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礼突然的大胆让宋时微感到有些意外。此刻,时礼的眼眸亮闪闪的,在这样极近的距离下,宋时微能够看清楚时礼眼眸中自己的倒影。很清晰,就像是湖水一样。

  宋时微朝着时礼贴近脸庞,在她明摆着写好了期待的眼神中带着笑意开口:“小狗很可爱,但是现在不可以。”

  时礼不明白:“为什么?”

  宋时微略微挑眉,转动身子,给时礼留下足够的视觉空间。借着这样的机会,时礼一下看清楚了。刘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屋子里,她的手里拿着一本食谱书,脸上写满了八卦的笑容。

  跟刘姨目光一对上,时礼就觉得浑身烧得厉害。太羞耻了!她怎么是这样的女人?说些胡话被人看到倒是没什么,可是宋时微会介意吧?

  时礼偷偷去瞄宋时微的神情,她发现宋时微此刻显得很淡定。有一种无所谓的沉稳。又或者,时礼可以将之形容为破罐子破摔的随意。

  不管怎么样,和她相比,宋时微的表现算是十分镇定了。

  “刘姨,在家呢。”宋时微打招呼道。

  刘姨把食谱书捧在胸口,那动作和模样像极了言情小说里描写的怀春女主角。唯一不同的是,刘姨已经上了年纪。她现在也不是怀春。非要说的话,这大概是cpf才会露出的那种「我的产品发糖了」的表情。

  刘姨嘿嘿一笑:“小宋啊,我是不是不在家比较好啊?”

  若是要给刘姨配个bgm,那么首选歌曲一定是阿杜的「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这里」的欢快版本。

  宋时微莞尔:“时礼刚好,中午还要麻烦你给她做营养餐呢,可别走。”

  刘姨抱紧书本撸起袖子:“放心!都交给我了!”

  这话说完,刘姨又关切地看着时礼,向她贴心地询问着:“小时,身体怎么样?还好吗?”

  时礼早就羞得找不到北,嗯嗯两声,恨不得原地找个洞给钻进去。

  等到宋时微接到工作电话走开的时候,时礼才来到厨房,站在刘姨的背后询问:“刘姨,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刘姨毫不犹豫地回绝:“没,你就好好休息。我听小宋说,你这出车祸,躺了好几天呢。”

  时礼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也没有那么夸张,再说了,躺久了,什么都不做,感觉人都快废了。要不刘姨你还是给我安排点事情吧?”

  刘姨本想再继续推脱,可是一看时礼认真的样子,她就只好叫时礼站在一边帮她洗青菜。大病初愈,得喝粥,配青菜。

  厨房里,水流声汩汩。

  空间安静了好一会,刘姨率先打破了沉默。

  刘姨清了清嗓子:“那个什么,小时啊,你和宋总这是在一起了?”

  刘姨这突如其来的大胆一问让时礼择青菜的手都抖了三抖。

  “没有!”时礼的音量一下提高了许多。她实在是太担心宋时微被误会了。而且,这种被动帮别人出柜的感觉可不是时礼喜欢的。

  刘姨慈祥地笑起来,看时礼的时候就像是在看一个小孩子。

  “小时,别这么紧张。”刘姨把手里的皮蛋啪地一下给敲开,皮蛋外面包裹着的泥土般的东西结块掉下来,刘姨用手接住,宽慰着开口,“你和宋总的事情,我一早也就猜到了。你来之前,宋总还跟我说过这件事。”

  时礼不解:“和你说过?”

  晶莹剔透的皮蛋被完整地剥落,放在菜板上滚了两下,被刘姨利落地一刀切开,其中奶黄色的流心一般的蛋黄稍稍漏了出来。

  这过去时礼无可所知的真相也这样安静地从刘姨的口中流淌了出来。

  “就是小宋,啊,宋总,一早就跟我提过可能家里会来个姑娘的事情,给我打了预防针。我还想呢,会是什么样的姑娘。你一出现我就觉得你这孩子挺可爱的。”

  时礼猛然回想起来:“那当初刚见面不久你说你看好我是这个意思?”

