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时礼躺在小朋友的床上,钻进被窝里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终于逃过一劫。

  以她的定力和不稳定的心态,下次是万万不能再继续待在宋时微家里了。

  姜半夏困了,打着哈欠,要听睡前故事。

  时礼把自己今天画好的部分拿出来,一点一点地给姜半夏讲着。姜半夏很活泼,听故事的时候很喜欢给反应,也喜欢跟时礼对话,一来一回之间,又能够编织出许多新的故事。姜秋穗正好相反,她靠在妹妹的身边,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画纸上的图画和文字,很安静,不说话。

  讲着讲着,时礼自己都快睡着了。

  她打了个哈欠,看了眼小孩们,瞧这也是困了。

  于是她温柔地说:“双双,又又,可以休息了。”

  姜半夏的两只大眼睛都变成了眯眯眼,整个人已经进入迷离状态。可就算是这样,她还在坚持。她对时礼说:“又又不困,又又要等妈妈。”

  时礼解释:“今天是姐姐陪你们睡觉,妈妈暂时不来了。”

  姜半夏摇了摇头,肯定地说:“不会的。”

  “周末妈妈都要陪我们睡觉的。”

  时礼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向姜秋穗。姜秋穗看起来比姜半夏清醒一点。她冲着时礼认真地点了点头。

  时礼:

  “那要不我先下去。”时礼说。

  “你要去哪里?”儿童房的门被推开,宋时微换了新的睡衣,手上拿着两个兔子玩偶的抱枕走过来。她把玩偶交给姜半夏和姜秋穗。两个小孩爱不释手地抱着。

  时礼支支吾吾地说:“你们一起睡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姜半夏伸手抱住时礼的胳膊:“不要不要!姐姐一起睡觉!”

  “这不好吧。”时礼额角都快流汗了。

  “你答应又又了!”姜半夏说,“你要说话不算数!大人羞羞!”

  宋时微:“你很怕我?”

  时礼摇头:“没有没有。”

  宋时微:“睡个觉而已。”

  时礼脑袋都要冒烟了。

  这对她来说可不是睡个觉而已就能解决的事情。

  现在要跟她躺在一张床上的人可是宋时微。

  宋时微!!

  呼吸过度了,喘不过气了,想死了。

  等时礼犹如尸体一样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的时候,她觉得,今天这晚上,她都得这么过去了。

  不然怕自己闭上眼睛,睡着了,要是再做点之前做的梦,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奇奇怪怪糟糕的事情。

  时礼在心里催眠自己是个木乃伊,浑身上下都缠满了绷带,不能动弹。

  刚刚的困意早就飞走了。

  剩下的只有警惕。

  对自己行为不可控的警惕。

  同时礼的局促相比,宋时微和小孩们显得很自如。此刻,她们正在进行每天睡前的必备仪式。

  宋时微睡在最外面,怀里搂着姜秋穗,姜半夏在一边,时礼在最里面。

  宋时微挨着亲了亲姜秋穗和姜半夏的额头。

  这是晚安吻。

  “我的小宝贝,做个好梦。”

  宋时微的声音低低柔柔的,如沉稳的大提琴,在这安静的夜晚里奏响。

  “晚安,妈咪。”姜秋穗缩在宋时微的胸口。

  姜半夏噘嘴说:“妈咪,又又还要亲亲,要啵啵。”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蛋。

  宋时微顺从地亲了上去。

  姜半夏得意地伸手抱住宋时微的脖子,反亲了一下。时礼躺在一边,听到了一声巨大的啵啵声。做完这些,姜半夏安静了。

  就在时礼以为姜半夏睡着的时候,一只小手在被子里拽了拽她的衣服。

  保持着同一个躺资,死死盯着天花板装尸体的时礼迫不得已转头,看向自己的右边。

  姜半夏甜甜地笑着:“时礼姐姐,你还没有给又又啵啵。”

  时礼:“啵啵?”

  姜半夏这个小戏精鼻子一皱,小可怜一般地说:“是又又不够可爱吗?我的啵啵呢?”

