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了马车,叶蓁等人只能步行回淮南王城。叶蓁虽然出身高贵,旧日娇生惯养,但是经历了大半年的战场磨练已经扛得住风霜雨雪,她的步履稳健快捷,再加上她心中记挂,步伐更加急促快速,恨不得立刻飞到淮南搬回救兵。

  玄徽、舟敦和茅元仪三人都拖了叶蓁的后腿,玄徽尽力跟上叶蓁的步伐,然而他身娇肉贵,平日里高高在上受人景仰膜拜,何时这样狼狈?他只觉得呼吸急促,喉咙像是被火烧了一样干涸难受,吸气的时候心口更是火辣辣地疼,走几步便耐不住想要停下来休息调整,而一旦停下来就不想再走了。

  舟敦的情况和玄徽差不多,柳容修虽然生得一副好皮囊,但同时也柔弱纤瘦,体力不济。她本心就不想太快赶回去有意拖延,故而更难跟上叶蓁的脚步了。

  反而是年纪最小体力最差的茅元仪却能坚持咬着牙一声不吭地跟着叶蓁。他唯一的姐姐和依靠信赖的大哥陈君都陷入危急,他要坚持住绝对不能耽误营救时机。

  叶蓁发现了他们动作变慢,偶尔停下来用目光无声地催促,前几回还能奏效,可到了后头便发现三人实在是走不动了,个个面如土色,脸色苍白,尤其是茅元仪的双腿都在打颤。

  玄徽撑着膝盖喘气道:“殿下,我实在走不动了,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舟敦也有气无力道:“殿下,你慢一些……”

  茅元仪倒是不说话,但他小脸煞白,嘴唇干裂,俨然就要昏过去的样子。

  他们缺水少粮,夜间的气候又很干燥寒冷,普通人根本耐不住这样长时间的疾走,而叶蓁心中有着极其强烈的信念,她知道自己若晚一步便有可能将那人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那双漂亮眸子的主人唤自己叫“小五”,普天之下只有真正的吴宜归才会这样称呼自己。本就怀疑眼前挂着柳容修皮相回来的人并非是她,这一下叶蓁就更加动摇了。

  还来不及辨认苏凝就自请去救人,叶蓁知道吴宜归本性善良,且无论身份地位对生命一视同仁,不顾自身安危首先想到的是搭救别人性命,这才是吴宜归一惯的做事风格。反观面前的“吴宜归”,遇事她首先想到的是马车上的钱财和自身的安全,相比以前她改变了许多……

  不,与其说是改变,还不如说是换了一个人。虽然只有短短一句话,一个匆匆的对视,但叶蓁强烈地感觉那人才是吴宜归!

  不知道在西齐神殿出了什么岔子,叶蓁能够想象到吴宜归一定是历尽了千辛万苦才换到回来的机会,她为了见自己一定经历了诸多困难第一时间赶来见自己,绝不可辜负!

  匆匆夜行赶路,叶蓁也是又累又乏,路上人迹罕至,更没车马经过。叶蓁许久没有饮水,嘴唇干燥起皮,逐感体力不支,但心中有股信念在支撑着她必须要马不停蹄,绝对不能停下来。

  长眸微敛,侧目望向“吴宜归”,叶蓁略一沉吟道:“楼主、国师还有元仪,你们都在此停歇休息。”

  听见她如此生疏的称呼,舟敦心中一凛,抬头急切地追问:“那你呢?”

  玄徽也看向叶蓁,“殿下该不会打算独自回淮南城吧?您孤身上路也太危险了!”叶蓁现在主持大盛朝局,若有个万一,只怕大盛会再次陷入动乱。这样实在太冒险了!

  茅元仪咬牙坚持:“我要和殿下一起回去!”

  叶蓁正色道,“你们都暂且歇下,我先行一步预计半个时辰便能到淮南城,耐心等我来援。”说完她完全不再给劝诫啰嗦的机会,孤身一人毅然继续往王城方向赶路。

  舟敦咬紧后槽牙,事关重大,她也不休息了,起身紧随叶蓁而去。

  玄徽“嘿”地一声喊道:“吴楼主这就缓过神来了?你们等等我,我一起去,别把我丢下了!”让他一个人在荒郊野外,如果遇上狼群野兽可怎么办?!不行,就算累死也不能被丢下,必须要跟上。

  回头见茅元仪也是晃晃悠悠跟上了,几人再次成行。

  于叶蓁而言不管身后跟了几人,只要他们没有抛下茅元仪便可。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变慢,即使逐渐感觉到身体麻木,她也不敢停下一步,因为那人正在等着她。

  就如同……

  当年柳容修在京师里等着自己一样。

  叶蓁也不知道自己步行了多久,她全力保持着步速不敢怠慢一丝一毫。遥想当年她孤身只带着几名贴身护卫前去西北向秦家求救也是同样的星夜。那时父皇驾崩,危机四伏,想要顺利扶持叶芑登上帝位还缺强兵武力支持,若手中没有兵权就没有话语权,叶蓁那时候就深知如此道理。