  刘姨乐呵:“那不然还有什么意思?”

  时礼看着自己手里的菜,没好意思告诉刘姨,她一直觉得那句话是在看好她的厨艺。

  现在才知道,此看好非彼看好。

  刘姨往厨房外瞥了眼,确认没看到宋时微的身影以后才缓缓开口:“小时啊,有些事情,你可能不知道。”

  “我呢,从小宋怀孕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跟着她了。这么一算,也有好几年咯。小宋呢,她这人看起来冷冷淡淡,实际上最重感情。我是眼看着她怀孕生孩子,刚生没多久就开始忙工作。这家里啊,是一个男人的影子都看不到。这事我问过,她也不说。我就觉得小宋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看人的眼光不行。噢,小时,这话你别往心里去,我没说你。”

  刘姨这话闸子一打开就跟泄洪一般叽里咕噜出来了。

  时礼正安静地听着,突然就感觉话题又被丢回自己的身上了。时礼无奈一笑:“刘姨,我知道。”

  刘姨笑着摇了摇头:“你知道什么呀?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么几年了,你是我头一个见过的能亲近她的人。我虽然上了年纪,但也不是什么老古板。这男人不行,女人为什么不可以?按道理来说,我也不过是打工的,本来不该操心这些事情。但是小时,人的心都是肉长的。”

  “我啊,我也想看着小宋幸福。”

  刘姨一边说话,一边把切成小颗粒状的皮蛋用刀给刮刀一边。

  “小时,备菜碟。”

  时礼把右手边的备菜碟递过去,看着刘姨将颗粒分明的皮蛋碎给盛进碟子里。

  “你可别嫌我啰嗦啊。”刘姨笑着讲,“这么多年了,我也没见着一个能说这些话的人。这人生呢就和做饭一样,闷得久了,锅里的水会烧干。但若是不盖着啊,有的时候这火候就不对。什么时候该开口说什么话,都是这么个道理。我呢,闷太久了,今天才说出来。”

  时礼嗯了一声,把择好洗好的菜给整整齐齐放在菜篓里。

  “我”时礼抿了抿唇,看着自己那双淋着水的手。这一双手干净洁白,但算不上细腻。她的手上有茧。有的时候时礼总是做梦,梦到上面会沾上猩红的鲜血。她搓了搓自己的指尖,迟缓着开口,“我的确不知道这些事情。”

  在此之前,在刘姨开口告诉她之前,她绝不知道宋时微为她做的这些事。

  提前向刘姨打招呼,这就代表了宋时微一早就做好了要带她回家的准备。

  她算好了一切,安排了一切,而时礼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自怨自艾,担忧且踌躇。现在想来,这样的她,怎么能够对得起宋时微的用心。

  “刘姨,我们现在的确还不是那种关系。”时礼甩了甩手里的水,探到擦手巾上蹭了蹭,看着刘姨,“但是我想好好追她的。刘姨,你可以帮我吗?”

  面对时礼的请求,刘姨愣了下,继而笑起来:“傻孩子,这有什么帮不帮的?本来就是一家人啊。”

  时礼只当这句话是客套,却也觉得脸有些热。

  “好。”她声音很小地说。

  “说起来,刘姨你知道学姐的母亲吗?我只是有些好奇。从现在的社会情况来看,好像大多数时候都是妈妈帮着带孩子。”

  刘姨摇了摇头:“没见过,也没怎么听小宋提过。”

  时礼眉头微皱:“之前学姐怀孕和生孩子的时候都没出现吗?”

