如初简直是痴人说梦。

  “小纪坐这,给你留的位置。”

  陈瑜蓉主动招手,笑容没有一点距离感。

  纪黎笑意浅浅坐过去,左右几个人热情地用公筷给她夹菜,纪黎愣住着实受宠若惊,面前的小碗装不下了他们才停下来。

  陈瑜蓉说:“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挑喜欢吃的,剩下的我来解决。”

  纪黎:“谢谢蓉姐,我不挑食。”

  事实上,她嘴挑的不像话。

  陈瑜蓉笑了笑:“乔老师出去一个多星期了,怎么不见回来,曹牧还给她留了一瓶自酿酒,再没看到人他自己忍不住要喝了。”

  曹牧朗声大笑:“瑜蓉话不能这么说,我特意在酒瓶上贴了标签,谁都不能碰。”

  “这样吗,那我要好好谢谢曹哥的好意了。”

  悦耳动听的声音忽而飘进来,纪黎本能回头,就见乔浅薇红色昳丽的大衣上落了雪,雪花几秒内被屋里的水蒸气融化成水珠,跟在后面的小鸿手里提了两袋梨,她围着桌子转两圈,一人分一只梨,不过另外多给纪黎一只。

  乔浅薇回来屋内热闹气息更甚,大家争先恐后让位置,最后她拉一张椅子坐在纪黎身边。

  纪黎低头削皮不说话,切成几块分到身边人手边,她的眼底溢满了喜悦颜色,单纯见到乔浅薇心情好罢了。

  杨导喝了些酒,兴致高涨:“浅薇你再不回来我要累死了。”

  其他人听言捧腹大笑,看杨导脸上红润有光泽,能预料到紧挨着的是各种旧事重提。

  屋里笑语喧哗,韩默默冷不伶仃起身:“我吃好了。”

  在这群人里她的存在感永远是最低的那位,有时候她甚至怀疑她和小鸿走在一起大家会先向小鸿打招呼,将相遇热情散尽之后才能大发慈悲地想起她在场。

  陈瑜蓉看她:“泡个热水澡再睡。”

  韩默默垂下眼,努力保持微笑,走到二楼再也维持不住脸上表情。

  又过半小时,桌上剩下六个人,乔浅薇没吃多少东西,吃了一块梨也离开位置,纪黎沉默着抿小口白酒,结果还没咽下去就让乔浅薇一把薅离原位,纪黎捂着嘴跌跌撞撞跟着走,走到走廊纪黎才咽下嘴里含着的酒,颠簸一路被呛个正着,她肆无忌惮抱着乔浅薇咳嗽,片刻后眼圈也红了。

  乔浅薇蹙眉,安慰似的一手搭在她后背:“难受?”

  纪黎抬起头来,喘了口气:“乔老师突然发什么疯。”

  乔浅薇双手搭在她肩膀上,扶正人后问:“上次我去小饭馆接你,你当时手里是不是拿着一张照片?”

  好久之前的事了,纪黎记不清:“什么照片。”

  乔浅薇:“是我在问你。”

  纪黎依稀想起一点轮廓,两眼真挚地问:“照片是我老师的遗物,怎么了吗,难不成是古董。”

  乔浅薇说:“挂回去,或者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