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姗见她脸上愁苦,还以为是自己不告诉她发现的秘密所以才心情低落,于是牵起白烨的手道,“别难过了,我都告诉你。是那个蒲团,那个蒲团是温热的,只有人坐过才会变得温热呀。我问过饶姐姐,饶姐姐一口咬定没有客人,她在撒谎。饶姐姐一向自视甚高,能与她独处的人不多,与她呆在房间内交谈甚久的十有**便是姐姐了!”

  她只觉得自己发现了江虞还活着这个秘密,由衷地高兴。在江姗的心思里,只要江虞还活着,就一定还有希望。她是个天性乐观豁达之人,只一点点由头便足以让她高兴半天。

  白烨被她感染,微笑道,“嗯,我们终于找到江虞了。”她站在一楼大堂中,仰首凝望那间隔间。

  虞儿,我们相隔咫尺,却似远在天涯。一别数日,你究竟过得如何了?

  她们正觉得高兴的时候,饶音绝眉头紧锁,方才江姗和白烨所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停在她耳里,饶音绝勾嘴一笑,对着江虞道,“想不到姗儿对你的事情倒是心细如尘,以前我好像小瞧了她。”

  江虞道,“姗儿性情直爽,她不是不会筹谋,只是懒得筹谋。若她认真计较起来,怕连我也不是对手。”

  “真的么,”饶音绝笑了笑,“若是如此,我可要找江姗取代你江虞陪伴在我身侧了。”

  江虞直视她的眼睛,按弦道,“闲话少讲,我们以琴定胜负,赢了你放我自由,输了,我伴你左右。”

  、第九十回

  白烨见江鹤楼前贴了告示,告示前人头密密麻麻,指指点点。白烨与江姗站在最外围,江姗踮着脚伸长脖子去看,却什么也看不见。白烨用了阴阳之眼,瞧清楚了上面的内容。江姗见她眉头深锁,扯了扯她的衣袖问道,“白烨,上面写了什么?”

  白烨道,“上面写着楼内有两大弄琴高手要对决,评判就是所有可以听见琴声之人。”她说罢望着来来往往的百姓,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这里,一时间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有几个巡逻的官兵路过,见到此处拥挤,便用刀剑开道挤到前头来,本欲呵斥将那布告撕下来再治个扰乱治安之罪,但一瞧上面的印章乃是江鹤楼,便悻悻缩回了手,不但不敢撕去那布告,反而命人看护。

  江家虽出了一个江虞这样的叛徒,但孙权与江姗的交情还在,若惹恼了江二小姐便等于惹怒孙权,目前江东还没有人有如此胆色。

  江姗抱手摸着下巴道,“江东的两大弄琴高手,其中一个必然是饶音绝,能与饶音绝匹敌的应该就是姐姐。”她眼睛忽然变得闪亮闪亮,高兴地跳着道,“果然姐姐就在楼中,白烨,我们终于找到姐姐了!”

  白烨颔首微笑,“嗯,她就在这里。”可是如何能绕过饶音绝救出江虞,江虞为何要与饶音绝斗琴呢?赢了如何,输了又要如何,赌注是什么?这一个个问题犹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让白烨顿时头大如斗。“无论如何,江虞要和饶音绝斗琴我们就必须要想办法帮她赢。”

  江姗望着江鹤楼门口的两个木箱子,笑靥如花,“既然是以票数多少定输赢,这好办极了。”

  “好办?”白烨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该不会……”

  江姗眼睛和嘴巴全都弯弯地,像是天上的月牙儿,“何人给姐姐一票我就给他钱,再不行的话就叫江府中人、孙府众人统统来凑人数,我就不信凭我江二小姐的号召力还不能赢下这场赌局。”

  白烨苦笑道,“这主意好是好,但是……”

  “但是什么?”

  白烨指了指两个木箱子道,“你知道哪个是属于江虞,哪个是属于饶音绝的吗?”

  江姗脸色顿时一黯。

  白烨又道,“江虞现在已经成为叛徒,断然是不会将名字挂出去的,她们采用了隐名的方法,只以方位为号,我们不知道‘东’、‘西’二者中何人才是江虞,你若投错了票,岂不是让江虞一败涂地?”

  江姗懊恼道,“对啊,我要是投错了票姐姐岂不更加麻烦了。”她略一顿期待地问,“白烨,那你有什么办法?”