  时礼只好效仿着宋时微的方式,给姜半夏的眉心落下一个轻吻。

  “晚安,又又。”

  姜半夏回吻了下时礼,往她的怀里钻,时礼下意识搂着她,把自己的手臂交给她当枕头。因为这样的动作,时礼伸出来的手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宋时微。时礼触电一般,把自己的手臂调整了位置。

  姜半夏安静了,闭上眼睛,看上去是要睡着了。

  时礼松了口气。

  结果再往右边一看,姜秋穗正看着她,眼睛睁得很大,好似两个被擦得崭新锃亮的铜铃。

  时礼:

  姜秋穗:

  时礼轻叹一口气,撑起半边身子,凑近躺在宋时微怀里的小女孩,亲了亲她的眉心:“晚安。”

  姜秋穗嗯了一声,说:“晚安。”

  躺回原位的时候,时礼差点亲到宋时微的下颚。

  明明只是睡个觉,可对时礼来说,却跟渡劫差不多。

  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小孩慢慢睡着了,呼吸声都变得绵长了。

  赖在时礼怀里的姜半夏体温暖暖的,贴着时礼的胸口,就如同从那里有一根血管延伸了出来,和姜半夏连接在一起。时礼呼吸的时候,胸口起伏着,姜半夏也就跟着起伏。

  透过这接触的皮肤,时礼有一种奇妙的生命被链接在一起的感觉。

  这个时候,时礼才意识到,小孩子原来是这样的小。

  蜷缩在她的胸口的时候,只要一只手就可以抱起来。

  好脆弱的幼崽,好需要保护的幼崽。

  而看到姜半夏和姜秋穗,时礼就知道,宋时微把她们照顾得很好,保护得很好。

  她们就像是两株开在花园里的花,向着太阳生长着,一举一动都写着被爱的痕迹。

  在爱里长大的小孩是有迹可循的。

  作为这一切的反面教材,时礼比谁都清楚。

  所以她也比谁都知道宋时微的辛苦和不容易。

  这些天来,也没听说她老公的事情。又是丧偶式育儿。就算是这样,双双和又又也生长得很健康,很快乐。她们身上有一种阳光的气质。

  真好啊。

  真希望她们可以一直这样长大。

  但最好的结果是那个和死了没什么两样的爸爸也能够加入到家庭里。这样宋时微也能轻松些。而且就算小孩不说,光是看到别人每次都是父母来接,而她们没有的时候,也会有片刻的脆弱吧?

  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死到哪里去了。

  最好别让她碰见。

  不过按照她的身份,就算碰见了,她也没什么理由去指摘别人。

  宋时微为什么会结婚呢?

  还跟那个人生了小孩。

  她很爱他吗?

  时礼的目光忍不住从天花板挪到了宋时微的身上。

  宋时微正在看书,书的名字叫《白天鹅之死》,是汪曾祺的选集。时礼看过这本,她挺喜欢的。

  “看什么?”宋时微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大概是怕吵醒已经睡熟的小孩。

  在这安静的房间里,姜半夏和姜秋穗的呼吸声变得特别清晰,衬托得宋时微说话的声音更加的细腻。

  时礼从书本上抬头,对上宋时微的眼眸。

  “没,没什么。”时礼小声地说。

  宋时微笑了下:“是吗?我还以为你也想要晚安吻。”

  时礼耳朵又红了,还好有头发挡着,宋时微看不见。

  她心想,她就算是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胆子。

  宋时微又在逗她。

  以前就知道,看起来清冷高傲的宋时微骨子里有一种少见的蔫坏。而这种坏,时礼只在宋时微面对自己的时候见过。这是另外一面的她。

  现在被她这样逗弄,时礼竟然有一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但过去怎么能回得去?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宋时微的声音落下。

  时礼还没明白,抬头,正好看到宋时微取下黑框眼镜,把镜腿合在一起,然后朝着她微微低头。

  有点距离在两个人之间。

  毕竟,她俩的怀里都躺着两个睡着的小姑娘。那睡觉的姿势更是千奇八怪。姜秋穗平日里看着安静,睡着的时候四仰八叉,跟个蜘蛛一样。姜半夏反而就躺在时礼的胳膊上,安静得很。

  她俩的存在,让宋时微没办法一低头就吻到时礼的额头。

  于是宋时微说:“时礼,过来。”

