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微点菜很迅速,她几乎不犹豫,眼神一扫过菜单就确定了想要吃什么。

  轮到双双和又又的时候,点菜这件事就变得麻烦多了。

  小孩什么都想吃,什么都舍不得,然而宋时微说了,不能多点,搞得小孩特别苦恼。

  好不容易等双双又又点完菜,服务员正准备把菜单传给时礼,时礼就说:“不用了。”

  她最害怕点菜了。

  “上和这位一样的菜就好。”时礼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宋时微。

  宋时微听了挑眉:“你确定?”

  时礼颔首。

  “那就上一样的吧。”宋时微一锤定音。

  “好的客人,请稍等一下,我们会尽快为你们上菜的。”

  服务员抱着怀里的菜单,略微一鞠躬,退出包间,轻轻带上了门。

  他一走,小空间里的氛围就显得古怪了起来。

  又又看了看妈咪,又看了看这位新认识的姐姐,拿出了自己小记者的风范,手里的小勺子举起来,对着宋时微,奶声奶气地开口:“妈咪,你和姐姐怎么认识的?”

  “问你呢。”宋时微把小勺子轻轻拨到一旁,对准时礼。

  时礼头皮一麻。

  心里开始有万千思绪。

  她觉得自己断然是不能让双双和又又知道宋时微和自己过去的事情。毕竟这是小孩子啊而且万一小孩童言无忌,哪天回去给宋时微的老公或者老公家里人说了,给宋时微添麻烦了怎么办?

  保守起见,还是略微撒下一个善意的谎言比较好。

  时礼心中一番纠葛,最后义正言辞地回:“我是你妈妈公司的员工。”

  又又才不信呢。

  她都听见了!

  姐姐居然撒谎!

  又又朝着时礼吐吐舌头,又刮了刮自己的脸蛋。

  时礼:嗯?

  她没明白这是为什么,就听宋时微说:“现在还只是实习生吧?”

  时礼一噎。

  “实习生难道难道不算员工吗!”她据理力争。

  “算。”宋时微抬手喝了口面前的柠檬水,“但不算我的。”

  “员工属于公司。”

  时礼扯着面前的餐巾,在心里想着,宋时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吹毛求疵啦。

  一个简单的句子都要做分析。

  要真论这个的话,她可是文学系的学生,玩文字游戏,才不会输。

  时礼心里虽然憋了股气,觉得宋时微此举是要和自己拉开距离,所以有点不高兴,但面上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没立场说什么。

  她自己不也是一口一个宋总吗?

  明明身边坐的是过去最亲近的,毫无距离吻过的人。

  现在两个人之间也不过是一个椅子的距离。

  但就是感觉一切都很遥远。

  宋时微的一切都像是远方传来的。

  时礼固守着属于自己的那一方小小安全地,克制住自己的思绪。

  推门而入的服务员救了她。

  逐渐端上来的菜品和当真递到时礼面前的儿童餐盘,却又把她给带入新的尴尬。

  宋时微点了牛排,辣味的意面,还有罗宋汤。

  时礼闻到面前辛辣的味道就快受不了了。

  偏偏宋时微对着小孩讲:“不可以浪费哦,要吃完。”

  又又举起自己的筷子,已经没空回答了,现在一门心思埋着头啃着面前的奶油蘑菇面包。

  双双还很克制:“知道了妈咪。”

  她矜持地拿起面前的薯条,小口小口啃着。吃薯条的模样和兔子吃草没什么两样。

  “吃呀,时小姐。”宋时微客气地说,“今天实在是谢谢你了。”

  时礼挤出一个笑容:“哪里哪里。”

  她手里的刀叉都在颤抖。

  塑料的儿童刀叉被她拿在掌心,牛排是辣酱的,时礼小心翼翼把没碰到酱的地方切下来,入口有嚼劲,还冒出牛肉专属的汁水。

  好吃是好吃,但就是辣。

  光是粘上一小点的酱汁,就叫人辣得受不了。

  意面也是辣的。

  罗宋汤不辣,但是它烫啊!

