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倒下的陆之默, 段承霈彻底明白,赞达的人已经将自己安排的狙击手偷梁换柱。

  他趁着赞达一个不注意,扔开手中的拐杖, 拼了命的往着另一个方向跑去,寻思着只要扣住凌希这个软肋, 一切都还有希望。

  只是一瘸一拐的速度让他轻易暴露了动向。

  前一秒还在思绪飘零的纪南岑, 迅速抽出手/枪, 瞄准了段承霈的大腿一击即中。

  他狼狈的趴倒在地上, 不肯死心的继续向前扭曲而又阴暗的爬行。

  即便是搞定了狙击手,为什么别墅里安排的手下毫无动静?

  一直以来,扮演着上位者的段承霈,终于撕破了优雅的嘴脸, 他因疼痛而拧着五官破口大骂:“该死的赞达, 你究竟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赞达没有理会他, 眼下必须尽快完成撤离, 他径直走向凌希,经过段承霈时,故意踩着对方的手狠狠碾过。

  用枪打断了控制凌希的铁链后, 他又折返到苏屿汐面前, 同样打断了她的脚链,单手拎小鸡一般, 将她带到了凌希身旁的椅子上。

  “苏小姐, 你还能走动吗?”

  “我可以。”

  “劳烦你帮我照看着一下凌教授,谢谢。”

  与此同时, 身后的别墅里陡然响起的枪声。

  此起彼伏的炸耳声, 划破了山谷的死寂, 每一个埋伏着手下的房间,都闪烁着夺命的火光。

  单从听觉就能辨出,这是单方面的剿灭,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火拼。

  陆之默仰躺着身躯,瞪大了眼睛,虽然没有一颗子弹打在她的身上,但她早已千疮百孔。

  完了,彻底完了。

  她抬手抚着额心仰天大笑,笑声听起来很苦,精心谋划了多年的叛变,比天高的野心与期盼,彻底埋在了这个漫漫无期的寒冬黑夜里。

  段承霈原本绅士般的油头,落下了狼狈的一缕刘海,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和赞达正儿八经的来一场你死我活,这场暗夜的行动,便已草草收场。

  他匍匐在地上,慢慢朝着山崖的方向趴去,赞达并没有阻拦,而是默默的跟在后面。

  草丛上,拖出一片骇人的鲜红,这是今晚盛开的另一片诡异的花朵。

  终于趴到了山崖边,穿过的山风似乎黄泉的召唤。

  段承霈回身看向赞达,说起了往事:“如果当初你能像救陆之默那样救我,今天我也许还是PA-40里最优秀的智囊。

  可是到头来,你还是夺走了她的腿,就像当初你放弃我一样,眼睛都没眨一下。

  我甚至想了千百次,如果踩中地雷的人是你,我会不会去救,我想我会,但是老天爷有失公允,他没有善待我,也不会让我善终。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

  在那片废墟里,一个濒临死亡的人被最好的战友抛弃,到底拥有了怎样的恨意才能活下来?我受尽世态炎凉一瘸一拐的走到今天,靠的就是恨你。

  陆之默说的对,我们不过是这个组织里的无名小卒,当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便会被唾弃,死了也不会被人记得。

  你也我好,我也罢,我们都一样,不过是PA-40的孤魂野鬼。”

  时隔多年,段承霈依然有着作为军人的血性,致死不做仇人的刀下亡魂。

  他缓缓的站起身,面对着赞达朝山崖后退,嘴上不停的絮叨着:“我在废墟里数着夜空的星,期待着你能折返回来,哪怕是寻回我的尸骨,安葬在翡冷翠的高山之上,结果多年之后,我又一次当着你的面,死在了茨竹的崖口。”

  “我知道你于心有愧,不然你怎么会冒死去救和我同样遭遇的陆之默?”赞达想要上前拉住已经倒向山崖的段承霈,可还是扑了空,山谷里传来大笑:“哈哈哈哈...我要的就是...你一辈子的愧疚,哈哈哈哈...”