  她不用招手,只需要这样轻轻说一声,时礼就摇着尾巴凑过去了。

  距离一拉近的时候,宋时微的吻就落在了时礼的额头上。

  很轻很轻,如一片羽毛,如果不是这一切正在发生,时礼或许都不能察觉到这个吻。

  但就是这么轻盈的一个吻,已经足以在时礼的心里掀起地动山摇。

  沙漠开始下雨,孤岛有了玫瑰。

  一望无垠几近干枯的大海上,突然出现了一片彩虹。

  彩虹里,传来了宋时微的声音。

  她说:“晚安,小孩。”

  时礼下意识说:“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嗯?还不是比我小。”宋时微笑。

  时礼认真地看着宋时微。

  宋时微忽然说:“时礼,我发现你和黛西好像。”

  这话说完,她就躺下了,关掉了台灯。

  黑暗里,只留下时礼一个人睁着眼睛,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

  黛西是谁?

  谁是黛西?

  听起来是女孩子的名字。

  是宋时微认识的其他女孩子吗?

  不对,宋时微认识其他女孩子跟她也没有关系。

  但是黛西究竟是谁?

  时礼整夜没睡着,脑子里就想着黛西。

  一开始全都是黛西,后来又想到,平日里宋时微也是这样给又又和双双洗澡的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刘阿姨也能够看到今天她所见到的宋时微吗?

  如果时礼把这个晚上用来思索这些问题的时间拿来思考人生,或许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写下一本哲学著作了。

  但偏偏,她的脑子里所想到的事情只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琐碎。

  如果把每一个琐碎的想法都用一根绳子穿起来,穿针引线的话,到最后,拼凑在一起,能够拼凑出三个字。

  宋时微。

  这一切都和宋时微有关。

  半夜的时候,她听到姜半夏抱着她的手臂,对她喊妈妈。

  “妈妈,我好想你。”

  姜半夏的声音奶奶的,听起来特别甜,特别稚嫩。而在那声音里,也透着很执着的思念。

  时礼只当她做梦梦到宋时微出了远门,犹豫了下,伸手拍着姜半夏的背,然后用指腹缓缓抚平她的眉心。小小年纪做梦就皱眉,长大了还得了?

  时礼抱着姜半夏,又开始想其他的事情。姜半夏的那个毛笔字,虽然很乱,但是线条真的不错。有机会的话,不知道她能不能学画画。姜秋穗看来真的是性格就如此,但知道她有点怕水后,时礼才觉得她变成了一个小孩子。

  这样想着,时礼就睁眼捱到了天亮。

  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钻出来。

  姜半夏醒了,起床的时候不哭,一巴掌还把自己的姐姐给拍醒。

  等床上剩下的三个人都醒了,时礼这才形若僵尸一般下了床,夹着腿去卫生间。

  姜半夏坐在床上,茫然地揉着眼睛:“妈咪,时礼姐姐在干嘛?”

  宋时微:“她可能为了不尿床努力了一晚上吧。”

  等时礼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姜半夏正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

  时礼:“?”

  姜半夏举起自己的大拇指夸赞道:“时礼姐姐,你居然不尿床,你好棒呀。”

  时礼开心地说:“谢谢!”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她是一个成年人,她尿什么床啊!?

  宋时微给小孩们洗漱,时礼在一边帮忙,顺便问她们早饭想吃什么。

  她没忘记自己能留下来的是因为要代替刘姨做饭。

  她可要发挥自己的作用才行!

  姜半夏正排着队等妈咪擦脸,她对着时礼说:“我想吃包子!”

  “我也想。”姜秋穗的声音盖在洗脸巾下面传来。

  “好,我去买包子。”时礼说。

  “等会吧。”宋时微说,“我们一起。”

  “你知道包子店在哪?”

  时礼想说有导航,但当宋时微给她说了店名她却搜不到的时候,她就乖乖闭嘴了。

  本来是要带双双和又又一起出门的,但又又懒劲犯了,躺在沙发上,哪里都不想动。

  姜秋穗自告奋勇地说可以留在家里照顾妹妹。

  时礼有些担心:“就她们两个在家可以吗?”

