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烨心想,这人竟然可以在水牢中穿梭自如,长相又这样诡异,难道他是——

  白烨阖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她的右眼转作赤红,左眼变成海水一般的湛蓝色,一红一蓝乃是鬼差白无常才有的判断阴阳之眼。

  “你的阴阳眼果然还在,”于吉捏住白烨下颚,掰开她的眼睑,白烨挣扎了一番,但下颚被他死死捏住。于吉站在水牢中,身上的道袍贴在身上,越发显得身材干枯,深陷的眼窝森然恐怖,他忽而哈哈大笑道,“天不绝我……”

  白烨咬着牙问,“你为何会知道我的身份,你留在这里到底要做什么?”她原本猜测于吉是隐藏在阳间的恶魂恶魄,但方才用阴阳眼瞧不出任何异样。

  “白无常,老夫原本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但一个失去了法力徘徊在阳间的无常实在难得一见,老夫刚见到的你的时候已经劝解过你一回,再见你的时候,就不会客气了。这次是你自己送上门的,不要怪老夫不给你机会。”

  于吉笑的时候,脸皱到了一块,伸出的手指甲渐渐变得又黑有长,很是锐利,像是小刀一般在渐渐靠近白烨的眼睛。“老夫要剜去你的阴阳眼,作为补偿老夫给你一个告诫,不要太靠近江虞和江姗两姐妹,总有一日,她们其中的某一个会致使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提到江虞名字的时候,白烨的眉头牵起,这一切落在了于吉的眼中,于吉停下动作,舒开了眼角褶皱略带困惑的样子,随后,牢前通道门口的光亮乍起,于吉眯着眼睛往外一瞧,道,“碍事的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到一道寒光从眼前掠过,“砰”地尖锐一声齐齐整整地截断了于吉的长黑指甲,于吉收手,愕然地看着自己的指甲,道袍上水滴像是珠子般稀稀落落地落下。

  于吉怒,一甩袖,从他狂大的袖口中射出几道银光,“蹭蹭”几声过后消失在了门口的亮光之中,于吉盯着门口方向,他似乎很想与那人正面交锋,但脚步略有迟疑,反复斟酌之后,扭头对着白烨诡异道,“ 这一位倒是有情有义,白无常,日后再会。”

  白烨不知道谁会让于吉这样一个人畏惧,于吉话音甫一落下便已消失,黑暗的牢房里迎来了门口的一点光辉,还有一连串轻盈的脚步声。

  白烨于朦胧中,看见一个蒙着面的劲装黑衣人锯开铁链。

  “你是?”近距离接触,白烨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只有女子才会熏香。

  “还能动么,能动的话跟我走。”蒙面人睨他一眼着急问。

  白烨试着迈开一步,勉强道,“还能走。”

  蒙面人拉起白烨的手道,“那我们快跑,外面的狱卒很快会回来。”

  白烨拖着沉重的腿,狼狈地、跌跌撞撞地跟着蒙面人一路小跑,一边跑,一边盯着蒙面人的后脑勺直望。

  这熟悉的香味,这女子,是你吗?

  出了牢门跑了老远,才发觉外面月光清亮,淡淡的月辉洒在身上,洒在路上,铺成一条明亮的小道,小道边上,不知名的白色小草在随风摆动。

  这样抒情的氛围与满身是伤的白烨格格不入。

  “谢谢你。”白烨手撑着膝盖,不住喘气。“救命大恩,请恩人留下姓名。”

  蒙面人似乎想了一想才道,“做好事不必留名,你快走罢,以后不要再来吴郡了。”她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白烨拉住她的手臂,却惹得她轻哼一声,白烨皱眉缓缓松开她的手臂,发现那儿有一道很长很长的伤痕,由于被黑衣服遮着,慌忙之下未曾发现,如今借着月光一瞧,那伤口深刻的很,“你受伤了。”

  “我自己会去包扎。”她抽出手躲避白烨道,“你这人好生啰嗦,上一回我提醒你赶紧走,你偏偏不走。现在让你逃你偏又不逃,早知如此,我便让你烂在吴郡水牢里好啦。”她气嘟嘟地说,一双大眼睛亮盈盈地,手捂着手臂处,似乎真的很疼。

  白烨怔住,“上回在江家的黑衣人莫非就是你?”