  赞达鲜少表露出不一样的神色,他抿嘴不语,凝视着漆黑一片的谷底,深渊吞没了段承霈的残肢断臂,也注定了让赞达终其一生的不会忘记,自己当初犯下的错误。

  .

  混乱的场面尽收眼底。

  站在别墅制高点的人,熟练的换上子弹,楼下传来的枪声,听起来如此的悦耳。

  他瞄着倍镜,静静看着后院里发生的一切,直到段承霈消失在山崖边,方才松出一口气,扔掉了手中的狙击枪。

  按照赞达的计划,他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向自己的老板汇报最新的情况:“波尔小姐,我们已经完全控制局面,凌教授非常安全,请你放心。”

  “曲烨,辛苦你了。”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速战速决,不要拖延时间,别让我担心。”

  “好,我马上同赞达汇合,会尽快带凌教授回来。”

  曲烨挂掉电话,吹了一夜的山风,他抖去了一身湿冷的寒意,戴上特殊的防护面具走到了别墅的走廊里。

  空气中,弥漫着还未彻底散去的雾化迷药制剂,混搅着枪弹的火药味,但很快又被浓浓的血腥味占了风头。

  PA-40的精锐队伍亦是戴着面具,正有条不紊的处理着尸体,按照赞达的要求,他们训练有素的做着善后行动。

  穿过阳台门,曲烨径直走到了陆之默的面前,继而摘下面具露出真容。

  “曲烨!?”纪南岑看向矗立在面前的人,嘴里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呼,却又转头忙着手上的事。

  “你没受伤?可是我明明看到你...”陆之默奄奄一息的质疑,见到生龙活虎又还充当了狙击手的曲烨,她神色诧异,但很快又换上不再明朗的笑容,“原来今晚我才是最大的笑话...”

  曲烨当着她的面,将Plan D计划的冰山一角道出:“当初我故意单枪匹马的出现,又自告奋勇的当段承霈的手下,为的就是钓出PA-40组织的内鬼。

  你知道自己在这一个环节容易露馅,所以一直在寻找我的下落,直到你从南岑的口中得知了第二次地下赌场行动时,她遇到了我。

  按理来说,只要我不闹出动静,是不会有人找到我藏身的地点。

  一定是在某个机缘巧合下,你套了她的话,才知道我躲在了她的家里。

  就那你那几个没用的手下,怎么可能对付得了我?是赞达要我将计就计,所以才有了假伤的一幕,以此骗过了你的眼睛。

  你以为我们落了你的陷阱,其实一直是我们在钓你呢。

  你背叛组织这件事,赞达早在半年前就有所察觉,一切都是为了引蛇出洞做足了铺垫,包括神明信仰的拍卖。

  别忘了,负责拍卖的融致公司,可是波尔小姐名下嘉泰集团的子公司。

  陆之默你确实很厉害,但你也太自负,太瞧不起人了。”

  说完,曲烨转身忙着去接应赞达。

  陆之默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转眼看向还在努力为自己止血的纪南岑,她喃喃道:“所以你呢?你也什么都知道,对不对?”

  “嗯。”纪南岑满头大汗的做着治疗措施,可是那一股又一股的血,怎么也止不住,她鼻酸的只能靠点头来回答,“别说话了。”

  陆之默感到了莫大的羞耻,只觉得自己像极了跳梁小丑,在众人眼前的演绎,是如此的可笑,“你为什么不拆穿我?”