  “没关系的。”姜秋穗说,“我们都习惯了。”

  偶尔有这种情况发生,不常出现,但出现了,问题也不大。

  家里的安全防护做得很好,再加上姜秋穗跟普通小孩不一样,她们出门买包子来回不过二十多分钟。

  听了宋时微的解释,时礼这才放心地跟着她一道出门。

  昨天的衣服是不能再穿了,时礼今天出门的时候,穿了宋时微的休闲服。

  和宋时微一起站在电梯门口的时候,时礼看了看自己的袖口,有一种自己吃着宋时微的,穿着宋时微的,是被她养着的小白脸的感觉。

  宋时微什么都不缺。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宋时微的家里给她好好做饭,在宋时微的公司里给她好好工作。其实有她没她,宋时微的生活也没差吧?或许没有她,宋时微的生活还会更好一点。她真没用。

  “又发呆?”宋时微出声提醒,“电梯来了。”

  时礼跟上她,进了电梯,对着电梯里的镜子,心里痒痒的,很想拍一张。

  可能因为她穿的是宋时微的衣服的原因,镜子里,两个人的穿衣风格看起来很相似,甚至有点像情侣装。

  现在是深秋,时礼外面套着自己的那件咖色外套,里面配着宋时微的那件灰色卫衣。

  宋时微正好和她相反,穿了一件灰色的风衣,里面是咖色的高领。

  灰色风衣一般人很难穿出彩,版型要是太老式,穿在身上就会透着几分古朴和土气。

  但宋时微今天穿的这件很好看,灰色淡淡的,带着几分职场外的休闲感。

  好难得的时刻。

  时礼的手也跟着痒痒的,她拿出手机,假装在看消息,偷偷摸摸打开拍照窗口,本想着就这么不经意地拍一张,哪知道手机一摁下拍照键,就发出了一声咔嚓的声响。

  苹果手机就这点不好,原相机拍照的提示音怎么都关不掉。

  这声音一出来,时礼就石化在原地,不敢去看宋时微的表情。

  楼层很高,电梯的数字一直在往下变化。值得庆幸的是,这一路上都没有人上来。电梯里依旧只有宋时微和时礼两个人。

  “拍照呢?”宋时微问。

  这话简直就是当着时礼的面掀了她的老底。

  她把手机收起来,都没眼看刚刚拍了什么,对着宋时微撒谎道:“那个想看看脸上有没有东西,一不小心按错了。”

  “是吗?”宋时微只说了两个字。

  轻轻的两个字,尾音上扬着,在这狭小的电梯空间里冒出细密的气泡来。

  咕咚。

  时礼脸又红了,在宋时微面前,她的脸好像很少有不红的时候。

  宋时微背靠着电梯的扶手栏杆上,胳膊随意地搭在上面,透着慵懒和闲适,眼神里有着时礼所没有的自信。她开口说话的时候也很自如,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你过来,我看看。”

  听到宋时微的话,时礼拒绝不了。

  自己撒的谎,怎么都要圆下去。

  她朝着宋时微走近,迈出步子,快到她面前的时候停了下来,微微仰着头看着宋时微。

  宋时微的脸凑近了,眼神似乎在认真观察时礼的脸,寻找着上面有没有乱七八糟东西的痕迹。

  “挺干净的。”宋时微说。

  时礼见这件事算是蒙混过关,松了口气,身子往后撤,正欲转身,突然又被宋时微一把给拉了回来。

  她的下巴枕着宋时微的肩膀,宋时微的手强势地扣着她的后脑勺。时礼不习惯地挣扎了下,宋时微说:“别动。”

  “头发上有东西。”

  宋时微说完,时礼就感觉发丝上传来轻柔的抚弄。

  她紧张地问:“好了吗?”

  宋时微拖长声音:“唔,好像粘住了。”

  时礼有些慌乱:“是什么?”

