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烟气越来越浓,时璎犹豫片刻,推转石墙,走进了密室。

  “时璎,你来得好快啊,是迫不及待想要见我吗?”

  催|情的迷香药效太强,时璎短暂地失神,眼前浮现出的全是寒止的一颦一笑,本来如常的脸色顿时染上绯红。

  她受惊般抓回思绪,掌心已经湿透了。

  心动之人比迷香更催|情。

  真真切切的悸动让时璎不免惶惑。

  难道已经这么喜欢寒止了吗?

  想到来南都的目的,时璎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尤珀。”

  她直呼女人的大名,眼神冷淡。

  “不是你急着见我吗?”

  “许久不见,你说话还是这么生硬,对我,你就不能稍微温柔点吗?我们可是旧相识了。”

  尤珀撩开垂帷,“我确实有要事找你,不过,你得先等等我。”

  她蜷缩在床榻上,凌乱的艳红裙纱早已被汗濡透,脖颈和胸前都泛着水光。

  时璎默默转开了脸。

  这人体内的蛊虫又在发疯了。

  凌乱的轻|喘无法排遣痛苦,皮肉之下的蛊虫尚未完全苏醒,便已让尤珀疼得浑身发抖,尽管如此,她仍不知安分。

  “暗道里的迷香,对你应该起不了作用啊,为何不敢看我?”

  “哦——”她眼神玩味,“这有了家室的人啊,就是不一样喽。”

  时璎刚要解释,只听一声闷哼,尤珀便失了神智。

  蛊虫蠕动,将她惨白的肌肤一寸寸顶起,它们顺着手臂爬到胸口,再爬向小腿,所经之处,肌肤绽裂,片刻又愈合。

  尤珀狠狠掐住自己,这才勉强克制住脱口而出的惨叫。

  时璎对身后的痛哼置若罔闻,独自回味起方才令她心惊的悸动。

  这样的感觉,她在浮生观时,已然有过,只是没有此刻体会得真切。

  心脏颤跳,仿佛有蜜糖倒灌进来,连呼吸都是甜的,热血冲涌上头,却不再是因为单纯的色|欲。

  时璎不停地回味,三柱香的功夫仿佛眨眼就过。

  “水……水。”

  尤珀瘫在榻上,周身被浓重的血腥气包裹,适才神志不清,她胡乱抓扯自己的衣裳,不但撕碎了裙纱,也抓伤了自己的胸膛。

  时璎给她倒了杯水,走近榻前也握着剑。

  “你喂我。”尤珀一双媚眼,逐渐有了神光,“我没力气嘛。”

  血珠缓缓滑落,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几道艳红的痕迹。

  “到底喝不喝?”时璎不为所动,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要喝,就自己喝,不喝,我就拿走了。”

  她根本不吃尤珀这一套。

  “十二年前在折松派,他们欺负你,我好歹帮过你吧。”尤珀接过水,“如今待我这般凶,翻脸不认人,太冷酷了。”

  尤珀抱着瓷盏咕嘟灌了几口清水。

  时璎面色不豫。

  “你不提当年,才是最好。”

  过往的一切,都充斥着时璎的狼狈。

  尤珀跪起身,“你如今都坐上掌门之位了,对当年的事情,还耿耿于怀?”

  她不完全知晓时璎的过去,但她曾亲眼见过这人被同门欺辱。

  “我恨啊。”时璎丝毫不掩饰,她背对着尤珀,搁下杯盏后话锋一转,反问道:“你不恨吗?”

  南都辽阔,明面上受朝廷招管,一片祥和,暗地里却是历代蛊门门主手握实权,在当地为所欲为,光风霁月下遍生污秽,南都蛊门在当今江湖中亦正亦邪。

  世人只知门主神通广大,却不知历代门主都要靠蛊虫续命,每月蛊虫苏醒,他们便要遭受蚀骨剜心般的折磨。

  上一任蛊门门主是尤珀的姑母,她为了逼尤珀继位,不惜将她锁进狭窄的铁笼里,后将铁笼置于蛇窟、虫窝或药汤中,使她受千虫啃噬,生不如死。

  尤珀粲然一笑,她走到水池边,“我当然恨啊,但我很快就能亲手结束这一切了。”

  水雾将她的容貌涂抹得模糊不清,时璎既没有靠近水池,也没有转头。

  温热的水洗净了身上的汗腻与血渍,尤珀仰靠着池岸,缓声说道:“门主之位于我而言,从始至终都是囚牢,我早就受够了。”

  “我本不愿介入世人生死、江湖恩怨,爱恨情仇,哪一样不是枷锁?只可惜,天意弄人,身不由己啊。”

  时璎想到城中颓败之象,“所以你要毁了南都蛊门?”