  白烨仰望二楼,沉吟道,“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为今之计只能等江虞她发出信号,好让我们帮助她赌赢这一局了。”

  江姗抿住嘴唇,亦仰起头深深望着二楼。“白烨,我现在好后悔,以前姐姐抚琴的时候我没有好好听她的乐曲,也辨识不出她的音色。姐姐的琴艺本来江东无敌手,但自从饶音绝来了之后,她便不太在外人面前抚琴了,她向饶音绝学琴,音色和技艺也应该和饶音绝相近,所以要从她们的音色琴艺比对,我们可能无从下手。”

  白烨秀眉一拧道,“你觉得江虞琴艺相比饶音绝如何?”

  “可能还是略逊一筹。”

  白烨追问,“你敢肯定?”

  “基本肯定,否则姐姐也不会继续向饶音绝学琴了。”江姗道。

  白烨展颜道,“我好像明白了江虞的意思,江虞不必在琴艺上赢过饶音绝,而是与此相反要装作笨拙出瑕疵,这样才能最终在票数上赢过她。这场比试的胜负不在于琴艺高下,而在与江虞与你我的默契,还有她将如何运用琴艺落差来证明她的身份。”

  江姗恍然大悟道,“也就是说,我们只要听出哪方琴艺略逊便知道哪方是姐姐,从而为姐姐凑够票数赢了饶音绝?”

  白烨点头。

  江姗雀跃道,“姐姐真是神机妙算!”

  白烨若有所思道,“嗯,但愿我想的是对的。”江虞,无论如何我都要亲眼见到你,再也不想失去你。

  饶音绝目光变了变,深深凝望着江虞,一双暗色的眼睛浮沉不定,交错着压抑复杂的情绪。

  江虞启口道,“你先还是我先。”

  饶音绝吟笑道,“我差点被你欺骗了,江虞,你真是让我一刻都不得松懈。不过得对手如你,我真是欣喜万分。若你是个草包任人摆布,我反倒没有什么乐趣了。”

  江虞一抬眼,眸中锐光十足,“你先,还是我先。”

  饶音绝沉默片刻,她偷听到了白烨和江姗的对话,心中不禁一凛,暗忖自己真是愚蠢透顶,竟然在不知不觉中为自己设下一个必输无疑的赌局。但也在暗暗高兴着,江虞如此表现真让她大感畅快,若不是还在赌局,她真的要起身为江虞鼓掌相庆。

  但饶音绝也不是省油的灯,目光再变,心中应对之策已定。“你先。“她倒要看看江虞的琴艺能拙劣到什么地步,也要看看她的演技能够高超到什么地步。她只要在江虞的琴艺上再逊色一点,便能够四两拨千斤置之死地而后生。

  如此这场比斗再也不是比谁的技艺高超,而是比谁更加拙劣了。

  江虞闭目冥想一会儿,摒除杂念,抬手,开始轻抚长琴。

  因窗门大开,屋内又布了轻纱,故而轻纱随风曼舞,飘渺似仙境。江虞与饶音绝隔琴而坐,面对着面,饶音绝时时盯着江虞脸上表情,而江虞则摆出一副全然不将饶音绝放在眼里的轻慢姿态。

  琴音徐起,饶音绝眉心一皱,嘴角冷笑。原来江虞所奏乃是白烨初来时候她在江鹤楼中所弹的那一曲无名之音。她这一曲显然是联系白烨等人所弹。江虞将饶音绝的曲意作了改动,将遗女怨变成了女子长恨,骤抬急送间将人带入一种愤懑的情绪之中。叫人生出一种激昂热血,恨不得拿起手边武器,亲自上战场血刃仇人。

  在江鹤楼外听曲之人无不惊愕木讷,自从孙策故去,江东之人早惯于安逸,谁人还能记起当初孙氏一门纵横江东的雄霸气势?如今个个安于现状,怯于进取,得了江虞一曲,众男子热血上涌,众女子热泪盈眶。

  白烨和江姗面面相觑,各自心想这抚琴之人便该是江虞了,除了她谁还有这般气魄?

  停顿片刻,琴音又缓缓传来。

  众人听了一会儿怔忡半晌,原来这曲子与方才的是一模一样,丝毫不差。起落陡转之间一气呵成,分毫未偏。

  有人开始奇怪了,“为何这两首曲子一模一样,这样还怎么评断?”

  身边的人道,“既然一样,便该不分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