  “就是我。”蒙面女子说着曲指一吹响哨,一匹罩着黑布的马便踏踏跑了过来,女子利落地翻身上马,潇洒地勒住缰绳俯视白烨道,“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就能出城,出城后再一直走便能见到一座小村庄,最东边的一户姓陈的老夫妇家会有你换洗的衣裳,他们会收留你一夜,第二日你便要离开吴郡不能连累那对老夫妇,听明白了吗?”

  白烨这才确定她不是江虞,上前一步仰头问,“你为何屡次三番要救我?”

  蒙面女子似乎被问住了,眨了眨大眼睛道,“可能与你投缘。”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前两日要准备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所以未曾更文,昨日的成果还算不错,某木表示很开心,之后会尽量恢复日更的,等文很辛苦,但码子亦辛苦呀,所以各位还是耐心一点哦~

  、第十四回

  江府。

  侍衣在为江虞研墨,松山墨淡而清雅的馥郁清香在简约的房间内散发开来,江虞的发髻松松挽着,身上披着一件深色狐狸毛滚边袍子,看起来如猫般慵懒诱惑。

  侍衣观察了她许久,书的这一页,江虞已经看了多时,却没有翻过去的意思。

  今日江虞和江姗归府的时候,一直在打探孙策的病情,直到确定孙策已然苏醒的时候,这两位小姐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随后,江虞便一直将她自己困在房内。侍衣知道,自家大小姐一直带着心事,而这心事或许和关在水牢里的白姑娘有关。

  看着热了一遍又一遍,但凉了一次又一次的饭菜,侍衣无奈叹气。

  大小姐每回都是如此,一旦遇到了烦心的事情便废寝忘食,这样下去身子可如何是好?

  在灯芯啪嗒一声跳动一下的时候,侍衣终于忍不住停下研墨,端起饭菜又开门送了出去,回来的时候见江虞正抬着脑袋望着自己,她终于忍不住道,“大小姐,那些饭菜我叫人重做……”说到此处,她欲言又止。

  “有话便说罢。”江虞淡淡道。

  “既然吴侯已经苏醒,而且病情有好转的趋势,大小姐又记挂白姑娘,为何不向吴侯求情放白姑娘出来?”侍衣索性都说了。

  江虞默然,半晌,终于翻过一页手中的书盯着道,“我不能去求情。”

  “为何不能?”侍衣脱口而出,见江虞望过来,才知道自己失言,忙揪着下衣角解释,“据说白姑娘被关在水牢严刑逼供,一个姑娘家被关在那种地方,只怕不到一日便会没了性命……”

  “啪——”江虞重重放下书,扭头冷冷望着侍衣。

  侍衣瞪大眼睛,被江虞的眼神惊得六神无主。“大小姐,……侍衣多嘴了!”她站在那儿局促不安,犹如疾风中枯瘦的稻杆随时都会被折断。

  “出去罢,我要就寝了。”江虞揉揉眉心。

  “让侍衣服侍小姐就寝吧。”

  “不必了,”江虞起身走到床榻边上,自己边解开衣袍,边说道,“吩咐饭菜不必再送来,让我安静片刻。”

  “是,大小姐。”侍衣悻悻垂头倒退了出去,关好门。

  江虞听她走了,停下动作,重新拢了拢衣袍,温暖的黄色的灯光铺在她的脸上,柔和了她平日里冷若冰霜的脸。

  不是她不去救白烨,而是她不能够去救。

  从选择来历不明的白烨开始,她就安排好了这一条退路,如今只能和白烨扯开关系,越远越好,至于其它——已无暇多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