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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兰微被压在碎石之下,听见吴宜归还留在近旁,劝说道:“你别管我了,这里马上又有另外一场坍塌,你快逃出去救公主殿下。”

  吴宜归却毅然说:“如果见死不救我余生难安。”

  拿兰微眼眶微涩。

  吴宜归问:“你还能动吗?能动的话加紧一起清理,我们能早点出去。”

  拿兰微抬手抹掉眼角滚出的泪珠,哽塞道:“好!”他留神听着上头的动静,不知道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动静非常大,就好像有人要把整个皇宫都炸翻了一样。

  吴宜归也注意到了顶上非同寻常的动静,这规模绝对不是小事。但当务之急是要先救拿兰微再设法逃生,希望还来得及,也希望叶蓁能安然无恙。

  被记挂着的叶蓁此时恰好就在吴宜归他们所在位置的垂直地面,刚刚那场震动铺天盖地,简直有灭世之感。叶蓁躲入方桌之下,抬头见到叶芑也躲入御座之下。俩姐弟抬头面面相觑,看见彼此安全稍松一口气。

  皇宫的大殿从房梁的折断开始坍塌,伴随着重大的轰鸣声响,大殿的九根龙柱支撑住了大半部分殿宇,也护住了躲在里头的大盛重臣与皇亲国戚。

  “走,都去前面广场!”叶蓁找准时机,提起裙裾就跑。

  诸人于是都从大殿里出来到殿前广场上避难,如果继续留着恐怕会被活埋。即使外头还有叛军围着,他们也无暇多顾了。

  然而叛军没有展开攻击,他们在顷刻间消失了,毫无踪迹。

  “这是怎么回事?”叶芑震惊地发问,“他们怎么会突然消失,难道他们都逃跑了?”

  叶蓁也不清楚为何叛军会突然消失不见,他们的首领秦仪已经伏诛,留下的最后一个命令是杀了自己和叶芑,这些叛军怎么会突然离开?不,他们不是离开逃命,而是突然间遭受到致命的袭击,至于袭击他们的人……

  叶蓁的心沉了下去。

  她环顾四周,历经百年守护着皇宫的城墙成了断壁残垣,身后的不知道见证过多少君王的大殿也岌岌可危,随时倾覆倒塌。除了遭受重创的皇城之外,在高高的宫墙外头,似乎也有浓烟滚滚,恐怕一整个京师都深陷灾难之中,这是一场灾难,是一个浩劫。

  而造成这场人间浩劫之人,恐怕就是柳容修。

  叶蓁紧紧捏着自己的手,指端掐入手心,强烈的疼痛感使得她回归清醒,冷静地思考如何处置眼前的乱况。

  “恭喜陛下,这是老天在惩罚逆贼。”钦天监扶了扶帽檐说,“秦仪已死,叛军已除,恭贺陛下重拾皇威!”他双手作揖,行了礼节。

  礼部侍郎也随之附和道:“陛下,逆贼已除,实乃天降大喜,请陛下继续冠礼。”

  “你们都睁大眼睛看看,这叫什么天降大喜?!”内阁有人仗义执言,“百年皇宫弄得一团糟,连广场上都坍塌了一半,被破坏得千疮百孔。到现在还有被压在石头底下的人,他们奄奄一息,生死垂危,我们应当尽快派人救援才是,还有什么闲情逸致继续举办冠礼?!”

  “看这形势,不仅皇宫顷刻倾覆,皇宫之外的民宅百姓也一同遭受了灾难,我们应当调集人手救灾,商讨如何安置受灾百姓才对,怎可继续冠礼,让天下人寒心呐!”

  礼部侍郎却执意道:“就是因为刚刚的动乱造成人心惶惶,陛下才更应该在此时站出来照常举办冠礼,让诸国使节和各地使臣都清楚我们大盛已经平息内乱朝局稳固,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你这是置大家的安危不顾!”

  “我看你才是胆小怕事,懦夫行径!”

  眼见着臣子分成对立两派在吵吵嚷嚷,叶芑头疼。他余光觑着叶蓁,等着叶蓁的反应。

  幸存的文武百官开始不止于口头叫骂,有人开始丢鞋上手打架,叶芑无奈之下只好出声阻止道:“成何体统?!都给朕停下!”

  他的声音算是洪亮,但被淹没在激烈的吵架声中。

  只听此时叶蓁也道:“停下。”

  瞬间众人就像是被点了穴一样停在原地,纷纷侧目过来看着叶蓁。

  叶蓁的声音清晰有力:“除了礼部、钦天监、内阁等负责陛下冠礼的必要人等之外,其余人都可自愿随我出宫查看灾情。”

  叶蓁说完,摘下华丽的冠冕,褪去华服外袍,径直往宫外方向而去。

  “皇姐!”叶芑追上一步看着叶蓁的背影,“你不留下来给朕加冕吗?!”

