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像是一粒黏在喉咙上的胶囊,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只能皱着眉强迫自己忽略那种触感。

  竹鱼切出微信,对着折春的对话框打字,打了一阵,又长摁删除键。

  看着一行行字消失,她突然下定了决心——

  周六就去找她。

  ……

  从市中心到录制地比到机场还远,竹鱼坐在出租车上困得头一点一点,磕到前排座椅后才清醒过来。

  窗外是一片汽车尾灯铺就的海洋。

  她揉揉眼睛摁亮屏幕,晚上七点五十分,折春还没有回微信。

  应该正在练习吧。

  没关系,昨天已经说好了——今天九点半在门口见面。

  据竹鱼了解,只要没有录制,出来十几分钟对折春来说是不影响的。这也是她不远万里跑来的原因。

  “师傅,还有多久到啊?”竹鱼问。

  “嗯……说不好啊,今天还挺堵的。”或许是无聊,司机问:“着急吗?”

  竹鱼点点头,“有点。”

  于是,在路上整整堵了半小时后,汽车开出了风一样的速度。

  竹鱼下车时还有点晕,扶着树干呕了一阵。估计是没有吃晚饭的原因。

  天色暗了许多,已经接近九点了。折春还没有回复。

  竹鱼掩住失望之情,扯扯围巾盖住脸,准备先找个咖啡店等着。

  幸好距拍摄场地不远处就有一家。

  蛋糕和木绒店里的相比甜的过分,明明是巧克力蛋糕却没有多少巧克力味,竹鱼边喝水边吃完了,还不见折春回微信。她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慌,终于决定打个电话。

  “嘟、嘟……”

  没人接。

  果然没人接。

  竹鱼把手机轻轻放在桌面上,几个深呼吸才压下情绪,一颗心脏就像一张薄纸,被轻而易举地□□成了一团。

  上一条消息还是折春昨天回的,说:好,等你来。

  像个笑话。

  竹鱼起身离开,决定去大门口再等上一阵。

  可接近门口时,一对身影却映入眼中——高个的女人穿着驼色大衣,金发垂在肩头,和她并肩的女人则穿着白色羽绒服,黑发松松地扎着。

  她们贴得很近,在路口右转,向楼里走去。

  推开大门时,竹鱼才看清她们手中拿着的东西——烤红薯。

  骆凝看的电视剧里经常有这样的场景,当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竹鱼只会探过头,冷静地说一句“冲上去质问她啊”,然后得到骆凝无语的一瞥。

  可当这发生在她身上时,竹鱼却只是呆愣在原地,脑中空白,心里发冷。

  不知道站了多久,电话的震动才让她恢复意识。对着屏幕上名字,她不知道该不该摁下接听键。

  电话自己挂了,又打来了。

  “喂?”折春问。

  "喂,竹鱼,你怎么不说话呀。你还在等吗?我刚去练习了才看见消息。"

  一阵走动声响起,折春似乎到阳台上来了。她看到了竹鱼的身影,忙说:“我现在就下来。”

  电话挂断没多久,折春就跑下来,在她面前站定。

  第一句就是道歉,然后她伸手捋了捋竹鱼的发,替她戴上帽子,笑道:“怎么不知道戴帽子啊,头发都湿了。”

  竹鱼这才意识到原来下雪了。

  折春注意到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头发上,撩了撩给她看,说:“染了新的发色哦,怎么样?”

  她眉眼弯弯。

  “好看。”竹鱼吸了吸鼻子,夸道。又问:“什么时候染的?”

  “嗯……就前两天吧,忘了给你说。”

  竹鱼的视线一寸寸扫过她的眼、鼻、嘴,然后是细白的脖颈、手腕、指尖……和第一场雪时见到的她似乎没什么差别,她的眼睛还是一汪水般澄明,嘴角微微抿起。

  每一处都是那么熟悉,她的指尖都磨挲过,可恍然间陌生感却涌了上来。

  她们并肩往咖啡馆走,竹鱼咽下很多要问的问题,转而说:“木绒把小明接走了。”

  折春点点头,说她知道。

  竹鱼又说:“……我的画卖出去了。就是那幅落日,你记得吗?”

  “当然,你画的我怎么会忘。”

  竹鱼扯了嘴角笑笑,沉默了一阵,说:“……是你姐姐买的。”

  木绒说过,不要告诉折春。

  可她没想过隐瞒。

  令人窒息的沉默。

  折春问:“她有对你说什么吗?”

  竹鱼摇摇头,“她只是给了我名片……”

  下一秒,折春却紧紧禁锢住她的肩,盯住她的双眼,说:“她是不是给了你更高的价格?是不是给你介绍圈内朋友了?是不是给你介绍画展了?不要答应她,快删了她。”

  竹鱼紧皱着眉头,说:“疼……”

  “不,我应该把画要回来……”折春念叨着,就掏出电话。

  下一秒,手机被竹鱼一把夺过。

  竹鱼说:“你冷静点。”

  折春一脸不可置信,眼中除却狂热满是失望,她定定地看着竹鱼,伸手,说:“给我。”

  又突然肯定道:“你不信我。”

  竹鱼瞪大双眼,突然觉得荒谬,于是她不受控制地笑了出来。

  她把手机递给折春,说:“你打吧。打了我们就分手。”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没有再看折春一眼。

  ……

  从回到工作室收拾好东西搬走,到把钥匙交给木绒,竹鱼只花了两个小时。

  坐在机场等待时,她才能静下来,连同“嘭嘭”直跳的心脏一起。

  她记得刚刚敲开木绒门时她震惊的眼神,以及欲言又止的表情——在睡衣和乱发的衬托下有点滑稽。可竹鱼笑不出来,只是扯扯嘴角,接受了她给的一个拥抱,和一句“一路顺风”。

  其他的都没什么,只有那些画的放置是个麻烦,竹鱼原本想都留下,可是又舍不得,于是只留了《燃春》一幅,剩下的放在了云穗家——

  这是一个巧合。

  回学校收拾东西时,竹鱼刚好碰见了云穗。

  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尴尬的情况,分手后狼狈的样子被自己的前追求者看见。她默默拎着东西低头走,是新时代掩耳盗铃故事的主人公。

  下一秒,手上的东西却轻了许多。

  云穗默不作声地拿了过去,与她并肩同行。

  走了一阵,她问:“要不要先放到我家?”

  竹鱼的语调还带着泣音,问:“会不会麻烦……”

  云穗摇摇头,直接掏出手机叫车,说:“没关系。”

  “我希望你多麻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