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走。”

  叶棠靠在床头,抓着莲瓷的衣裳不松。

  莲瓷在昏黄的烛光中回过头,“多大的人了,还怕黑?”

  “我心里慌得很。”叶棠捂着胸口,唇色微微泛白。

  莲瓷顺势坐在榻边,她抬手摸上叶棠的前额,“病了?”

  “不是。”叶棠转眸盯着她,煞有其事般说道:“我总觉得夜里会不安宁。”

  莲瓷闻言,朝舱外看了一眼,黑黢黢的夜色没有尽头。

  万一呢……

  “这无凭无据的。”莲瓷已然决定留下来了,但嘴上又说:“你求求我,我就发发善心留下来。”

  “求你。”

  叶棠这次倒是干脆,“好莲瓷,留下来吧。”

  她怕死啊。

  莲瓷得意一笑,“好吧,我就勉强留一夜。”

  她把“勉强”两个字咬得很重,只是面上的笑,怎么看也不像是勉强,倒有些心甘情愿的意味。

  背过身去铺床的叶棠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再转身时,又笑得乖巧。

  “床铺已经收拾好了,莲瓷大人,请吧。”

  “咳!”莲瓷险些被呛着,“少来这一套。”

  她将佩刀径直拍在枕边,这才钻进被窝里躺平。

  叶棠瞟了眼她的刀,“你这刀,倒是千金难求啊。”

  押镖的人,宝贝见多了,走南闯北,见识也广,莲瓷没有多提刀的来历。

  她怕叶棠对自己和寒止的身份生疑,“眼光倒是不错。”

  莲瓷在被窝里扭来扭去,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要觊觎你,我那夜就动手了。”叶棠觑了她一眼,“不过,我还没定性,小心点,也好。”

  莲瓷动作一僵,缓缓将脑袋也缩了一半进去,只留下一双眼睛,“我也没定性,仔细我乘人之危。”

  叶棠淡淡一笑,抓住了自己的薄衫。

  “欸!做什么!?”

  “不许脱啊!成何体统!”

  “……”

  “莲瓷大人不是要趁人之危,想轻薄人家吗?”

  叶棠垂下脸,长发扫过莲瓷的鬓角,“你脸好红啊。”

  “我、我有些热,仅此而已!”

  脸烧起来了,嘴还是硬得很。

  “热了?”叶棠捻住她的被角,“那还裹得这么紧?”

  莲瓷说不过她,伸出一只胳膊挥灭了蜡烛。

  “睡觉。”

  叶棠哈哈一笑,揉了揉她的头,“放过你了。”

  半晌,莲瓷在暗夜里“哼”了一声。

  ***

  当第一个人翻跳上甲板时,寒止就睁开了眼睛。

  第二道脚步声更重,江水滴落间是抽刀出鞘的响动。

  时璎也缓缓睁开了眼。

  两人都已听出彼此醒了。

  舱外的脚步声逼近,寒止却似没听见一般舒展了身子,她唯一在意的只有时璎那个不安分的人。

  压着主腰的手只是试探着停在边缘,没有进去。

  时璎素来是不敢胡闹的,因而寒止不怕。

  她心生逗弄,主动把自己往时璎手上送。

  一起发疯吧。

  舱外刀光一闪,悬在船东西两侧的灯笼全掉进了江水里。

  寒止听得清清楚楚,时璎却没有。

  她碰到了什么。

  隐秘的刺激惊得她指尖一颤,寒止的大胆行径让她霍然回神。

  “寒止,你……”

  寒止失算了,时璎并没有因为羞涩而停手。

  “又赌我不敢?”

  时璎掐住了它。

  “好赌可不行,我帮你戒了。”

  甲板上发生的一切,都被时璎学了去,她青出于蓝,做得更狠。

  青涩的人面上尽是承受不住的神情。

  脚步声出现在了门口。

  “这般可怜兮兮地望着我,是想做什么?”

  时璎收紧了五指,在抓揉间压根不给寒止出声的机会,将她的呜咽全都堵死了。

  舱门被一脚踹开,凛风卷着江水腥气灌入舱内,时璎扯过被褥将寒止一下罩住。

  刀光迎头砍下,时璎眼眸微斜,掌动无形,只听执刀之人痛嚎一声后轰然倒地。

  紧随其后的黑衣人猛然怔住,时璎慢慢抽出搁在床头的长剑。

  她神情悠闲,摩挲着剑柄上的白玉,似在回味方才细腻柔软的触感。

  真叫人念念不忘。

  打斗声退到了舱外,寒止这才掀开被褥,只见一大滩血飞溅到窗棂明纸上。

  她从余韵中缓过劲儿来,被掐过的感觉依旧清晰。

  挺立的痕迹就是被揉捏的证明。

  “时璎啊,还真是……不错。”

  寒止回味片刻就笑了。

  趴在舱门口的人受了伤,却没死透,他五指微动,摸上了自己的刀。

  余光一晃,寒止适才还柔和的眼神霎时沉下来。

  她在冷光中披上外衣,死的却是执刀之人。

  他皮囊完整,只是五脏六腑都碎了。

  寒止走下床榻,拖住黑衣人的尸体,慢慢悠悠地踱到了船边。

  刚将尸体扔下去,她又瞥见自己的指尖沾了血。

  欲要擦拭的动作一顿,寒止听着刀剑碰撞的响声,稍敛起眸子。

  如果她的双手沾满了血,时璎还会喜欢吗?