  “自有我替我去做。”叶蓁再不迟疑,几乎是飞奔出了宫门。

  “我跟着公主殿下去看看外头的情况。”内阁有个年轻的大臣说。

  “我也去。”

  “我同去!”

  不断有人在附和跟随,不一会儿,从大殿里逃出来的人就去了一大半。

  叶芑形单影只,身边只孤零零地留下几个内侍和几个官员。

  “你们也去吧,”叶芑露出一丝讥笑,“反正朕今日也无法进行冠礼了,孤家寡人一个,从始至终都是被抛弃之人……”

  他转过身,看着大殿坍塌的角落处,自小陪着他长大的内侍元春的遗体就在那儿被深深地掩埋了。

  叶芑颓丧地坐在石阶上,望着叶蓁离去的宫门方向看了一会儿,忽然嘴角抽动,仰天狂放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拍着自己的大腿笑,笑出了眼泪,笑到仰面倒在了地上。

  留下的大臣和内侍纷纷诧异地看着他的模样,心里想着陛下莫不是受了刺激,失心疯了吧?

  叶蓁一出宫门就看见了比心中设想的更为糟糕的一幕。

  朱雀大街两侧的房屋几乎无一幸免,都坍塌倾颓了。地面也是坑坑洼洼,几乎不能顺利通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烧焦了的味道,充斥着刺鼻的气味。除此之外,百姓们的凄惨哭喊声更是扎人心肺。断臂残肢散落各处,还有破损的衣物、残破的雕像、折损翅膀的鸟类、牲畜比比皆是……

  叶蓁捏紧了拳头,到底何人何物造成了如今的一番惨象?是天灾还是人祸?

  她不敢深想,只凭着直觉往前走。

  “殿下,您看东南那座木塔——”身边陪伴的官员指着一个方向说。

  叶蓁抬眸望去,果然见木塔屹立不倒完好无损,与周围的凄惨景象形成鲜明的对比。心中的那种预感越发强烈,叶蓁加快步伐说:“你们留下安抚百姓,我去去就来。”

  “是,殿下。”

  叶蓁竭力往木塔方向奔跑,虽然说木塔构造精妙能屡屡从天灾人祸中幸存,但这次灾难如此重大,无论如何木塔都不可能如此完整地幸免于难,木塔是一个奇迹,但它是属于某一个人的奇迹……

  容修,是你对吧,这一切一定是你做的。

  叶蓁筋疲力尽地来到木塔之下,仰望着上头,虽然看不见顶层之人,但她能感觉到柳容修就在此处。

  先前她们也在这里分别,那时候叶蓁还疑惑为什么柳容修会如此轻易地放走自己,她不是还有计划吗?她难道不应该利用自己?

  现在叶蓁隐约明白了,柳容修如今的力量深不可测,她已经掌握了一种强大、可怕的力量能够让她随心所欲地去做想要做的事情。如今的柳容修不需要依附于任何人,她想要做的没有人能阻止。

  叶蓁扶梯而上,再次在塔顶见到了柳容修。

  “殿下,你来了。”柳容修一身白衣,出尘于世,“正好,请你与我一同欣赏这京师的日落繁华。”

  她嘴角上扬,噙着一抹笑观赏景象。

  “是你做的吗?京师如今的惨象,出于你的手笔?”叶蓁隔着一段距离问。

  “自然是我做的。”柳容修毫不避讳,“这是我送给叶芑的礼物,不知他是否喜欢?”

  “你……你何时变得如此心狠手辣?”叶蓁问。

  柳容修侧目过来,眼中带着困惑:“殿下觉得我心狠手辣?”

  叶蓁静静地注视着她,明明是陪伴了十几年的一张脸,此刻却无比陌生。

  柳容修叹息说:“殿下此话让我伤心了,我做这些都是为了殿下,你怎能埋怨我?”微风拂过她的发梢,柳容修的声音随着风飘来。

  “殿下来的时机刚好,我请你看接下来的这场好戏。”

  柳容修浅浅笑着,抽动手边的一条绳索,旋即打开悬挂在木塔之上的一个巨大的卷轴,卷轴从木塔塔尖垂下,上面写着一行字:“传位于长女叶蓁。”落款乃是先帝名讳。

  “这就是先帝遗诏,现在一整个京师的人都会看见和见证皇位是属于殿下您的。”

  “这到底是父皇的旨意,还是你以他之名伪造的你的意愿?”叶蓁追问。

  柳容修道:“这有何不同?难道殿下你真的不想要这至高无上的皇位?”

  “对你而言我当不当皇帝有那么重要?”

  柳容修毫不犹豫地回答说:“确实很重要。”

  “是你造成了京师的灾难?”

  “不错,是我。”

  “你如何办到?”

  柳容修不疾不徐道:“我手中有不系楼,只要用不系楼引燃京中的火药坊……便可在眨眼间颠覆大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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