  在电梯抵达一层发出即将开门的叮叮提示音的时候,宋时微放开了时礼,手凑到时礼的眼前,指尖捻着一根细细的小小的白色羽毛。

  宋时微把羽毛递到嘴边,呼气一吹,细小到几乎不可见的羽毛就在空气中飘走了。

  她把手插在衣兜里,踩着半跟鞋往外走。

  时礼的手机里传来了提示音,她一边拿着手机,一边跟着宋时微走出电梯。微信里是宋时微发来的消息,一张图片。时礼点开来看,心都跟着砰砰跳动。

  图片里是宋时微对着镜子拍下来的,刚刚时礼被她扣在怀里的照片。时礼咖色的外套和宋时微咖色的内搭衬在一起。光是看照片,那简直就是情人的相拥。

  宋时微的手看起来很温柔,照片拍下的那个时刻,她的目光也是落在时礼的身上的。

  一切都是如此美好,比时礼自己想要偷偷拍下的照片还要美好。

  宋时微这是什么意思呢?

  她会不会也还喜欢她?

  但宋时微已经结婚了,她们这样仅仅是一张照片,时礼就开始浮想联翩了。她走在宋时微的身边,脑子里已经什么都听不见。

  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她听不见,血红的枫叶从头顶落下来的声音她听不见,就连踩在树叶上走过的破碎声响,她也听不见。

  她还在想刚刚那张照片。

  直到,她听到宋时微喊了一声黛西。

  时礼猛然抬头,看到前面有个漂亮的女人正朝着她们走过来。而她的身前,一只毛色靓丽的金毛狂奔着。时礼还没来得及反应,金毛就已经扑在了宋时微的身上。

  两只前爪热情地往宋时微的身上搭,后肢发力站起来,狗脸上露出大笑,舌头伸得很长,往宋时微的脸上舔。

  好热情的狗啊。

  热情到时礼觉得害怕。

  她稍微退开一步,看着宋时微眉眼弯弯,笑得温柔抚摸着狗狗的脑袋。

  那个漂亮的女人应该是狗的主人。

  时礼偷看了她一眼,想着,这位应该就是黛西。

  上上下下望了一番,没发觉自己跟对方有什么相似之处。若要说的话,那就是对方比自己胜出了百倍千倍。时礼认为自己和对方根本没有可比性。

  这位女性瞧起来也是成熟稳重事业有成的样子,而自己就连衣服都还穿着宋时微的。

  黛西。

  这样一个漂亮的名字,配得上这个漂亮的女人。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见对方,但时礼总觉得,对方的面容看起来有些熟悉。说不清楚是在哪里见过,但就让人觉得很眼熟。

  当她走近了,来到宋时微的身边,时礼更觉得她和宋时微般配。

  她们站在一起是女人的,而时礼的身上,还有那种稚气未脱的学生感。

  所以,昨天晚上,宋时微看着她的时候,心里在想这个女人吗?

  时礼心中百转千回。

  那漂亮女人开口了:“黛西,别这么没礼貌。”

  时礼:“?”

  女人上前,伸手揪着金毛的项圈,把它往回扯,又跟宋时微说:“抱歉啊时微,黛西就是太热情了。没把你的衣服弄脏吧?”

  宋时微笑着摇头:“没事,不碍事的。”

  金毛被迫离开宋时微,现在可怜巴巴地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这个漂亮姐姐。

  宋时微弯腰,略微蹲着身子,揉了揉金毛的脑袋:“不伤心不伤心,我们黛西是最可爱的大狗狗了。”

  宋时微喜欢狗,时礼一开始就知道。高中学校里有一只流浪狗,名叫小白,是学校的校狗。宋时微就总是和它待在一起。后来小白被新来的保安给打死吃掉了。这件事时礼跟宋时微说的时候,她已经离开学校很久了。

  那是时礼第一次见到宋时微生气的样子,再接着,没多久,那个新来的保安就消失了。去了哪里,又在做什么,时礼不清楚。但她就是觉得,这一切都和宋时微有关系。

  金毛就是黛西。

  黛西就是金毛。

  宋时微说她像黛西。

  懂了,宋时微说她像狗。

  时礼理清楚了逻辑,也没觉得多开心。黛西的主人在跟宋时微聊天,看了眼时礼,问:“这位是?”