  ***

  甲板上一片狼藉,时璎揪住最后一个黑衣人的领子,“你的主子是谁?”

  他不答,咬破藏在嘴里的毒药自尽了。

  整艘船上都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

  “时璎。”

  “你来了。”时璎三两步走上前,“还好吗?”

  “没事。”殷红的血顺着寒止素白细长的手指淌下,在她脚边滴成了一洼。

  “你受伤了!”

  时璎总是想不起寒止的身份,她总觉得寒止是需要被自己保护的。

  “没,只是不当心,蹭到了。”

  寒止凝视着她的神情。

  她心中一直有一个不曾完全放下的疑问。

  林间同她交手的人,究竟是不是时璎?

  只是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寒止都不曾寻到任何破绽。

  因为时璎总是下意识地在爱护她,保护她,全然将她当成了不通武艺,不会功夫的娇柔小姐。

  寒止的猜疑,总是很快被打破。

  或许,她真的不知道吧。

  或许,她当初留下自己,既是想报滴水之恩,更是怕自己将她咳血的事情说出去。

  而如今,她是真的在意自己。

  时璎掏出丝绢,“我帮你擦干净。”

  她没有先擦剑,反倒是抓过寒止的手,替她轻轻擦拭起来。

  “好。”

  丝绵擦过寒止的骨节,时璎忽然勾唇一笑。

  她明白了。

  寒止在试探自己的态度。

  她若有心掩饰自己的身份,有的是机会擦手,决计不会让自己看见这一幕。

  看见了,就免不了多想:这血是怎么来的?是杀了人,还是真蹭到了?

  如今这般明目张胆地让自己看见,是准备向自己坦白了吗?

  时璎眉眼间笑意愈浓。

  “笑什么?”

  时璎眼神里没有丝毫异色和厌恶,寒止这才开口问。

  “笑你。”

  “嗯?”寒止不解。

  “笑你……自投罗网啊。”

  时璎像是话里有话,寒止的心一下就悬了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时璎收了丝绢,视线下移几寸,落在寒止胸膛上。

  “自己把……”

  她顿了顿。

  “……送到我手上来,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她不说自己的真心话,反倒是用方才发生的事来打趣寒止。

  “失算了。”

  寒止嘴上坦然,心里长舒一口气。

  时璎收了剑,一本正经地说:“我意犹未尽呢。”

  “你!”

  寒止刚要嗔她,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痛嚎。

  “我的屁股!”

  茫茫江面上回荡着这四个字,天地都知道,莲瓷的屁股,又遭了罪。

  寒止慌忙赶过去,只见莲瓷正捂着屁股,跌坐在榻边。

  时璎紧随其后,她瞄了一眼,嘴角已经翘起来了。

  “叶棠啊叶棠!我的屁股真是欠你的!”

  她方才急着去拉叶棠,才滑倒,磕到了屁股。

  叶棠想笑,又不敢笑,可是当她瞟见时璎的表情时,终于忍不住了。

  时璎一把捂住自己的脸,背过身去笑。

  寒止忍住笑意,将莲瓷扶了起来。

  “你们没事吧?”

  叶棠摇头,“只有她的屁股,估计摔得不轻。”

  莲瓷目光幽怨,自己揉了揉。

  “好像有点肿。”

  时璎笑完了,见寒止眼神有些担心,“擦药好得慢,船上有几副消肿去淤的药,我去给你煎。”

  莲瓷有些意外,她望向时璎,须臾点了点头,“多谢。”

  时璎微颔首,寒止拉住她,“我去吧,你去瞧瞧,船上还有没有杀手活着。”

  “也好。”

  两人刚出舱,又听莲瓷有一声痛呼。

  “我不要你揉!疼!”

  “啊——”

  寒止浑身一激灵。

  时璎轻轻“嘶”了一声。

  ***

  舱里全是煎煮草药的苦味,寒止蹲在火炉边,思绪飞远了。

  时璎路过,从窗隙间看去,猛地喊出了声。

  “寒止!你的手!”她夺门而入,一把抓过寒止的左手。

  她的小拇指已然被火焰燎烧出了几颗细密的血泡。

  “你不疼吗?!”

  作者有话说:

  时璎:你的左手?【凝视】

  寒止:完蛋!【凌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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