  长舒一口气,尤珀直言,“准确的说,是整个南都城。”

  时璎没接话。

  “很惊讶?多少人艳羡的位置、梦寐以求的权势,我却不屑一顾。”

  “没有。”时璎给自己斟了杯茶,“人各有志,你从前说过,此生惟愿闲散度日,远离江湖纷争。”

  尤珀恍若忆起当年,心生慨叹,“是啊,三日后金盆洗手,我就能退隐江湖了,不过,你得帮我。”

  “这就是你说的要事?”

  时璎抿了口茶。

  “嗯。”

  她试探着开口,“你让我帮,我就得帮?”

  “因为你有求于我。”

  尤珀笑颜得意,悠悠拨弄着温水,“光凭你我当年那点交情,你能赏脸来?时璎,你如今能耐着性子坐在这儿,看的也是小箜篌的面子。”

  时璎微微一笑,也不掩饰,“要我做什么?”

  “简单。”尤珀擦净身子,随手取了件簇新的纱衣披上,“保护我,直到我平安离开南都,我就告诉你,小箜篌在哪儿。”

  时璎明知故问,“谁要杀你?”

  “你啊。”

  这话带着笑音,只是尤珀转过脸来,笑不及眼底,“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啊,千万人都想要小箜篌,这些年,明着抢、暗里偷的,可不少,真小人能防,这伪君子可就难了。”

  “与其说是我有求于你,不如说各取所需。”时璎也还是笑着。

  “你挑我做靶子,打的才是好算盘啊。一来防身,二来借名,其他门派瞧见我保你,必会猜测你与折松派多少有些关联,碍于折松派的脸面,他们不仅在大典上不敢动你,恐怕日后也要三思。”

  尤珀走到时璎跟前,单手撑着她身后的石桌。

  “对。”

  她没系腰带,语气暧|昧,“时璎,你要拒绝我吗?”

  两人相距只几寸,时璎在这样近的距离里,心潮平静。

  “我怎么舍得拒绝你呢?”

  说是这样说,时璎却侧身站了起来,避开了尤珀。

  “那好,从现在起,到三日后的大典,你都得留在我身边,事成之后,我兑现承诺。”

  时璎闻言,微微皱眉。

  “不行。”

  她不能丢下寒止一个人。

  时璎刚坐过的石凳尚且温热,尤珀径直坐下,她翘起一条腿,大片白皙的肌肤就从裙衩间漏了出来。

  “怕你夫人恼了?”

  “什么夫人?”时璎终于逮住了机会,“她只是我徒弟。”

  尤珀抱起双臂,微扬起下巴审视时璎。

  “徒弟?你跟她的年岁相去不大吧,再说,磨镜之好而已,你莫非难以启齿?”

  时璎正色,“她不是我妻子。”

  见眼前人愈发严肃起来,尤珀哈哈一笑。

  “行了,那你夜里不必过来,好好陪你的小徒弟吧。”

  她把“小徒弟”三个字咬得重。

  时璎闷闷地“嗯”了一声。

  “但是有些话,我有必要告诉你。小箜篌不是神仙法宝,若论操控人心,攻心能胜过小箜篌千万倍。”

  时璎侧头看她。

  “你让她爱上你,让她心甘情愿地为你付出,她满心满眼都是你,还何愁得不到想要的?等你哪天厌了,只需要告诉她,往日的情爱都是镜花水月,你给她爱,让她活,就能收走爱,让她死。”

  尤珀顿了顿。

  “不过,你可千万别成了被攻心的人。”

  看似关心,实则挑拨。

  时璎在这一刹那,心跳骤停。

  尤珀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时璎,你想操控谁啊?”

  “与你无关。”

  时璎只撂下一句话,头也不回,抬步就走。

  石墙重新合上,尤珀静静凝视着黄烛,直到它完全燃尽。

  呵。

  ***

  时璎回到客房时,屋里空无一人。

  寒止不见了,连半张纸条都没留下。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