  纪南岑固执的回答着:“我说过我选择信你...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就你这圣母体质,早晚会害死你自己的...”陆之默艰难的扯出一抹嘲笑,但那语气像极了从前的她。

  “我死不死以后再说...你再忍一忍...你不会死的...不会的!”满脸血污的纪南岑脱下了外套,她不知疲倦的想要止住陆之默的血。

  可是断骨连筋的腿早已面目全非,鲜血似汹涌的潮洪。

  事实上,没有医疗团队的及时救助,这样的伤势已经没办法再止住血了。

  “这像话吗?在任务里,你这样会死的很快的!滚,滚开!”陆之默并不接受纪南岑的好意,她用尽所有的力气将她狠狠推开,一如既往的冷漠说教着:“我教过你,行动任务不要留尾巴,不要掺杂任何的私人感情,这些都会要了你的命!”

  不管在任何时刻,纪南岑都带着她那狗皮膏药的属性,被推开便又一骨碌的爬了回来,“都什么时候,你还在倔什么?!”

  “赞达说的没错,这条腿他该收回去...”陆之默的脸色已是灰白,她的发言逐渐变得困难,只能强撑着最后一丝气力,“而你...”

  说着,她一把抓住纪南岑放在一旁的枪,抵在了自己的肩上,那个位置对应的正是纪南岑肩头,曾经为自己挡下的枪伤。

  陆之默天生冷血傲慢,她从不求人,也许为数不多的请求都给了白清让,最后一次她留给了自己从小都看不起的纪南岑,“求求你,杀了我。”

  傲慢的她变得残败不堪,努力策划的一切被覆灭,身边所有想要善待自己的人,被狠绝伤害羞辱,她不愿再苟活于世。

  纪南岑从来不怕死,但这二十多年,都被害怕失去困扰着。

  对呀,她从来害怕的都只有失去,失去为数不多的拥有。

  “不可能!”她歇斯底里,迅速夺走手/枪扔得老远。

  陆之默已然成了一个血人,她的孤傲容不下自己的残缺,她也早该死在那场战争里,被救下来之后的这些年,全算是老天爷额外的恩惠。

  “就算你不杀我,我也会死,大腿上的动脉是止不住血的...”陆之默笑容惨淡,她拉住纪南岑的衣领,贴在耳边,声音变得越发的微弱,“我不需要你的可怜,但我需要你的尊重。”

  “别这样,你犯了错就该受罚,但不代表你必须去死,我们可以好好的从头来过。”纪南岑泣不成声,她依然谨记着陆之默曾经反反复复叮嘱的话语。

  ‘只要我们不散,我们就有家。’

  陆之默沾染了鲜血的手,一把钳制住纪南岑的下颌,她张合着微颤的唇,艰难的从喉间挤出一句像样的话:“请留我一个人在这里自生自灭,这是我最后的请求,我想安安静静的走。”

  纪南岑还没来得及拒绝,陆之默顺手偷走了别在她腰间的弹道刀。

  刀刃抵住刚刚恢复的旧伤位置,力道和角度很刁钻,不深也不浅,刚刚能破肉见血。

  下一刻,陆之默又摁了弹簧装置,刀刃又从另一边的腰侧飞过,两道伤口几乎是对称的,但又都不会致命。

  纪南岑瞪大了眼睛,但也明白了陆之默的用意,她想借此机会让所有人把注意力放在自己受伤的的身上,让所有人都迅速的遗忘她此刻的存在。

  “陆之默!你让我怎么跟陆妈妈交代,我怎么跟楚楚交代!”

  “走...算我求你了...”

  “别这样...明明我们可以好好的...”纪南岑拽着陆之默的手,她想拖走她。

  就像很多年前,陆之默拖着中弹的纪南岑,艰难的在废墟寻找着活下去的大道。

  陆之默固执的将她推开,强忍着疼痛,额头连着脖颈憋出了生硬的血管,她咬着压根,再次重复着:“如果你当我是姐姐,就听我一次话...请留我一个人在这里,体体面面的走...”

  作者有话说:

  1.不得不叹一句,我这该死的剧情流作者,好端端的甜文写成这样,果然还是要回归擅长的刑侦文才对。

  2.都要求陆白be?这一届的读者这么刚的嘛?不会be了又骂我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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