  刘姨仔细想了想,还是摇头。她又说:“中间有段时间我不在,也不知道来了没。”

  “这样啊。”时礼回答着。

  她也很少听宋时微提及和母亲相关的事情呢。

  “小时你呢?你家是做什么的?”刘姨好奇地问。

  时礼扬起笑容:“我家啊?爸妈都已经走了呢。”

  刘姨手上动作顿住:“那个,抱歉啊小时——”

  “没关系没关系。”时礼摆摆手,“这种事情我已经习惯了。”

  时礼和刘姨聊得热切,却全然不知道,她们说话的时候,宋时微已经打完电话,捧着一杯热水,本来只是想过来看看情况,却停下脚步,驻留在门口。

  刘姨是个很健谈的阿姨,和她聊天有一种交心的感觉。因而时礼不知不觉就坦白了许多的事情。一顿饭做完,时礼感觉自己的底裤都快被刘姨给扒干净了。

  中午开饭的时候,屋外的雪还没停,刘姨坐在一边,三个人一起吃了顿安静的午饭。

  当跟小孩子待久了,突然一下回到没有小孩子的时刻,身心都会有一种突然休息下来的感觉。

  下午宋时微要去上班,刘姨出门打牌,留下时礼一个人独守家门。

  她本来也说要跟着宋时微一起去公司报道的,哪知道宋时微一口否决掉了。

  “你出车祸不休息个十天半个月,别人还以为我这个老板是什么克扣员工的变态。”

  宋时微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时礼还能说什么?

  她只能拿出自己的手机,挨着回复来自同事的线上消息。

  除开跟她有私交的程雪是在微信上联系的,其他的人都是在工作软件上向她发来问候的。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时礼都不清楚她在公司能有这么好的人脉。

  不过是请了个假,居然有好多人来问候她的情况,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来了。那些名字一扫而过,有许多都是时礼之前没见过的。在公司都没接触过。

  时礼搞不清楚是什么情况,直到她翻到了栗雨的消息。

  栗雨:时礼,公司这边宋总已经帮你请了假,你就安心在家休息。

  这话一出,时礼算是明白了自己突然成为香饽饽的原因。

  哪有员工出事老板主动帮忙请假的?

  这下全公司上上下下估计都会把她当做关系户了!

  时礼头疼无比,挨着回复了所有人的消息,切到微信,又看到学校导师的信息。

  白幼菲大概是中途给她打过电话,然后从宋时微那里得知过情况。所以变得安分了许多,只是叮嘱时礼好好休息,再也没有其他表示。

  导师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收到的情报,关切地给时礼回了个电话,询问她的身体状况。

  “别担心啊老师,我没事,我挺健康的。”

  老师是个小老头,一把年纪了,本该退休却还是根植在教育岗位上。

  “以后小心些。”小老头赶忙说,“当初我还不知道为什么DS一定要招你,我现在算是知道了。”

  “什么意思?”时礼不明白,“DS一定要招我?”

  小老头大概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嘿嘿一笑,企图蒙混过关,转移话题。然而时礼可不是这么好摆脱的家伙。

  几番纠缠下来,时礼终于从小老头老师那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从一开始她去DS实习就是宋时微设下的局。

  她就说,怎么天天哄着她保研的老师突然给她推荐实习岗位,还是娱乐公司相关的内容。

  知道了这些事情,时礼的心情很难平复。

  她对宋时微说过的话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这个时刻,时礼都开始思索,四年前的对话,是不是也是她一厢情愿地误会了。

  她误会了,而宋时微没有解释,于是她们没有得到任何结局。

  时礼窝在沙发上,抱着枕头,蜷缩成一团,脑子里想了很多事情。

  宋时微其实说得没错。在她的世界里,她完全排除了宋时微喜欢她的这个可能。这样的做法,对一个真心喜欢着自己的人,也算是一种过分的伤害吧?

  她真没用啊。

  不行不行!