  人要是吃了辣的再喝热水,不亚于火上浇油,辣上加辣。

  时礼吃得都想哭了。

  她怀疑宋时微是故意的。

  又或者宋时微忘记了,她根本不能吃辣这件事。

  说起来,她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她好像也没有告诉过宋时微自己不吃辣。

  宋时微是个无辣不欢的人,时礼和她一起吃饭,总是要扛着唇齿间的疼痛。

  但那个时候很快乐,只要能靠近宋时微,时礼情愿吃十斤辣椒得痔疮。

  这就是她喜欢的决心。

  跟宋时微分开后,时礼就很少吃辣椒了。

  现在久违地干这么一波辣菜,时礼有点受不住。

  嘴巴火辣辣的,嗓子也难受,胃里翻江倒海,一时半会不知道是因为被辣得难受,还是因为想到了过去从而意识到现在的境地而难受。

  身体是情绪的反应器。

  肠道和胃更是如此。

  时礼还没真的哭,她的肠胃就先受不了。

  连带着,肩膀上的伤口也阵痛。

  “抱歉。”时礼一下站起来,椅子往后挪,同地面发出滋啦的声响。

  又又听见动静,从奶油意面里抬起头来,嘴里还嗦着面条,唇边沾着奶油。她困惑地眨了眨眼。

  双双很淡定,同她的妈妈宋时微一样淡定。

  “我去趟卫生间。”时礼埋着头,说完话就跑了。

  宋时微放下叉子,喝了口水,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

  她看着那没关上又晃悠着重新打开的门,把笑容藏在了纸巾下。

  又又悄悄看着妈咪,只觉得这一刻,妈妈的脑袋上长着恶魔的犄角。

  大人可真麻烦呀!

  她还是干饭吧!

  -

  卫生间里,时礼坐在马桶上。

  她刚刚有点想吐,但是真的来了厕所,又吐不出来。

  于是整个人虚脱一般坐在马桶上。

  肩膀又在疼了。

  时礼脱掉外套挂在门板后的挂钩上。

  她里面穿了一件白色的薄毛衣。

  毛衣的领口很容易拉下来,时礼顺着把衣服往下扒拉,努力往后看,查看着自己的伤口。

  位置有点靠里,时礼自己看不清楚,但毛衣上一团一团好似梅花一般的血迹她却是看了个明明白白。

  时礼长叹一口气,靠在门板上。

  她想,她真是倒霉到家了。

  “时礼?”门板后传来震动,被敲击的声音响起。

  时礼浑身一个机灵。

  “我不是时礼!”

  门板后,宋时微似乎是笑了。

  “开门。”

  时礼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居然拒绝了宋时微的命令。

  “不要。”

  “我把双双又又留在包间让服务员帮忙看着,别浪费我的时间。”宋时微的声音清冷,“我再说一遍,开门。”

  ——好吧。

  咯吱。

  时礼埋着头,小媳妇一般拉开门。

  “宋总有事吗?”她小声地说,“这里是卫生间。”

  宋时微气笑了。

  “时礼,我看起来很像瞎子吗?”

  她难道看不出来这是卫生间。

  时礼不吭声,也不知道宋时微什么发火。

  她有点委屈,但是不敢表露。

  你说这哪里有人来卫生间堵人的道理?她又没做错什么她只是有点不舒服。

  “转过去。”宋时微说。

  时礼不明白宋时微到底什么意思,抬起头来看着她,没动身。

  宋时微直接拉着她的手腕把她一个反扣,压在了门板上。

  小小的隔间都晃了晃。

  隔壁还传来冲水的声音。

  时礼吓了一跳。

  特别是她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宋时微给扒拉下来了。

  女人的指尖冰凉,和绵软的毛衣触碰在一起,带着力道往下一扯的时刻,透着让时礼心惊的感觉。

  好似一道闪电,正正好好劈到了她的肩头,叫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宋总」时礼脑子乱乱的。

  宋时微喝醉了?

  不对啊,她没喝酒。

  她开车了也不能喝酒。

  那宋时微这是在干嘛?

  不会时隔多年打算反攻当1吧?

  时礼的脑袋里全都是浆糊。

  直到一股刺人的疼痛传来。

  她倒吸一口气,这是面对疼痛的本能反应。

  “宋总,你别——”

  宋时微把手里的碘酒棉签给丢到垃圾桶里,冷声说:“我可没给员工上药的习惯。”

  碘酒带来的疼痛以后,就是冰冰凉凉的感觉,最后贴上来的是创口贴。

  时礼整个人完全傻住。

  她还在琢磨宋时微刚刚那句话的意思。

  文学系好像白读了。

  九年义务教育也白上了。

  这一刻,时礼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文盲,翻来覆去把宋时微那句话的每个字眼都挑出来品读研究,企图明白宋时微真正的含义。

  她怕自己想多了,怕自己会错意了,又怕自己没有领悟到其中的意义。

  宋时微一下靠近,让时礼的大脑更加混乱。

  脑海中的小时礼正在无声尖叫,四处狂奔,已欲发疯。

  而现实世界里,宋时微轻轻慢慢地勾起时礼的毛衣,凑在她的耳边,语气中透着几分嘲弄。

  “时小姐该不会以为,我要对你做些什么吧?”

  她的指尖轻轻从时礼侧颈边细腻到近乎透明的绒毛上微微扫过,酥酥痒痒,话语却透着几分叫时礼难受到清醒的刺痛。

  “时小姐放心,我不会骚扰下属。”

  “关心员工而已,别想多。”

  宋时微抽身离开,时礼一下跌坐在马桶上。

  忽冷忽热,宋时微,你搞什么啊。

  果然是她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