  宋时微还没回答,时礼就按照她昨天的说法解释:“你好,我是宋总的助理。”

  黛西的主人愣了下,又笑起来,“你好,我是江离。江水的江,离别的离。”

  时礼赶忙伸手做自我介绍:“我叫时礼,时间的时,礼貌的礼。”

  时礼伸出去的手是想让江离握的,哪知道黛西突然一下抬起自己的前肢,搭在时礼的手上,一脸笑呵呵的表情。时礼愣了下,回握着黛西的手。

  “关系真好呢。”江离感慨,“黛西很少这么亲近人的。”

  宋时微笑着应和:“是啊,关系真好。”

  此刻已经蹲下来沉迷和黛西玩握手游戏的时礼听到这话,抬头看了眼宋时微,对上宋时微的笑眼,总觉得那笑容和话语里都另有深意。

  “我先继续遛狗了,拜拜。”江离领着黛西先走一步。

  她俩一离开,时礼和宋时微恢复了前往包子店的进程。

  路上,时礼没憋住,还是把那句话问出口了:“所以,你觉得我像黛西,是说我像它?”

  宋时微嗯了一声,反问:“你不觉得吗?”

  时礼心想,她当然不觉得了。她好生生一个人,跟一条金毛有什么可比的。

  但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想到了刚刚黛西突然出现的时候,朝着宋时微热情地奔过去,扑在她身上的样子。

  年少的时候不知道世界的差距,待在校园里以为天空就是仰头的距离。

  那个时候,她好像也曾这么不顾一切,跟宋时微熟悉以后,自认为被她特别对待以后,也这样朝着她奔去。没有犹豫,没有顾虑。

  现在时礼看了眼宋时微,移开自己的目光,敛眸,眼睫落下阴影,藏在树荫之下。

  她也许再也做不到和过去一样单纯。

  甚至可以用无知来形容的单纯。

  但是,但是。

  时礼脑子一热,转身趁宋时微没注意,伸手抱住她。

  宋时微都愣了,时礼脸蛋红红,抱得很紧,埋头在宋时微的身上蹭了蹭。因为这个姿势,说话的时候声音也瓮声瓮气的。时礼说:“这样才像黛西。”

  黛西抱过的地方,她也想抱一抱。

  下辈子有机会的话,时礼不想当人了。

  做一条什么都不用思考的小狗,待在宋时微的身边,大概比活着还要快乐。她放任自己的情绪,大胆了最后一次。这是反击,也是信号。

  拥抱完以后,时礼转身撒丫子就往前跑了。

  速度太快,所以没看到宋时微那微微抬起的手,那是一个准备回抱的姿态。

  宋时微看着时礼跑开的样子,勾了勾嘴角。

  “就这点胆子?”

  她立在原地,放声喊了一声:“喂,时礼。”

  “知道路吗你?就这么乱跑。”

  抱了就跑的时礼猛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刚刚跑得有多快,现在转身朝着宋时微走回去的时候就有多丢脸。好在宋时微大人不记小人过,没再跟时礼提起这件事。时礼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可惜。如果宋时微再追问下去,她她能就这么告白吗?

  等买包子的时候,时礼就把这个问题给否决了。

  宋时微买的包子居然就在小区里,是个烹饪大厨自己手工做的,早上限量卖三十个,108块一个。小小的,一口就没了。宋时微来得早,又是常客,那大厨一边问今天刘姨不在吗,一边给宋时微打包。她买了二十个。一顿早饭就是2160元。

  时礼呆滞地站在一边,又一次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和宋时微生活的差距。

  她光是买一块五一个的包子都觉得贵。两千块再多点,都能抵得上她一个月的实习公司了。她拿什么跟宋时微告白?而且,宋时微已婚了。就算宋时微现在离婚了,或者老公死了当寡妇了,怎么样都好,她和宋时微在一起了,能够负担起什么?

  继续像现在这样吃宋时微的,住宋时微的,真以为自己是宋时微养的第三个小孩啊?她都不能为她分担。

  绝对不要告白。

  一场注定失败的告白,也就没有告白的必要。

  时礼买了一趟包子,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时礼?回家了。”宋时微把手里的包子递给时礼,“你拿着。”

  时礼接过,走在宋时微的身边。

  今天清晨的风很温柔,把宋时微的气息丝丝缕缕传来。她被风包裹着,步伐很轻盈。如现在这样,偶尔在能够看到宋时微的地方存在也很好。毕竟像她这样的人,怎么能够渴望将月亮私有?

  她的身体里住着一只野兽,于是就连爱意,都是最廉价的,最丑陋不堪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