  柳容修手中拿着诏书,在皇城内苦等叶蓁归来。她们约定好等叶芑顺利登基,就会立下诏书封赐柳容修为大盛历朝一来第一位女相,位极人臣,重振柳家百年氏族门楣,彻底替柳容修洗去屈辱的卑贱身份。

  容修那时候应当满怀希望等着自己,只可惜叶蓁没想到她的盟友元春会临阵反戈,不帮她保护柳容修反而逼迫柳容修自尽。

  等叶蓁回去的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她只能跪在柳容修的排位前,以故友的身份为她守灵,冒着与叶芑反目、被天下人指责有不臣之心的指责亲自送她入殓下葬。

  往日一幕幕还历历在目,叶蓁不想再尝痛失所爱的之苦,即使临近崩溃,她狠绝地咬破了自己的下唇,让一点点血腥味道提醒自己切勿失去神智。她要不断奔跑,不能停歇,直至回到淮南城,因为吴宜归在等着她……

  很快地,叶蓁的视线开始模糊,她的腿脚渐感无力和麻木,总觉得四肢五感都不是自己的了。终于,在夜色的笼罩下,她看见了淮南城冰冷坚固的城墙和古朴坚固的城门。

  从怀中掏出一个信烟发射升空,城门上巡查的士兵很快发现了下头有人,派人打开城门查看。

  叶蓁尽量保持清醒:“我是叶蓁,让你们王副将来见我。”在大盛甚至整个大陆,光是报出叶蓁二字就足够让人知晓分量,无需多言。

  于是巡查士兵战战兢兢地迎叶蓁入内上城楼暂歇,再派人去请大营王副将。

  陈君、婉平郡主和茅元仪都不在,淮南城内最快最矫健的骑兵都在王副将手下,叶蓁一照面就请副将可谓有备而来,她对淮南城中兵将布局一清二楚,深谙于心。

  坐在城楼上沾了沾茶水,叶蓁才缓过神。她另吩咐了手下循着方向去接紧随其后三人,很快士兵们就将玄徽、舟敦和茅元仪三人带回。

  茅元仪是趴在士兵背上回来的,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便昏睡了过去。叶蓁派人请医师看过再让他回房休息,玄徽和舟敦也不见好脸色,但二人神智清醒,还能撑住与叶蓁商议。

  王副将很快整顿了三十个带了强弩的骑兵前来请示叶蓁,没想到叶蓁也翻身上马,预备与骑兵队伍同行。

  王副将震惊道:“殿下也要同去?”

  他看得见叶蓁脸上的疲倦,明明是一个女子,在竭尽全力狂奔回来之后却又要出发,她难道是铁骨不知疲惫吗?

  舟敦也赶来劝道:“殿下,你让他们去就好了,何必自己再去?你身体恐承受不住!”

  玄徽说:“陈君他们吉人自有天相,派去的三十强弩骑兵已经足够,殿下大可以在此等候佳音。”

  叶蓁却勒紧缰绳,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出声冷静坚毅:“不必多言,我已下定决心亲自带队去寻人。”

  舟敦声音渐冷:“殿下难道是冲着什么人去的?”

  那个叫做苏凝的姑娘果然有问题!

  叶蓁俯视着她,眼神冰冷:“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舟敦黑着脸,叶蓁等于默认了。

  玄徽见这俩人之间的情况微妙似乎不太对劲,但身为外人也不能直接干涉,只好退避一旁,见缝插针地弱弱地说:“还请殿下帮忙带回我那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傻徒儿。”

  苏凝还欠着他两副图纸,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叶蓁若有所思地瞥他一眼:“知道了。”

  然后骑马领着三十骑兵纵马西行。

  看着骑兵后头扬起的尘土,玄徽吃了几口尘土咳嗽几声,与旁边的“吴宜归”说:“此情此景让我想到以前殿下孤身去请救兵的时候,应当也是如此英姿飒爽,坚毅果决。”

  舟敦望着东边渐露的一线晨光,眯了眯眼睛:“可那时的结局似乎不太美满。”柳容修没等来叶蓁,却等来了死亡。

  玄徽微微讶然,捉摸不定“吴宜归”的意思。

  舟敦又道:“希望这次殿下不会再重蹈覆彻。”她回身离去。

  玄徽忙问:“你去哪里?”

  舟敦道:“回去休息,国师大人不累吗?你以前只醉心研究不系楼,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多愁善感关心一个新收的徒儿?”

  “因为她是天纵奇才我才破例收下的。”

  “你那徒儿是从何处收来的?”

  “西齐。”玄徽脱口而出,见“吴宜归”脸色古怪,心里暗道一声:糟了!苏凝有危险!

  舟敦冷笑而去。果然是她,她居然真回来了。

  玄徽心里七上八下,但话都说出口了覆水难收,只能让苏凝自求多福了。“吴宜归”也真是莫名其妙,殿下的身体你不担心,居然还有如此闲情逸致去休息,你不是和殿下两情相悦吗,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阴阳怪气?

  呵,你俩地事情我管不着,你都去休息了,本国师也得休息。

  玄徽一甩衣袖,忍不住回头再望了一眼天际线,感慨一声“真美啊“,这才收心回房躺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