  时礼甩了甩脑袋。

  宋时微说过了,讨厌她不自信的样子。

  可是自信这件事,对她这样的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相信自己的价值,明确自己不论如何都会被爱。对有些人来说,或许是从出生那一刻就在体验的东西。但对时礼来说,这是她从没拥有过的时刻。因而,如果要叫她突然转变,对她来说有些困难。但因为宋时微,时礼想要试一试。

  如果说她是个没有勇气的胆小鬼,那宋时微这些未曾表达出来的爱意,就是她的勇气。

  时礼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她对爱这件事没有经验,现在唯一想到能做的就是下单书籍。购买之前,她给宋时微发消息。

  时礼:学姐,请问家里的快递收货地址能给我一份吗?

  宋时微:家里?

  时礼:你家的(对手指)

  宋时微:噢?

  时礼:如果能成为我们家的当然最好啦!

  这条消息时礼是红着脸发出去的。

  这样坦诚的话语,在信息界面用打字的方式表达出来,好像比讲话更容易,却也更叫她害羞。

  这条消息发出去以后,时礼的界面停止了闪动。

  就在时礼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手机出了问题的时候,宋时微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铃声响起,时礼捧着那手机,搞得跟那手机会烫手一样,半天不敢接听。过了好久才接通。

  “喂。”时礼对着听筒说话。

  “你要买什么?”宋时微问。

  时礼:“我想买书。”

  “嗯,地址我一会发给你。”

  “好,谢谢学姐。”

  对话有些生疏和客气。

  这话说完,宋时微没接,但也没直接挂断电话,平静的空间里时礼能够听到宋时微的呼吸声。从电话那端传来的呼吸声。时礼把电话贴近自己的面庞,仿佛这样做宋时微就能够靠自己近一点,更近一点。

  时礼抱紧了沙发上的小被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宋时微一家都用的同一款洗衣液,她总觉得连这被子上都有宋时微的味道。她轻轻嗅了嗅,对着手机开口:“姐姐。”

  “还有什么事?”宋时微冷声问。

  时礼捏了捏被子的边角:“我会努力的。”

  至于努力什么,时礼没说,但宋时微会懂。

  “别着急。”她说,“慢慢来。”

  时礼在宋时微看不到的地方摇了摇头。她有点着急了。她想让自己变好起来。

  “还有一件事。”时礼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开口了。

  “你讲。”

  宋时微说话的时候总是这样,简洁明了。时礼喜欢她说话的方式。这样的言辞间透露着她所没有过的自信和肯定。

  时礼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埋头对着沙发靠背,凑近手机,很认真地说:“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走了一个小时四十六分钟,我已经开始有点想你了。”

  “姐姐,追人的时候,这种话可以说吗?”

  时礼怀抱着怯怯的心情坦诚了自己的想法。

  在她坦诚过后,手机又回到了沉默的时刻。

  这瞬间的沉默让时礼又紧张和害怕了起来,然后她很快调整呼吸,劝说自己,不要害怕。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她和宋时微之间最差劲的结果她都已经曾经接受过了。不过是讲出一句真心话而已,又能够导致出什么情况呢?

  比起藏起自己的心意走向失败,还不如就此剖开心脏,把自己的喜欢明明白白摊开来给宋时微看。

  “姐姐?”时礼的声音很轻,在电话里找着宋时微的存在。

  听筒里一下传来宋时微颇有些无奈的笑声。

  “时礼,你真的是第一次追女孩子吗?”

  女人坐在办公椅上,身子向后仰靠,椅背晃了下。

  宋时微的手背搭在自己的眼睛上,天花板上,那一盏发光的灯亮得又热又烫。

  时礼不明白宋时微为何这样问,她一下坐起来,很认真地回答:“是第一次的,之前没有过。”

  “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这是真的!没有对别人心动过,男孩子和女孩子都没有。学姐,我只喜欢你的。”

  听到时礼努力证明的语气,宋时微又笑了。

  “知道了。”

  “那学姐刚刚的问题——”

  “挂了。”宋时微说完摁下了红色的按钮。

  她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嘴角微微上扬。

  时礼这家伙,天生就知道怎么拿捏她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