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啊。”

  从竹帘里传来的嗓音依旧清亮,只是多了些玩味。

  左右不正经。

  寒止迟疑几瞬,还是脱掉木屐,赤脚踏进了浴房。

  时璎泡在浴桶里,打量着寒止单薄的白衫,动了动唇角,眼底升起一抹旎色。

  “有事?”

  寒止挥了挥面前的潮雾,“没事。”

  她是怕时璎独自一人呆着,会细细回想方才的事,会心生许多猜忌。

  “就是无聊了。”

  “无聊,所以来看我洗澡?”时璎迎上她的目光,“寒小姐这个癖好倒是少见。”

  撑靠着桶沿,寒止笑说:“掌门不也让我进来了。”

  “真想看?”

  时璎眉目懒散,是被热浪蒸出来的放松。

  “想。”寒止喉间发紧,鬼使神差地应了。

  话音未落,时璎就站了起来。

  热气冲涌,寒止瞬间别开脸,光是影影绰绰的轮廓就让她红了耳朵。

  时璎披好衣衫,报复般说:“寒止,你也不行啊。”

  泡药泉那一日,寒止就曾说她不行,现下算是讨回来了。

  “五十步也别笑百步。”

  寒止的眼尾不知何时被热出了绯色。

  时璎迫近一步,将人堵在窗前,“不是风月老手吗?我瞧着不像啊。”

  窗沿太窄,撑不住,寒止抬手抵住时璎的肩膀,“没见过掌门这般主动的。”

  两个人呼吸间带着甜腻的熏香。

  时璎那双墨玉般的眸子非常平静,可胸口的起伏却很明显。

  她在忍。

  寒止不觉间将时璎的衣衫都揉皱了,她缓缓笑起来,“掌门好女色?”

  “没试过。”时璎半晌才答。

  “那掌门在克制什么?”

  寒止早就看穿她了,她抬起右手,轻轻点住时璎的心口,“你这儿跳得太急了。”

  “既然看出来了,为何不推开我?”

  时璎咬紧了牙,眼神既危险又狠绝。

  寒止眼下绯红,好似酡颜微醺,红霞上脸。

  “那就太残忍了。”

  “更何况,”点住心口的手一路向上,停在了时璎的喉骨上,寒止摩挲着她的命门,笑中带着挑衅:“我赌你不敢。”

  她不清楚自己对时璎究竟是什么感情,她只知道,时璎的怀抱让她上瘾,那种能温暖她四肢百骸的滚烫,更让人上瘾。

  为了治好这只手,寒止不得不时时刻刻绷紧脑海中的弦,装柔弱,演乖顺,隐忍太久,是会让人想发疯的。

  如今两人鼻息相闻,她一瞬真想掐断时璎的脖颈,从此不再治手,一了百了,但想治手的欲望,终究战胜了任性的想法。

  唯一剩下的,是想用放纵来麻痹痛苦。

  一把抓过寒止的手,时璎毫不留情地捏住她的腕骨,“我劝你还是不要摸这命门为妙。”

  她还是想逼得寒止现出原形,出手反抗。

  可她太低估寒止了。

  “我不摸,你现在就会放过我吗?”

  寒止那双眼睛迷懵湿润,潋滟着欢潮来临前的碎光,她微踮起脚,啄了下时璎的唇角。

  点到为止。

  “温柔点吧,求你了。”

  整间浴房都湿到了极点,闷热难散。

  时璎还是没忍住。

  她垂首吻住了寒止的唇。

  失控的一瞬,所有的疯狂、暴戾与阴暗都找到了出口,冲涌上头的热血,不仅烧心,也烧得人愈发昏沉。

  竭尽所能的回应不再需要反复权衡和思考,只需要循着本能,在一片潮湿间单纯地纠缠和追逐,哪怕踏错一步,也不会摔得粉身碎骨。

  顶多是被撕咬,被惩罚。

  都是青涩的人,寒止却没有时璎学得快,她踩上时璎的脚背,以求喘口气。

  而时璎只当这是寒止的靠近,还掌住她的后背,将人托得更近。

  粗|暴的念头终也止于心头,时璎恨得咬牙,恨寒止太会伪装,恨自己太愚笨,始终不曾明白她的目的,却又舍不得真的咬伤她。

  血淋淋的逼问,太伤人,下意识的爱护,沉浸在欲|浪中的人还不曾发觉。

  “歇……歇歇。”

  寒止受不住了。

  “我说过的,自投罗网的人,是没有退路的。”时璎哑声说:“寒止,你回不了头了。”

  我也回不了头了。

  一个执于破境,一个执于手疾,都是困在执念里,求而不得的人。

  她捏着寒止的下巴,目光直率,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狠厉,“我也不会再给你后悔的机会。”

  相遇只是个局,但同病相怜却让两人在冥冥之中多生出了些纠缠。

  “我从没想过要回头。”

  寒止仰头喘气,她揪住时璎的领口,将人扯得更近,“你怕不怕啊?”

  她们贴得这样近,在乱糟糟的关系里意乱情迷。

  “从没怕过。”

  时璎也不想再追问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

  迟早有一天,要将寒止彻底揉碎。

  “出了门,我可就不认了。”寒止被推到浴桶边。

  时璎揉着她的脑袋,“好啊,那我也不认。”

  软唇重新抵在了一起。

  ***

  莲瓷在山里转了好几圈,也没找着打她的女人,返回掌门院时,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

  只见一个身着弟子袍的少年从胸兜中掏出了一瓶药,他将黑色的粉末尽数倒在脚边的银针上,头也不回地撒腿就逃。

  趴在树上的莲瓷紧盯着那一地银针,眨眼间,接触了药粉的银针便消失得无形无踪。

  蓦地想起那几根暗算时璎的银针,莲瓷不难联想到这个小弟子是在消灭证据。

  她虽不在意时璎的死活,可在寒止治好手之前,她都不能死。

  莲瓷跳下树,一路朝山顶跑去。

  只是她不知道,那个被她牢记的小弟子也已惨遭毒手。

  折松派后山。

  女人盘坐在密林深处,正执笔快书。

  【计划失败,未能拖住时璎南下脚步,万望师兄赶在时璎抵达南都前,屠净蛊门,销毁宝物小箜篌。】

  信鸽很快便消失在群山间,女人将药粉撒在死不瞑目的小弟子身上,半晌疯邪一笑。

  “都去死。”

  ***

  冬日午后,暖阳晒得人昏昏欲睡。

  时璎坐在挑廊下看书,身旁的小几上搁着甜米糕和两盏清茶。

  趴在小几上的寒止正阖眼养神,蜷长的羽睫偶尔颤动,一弯弧影落在红扑扑的脸颊上。

  “师尊。”

  寒止没睁眼,倒是吓得时璎慌忙别开了视线。

  “师尊——”

  她喊个没完,时璎真想把她嘴堵住。

  “别喊了,听起来怪变扭。”

  分明方才刚……

  “不喊‘师尊’,难道直呼大名?”寒止抬起眼,“这叫不敬,要是让旁人听见,我可是要挨板子的,师尊舍得吗?”

  时璎听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后悔适才太轻易就放过了她。

  潮红浸透眼角时,她也不是真正的乖。

  “你还怕挨板子?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时璎动了动自己的肩膀,衣衫遮住了寒止的掐痕。

  “是你太狠了。”寒止撑起身子,眼神温柔,话却绝情,“不过,出了门,我可就不认了。”

  时璎倾身,同她对视,“我也没当真。”

  两人都没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破绽。

  方才发生的一切,好像只是欲|望编织的梦,不掺杂任何的情爱。

  可两人的唇角都留下了浅淡的痕迹。

  “不过是亲了两下,你不会真惦记上了吧。”寒止扫了眼她的书。

  “我没有。”

  时璎方才压根就没有看书,她一直在偷看寒止。

  书页半晌都没翻动一下,寒止听出了她的心猿意马。

  “你书没翻开。”寒止眼里猫着坏。

  “默书罢了。”

  时璎也学会了她那一套,张口就来,只是她功力尚浅,耳根在被揭穿的那一刻,就已经烧得通红。

  她看寒止太入神,书什么时候合上的,她已然不记得了。

  寒止有些累,重新趴回小几上,眯上了眼。

  “南都蛊门的门主要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了,三日前来帖请我,你可愿随我一同去?”

  时璎状若自然,瞧着像是随口一问。

  “你想要我去吗?”寒止把“去”字咬得很轻。

  你想要我吗?

  这话彻底变了味。

  刚端起茶盏的时璎五指一紧,险些把瓷盏捏碎。

  “想要。”她灌了一大口茶,“我想要啊。”

  也不知她到底答的是哪个问。

  寒止侧眸望她,看愣了神。

  金灿灿的日光和挑廊投下的昏影相撞,时璎坐在其中,半是光明恣意,半是阴冷狠邪,她的眼神一如她这个人,危险难测,却又藏着温暖与柔软。

  摩挲着杯盏的手骨节分明,时璎的指腹沿着杯口缓缓打旋,看得寒止心跳漏了一拍。

  她挪开眼,盯着院里的常青松,“好啊,但是要带上莲瓷。”

  磕在小几上的茶盏表达了时璎的不满。

  “也行。”

  “我只把她当小妹。”寒止脱口而出。

  待她回过神来,只见时璎得意一笑。

  “嗯?”她眉眼间笑意愈浓,“你跟我解释什么?”

  浴房里发生的一切都说明了寒止的青涩。

  她们一样笨拙。

  什么风月老手,什么暖床丫鬟,不过都是无中生有。

  寒止不看她,抓起一块甜米糕送进了嘴里,意味深长地说:“味道当真不错。”

  她指的不是米糕,时璎后知后觉。

  裹着糖粉的舌尖掠过唇角,再没有被咬住时的狼狈。

  寒止永远都学不会乖,一片淆乱中的示弱,也只是她的诡计。

  时璎垂在腿侧的手抓紧了衣摆。

  下一次,她定要寒止——

  颤抖、啜泣、求饶。

  作者有话说:

  莲瓷:这就是你们俩朝夕相处,互相监视的结果!?

  时璎:【羞】

  寒止:【羞】

  ——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