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打响,骆凝拽住把包一提就准备飞奔出教室的竹鱼,问:“你最近怎么这么忙啊?”

  她八卦道:“去约会吗?”

  那天回来后,竹鱼就说她和折春在一起了。

  骆凝一点不感到震惊,“哦”了一声,道了句“恭喜恭喜,随五百”。

  可时间长了,她发现,竹鱼的生活改变了不少。首先是回宿舍的时间,肉眼可见的晚;其次是下课就急急忙忙地跑出去,回来时袖口总沾着颜料;最后就是常常沉思。

  骆凝不由担心。

  竹鱼听后笑了半天,出于愧疚全盘托出,“我没去约会——好吧,偶尔去约会。但大多数时间是在画画啦。”

  她把画室地址发过去,“就这里。”

  骆凝知道她学过画,可还没看过。她问:“我能看看吗?”

  “还没画好诶。”她犹豫,但还是翻相册,把昨天拍的照放大给她看,“大概是这样。”

  骆凝接过去,细细地看照片,竹鱼却在看她。比起前几天,她的神色更加疲乏了,眼圈都是青黑。

  竹鱼突然拉她的袖子,说:“我今天不去了,我陪你。上次不是说想去吃东门那家甜点吗?走。”

  骆凝却摇了摇头,“我今天还有事,”又拍拍她,“你快去。”

  “什么事?”

  “嗯……打工。”

  竹鱼疑惑,“不是周末才打吗?”

  “那是另一个。”她笑笑,把她推到门口,说:“画完记得拿回来给我看看!”

  竹鱼只能抱着怀疑一步步离开,直到在地铁上,她才意识到——骆凝的笑变了很多,弯起的眼中飞扬的神采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衰靡的无力,被包裹成了难以发觉的沉静。

  竹鱼推开画室的门,和老板打了招呼。

  为了让画干得快点,她在画完第一遍后先用刀刮平。现在准备上第二遍色。

  竹鱼在心里算了算。应该刚好能赶上折春生日。

  从几周前挑到今天,她始终没想好送什么。有人说越贵越好,可她那些冷冰冰的零能毫不打折地传递出她的感情吗?

  竹鱼不这么认为。

  所以在那辆似乎要堵死在环线的轿车上,她望着若明若暗的长串车尾灯时,突然想到了——

  送一幅画。

  一幅不是用颜料、松节油和笔刷,而是由玫瑰、嘴唇和颤动的心绘就的画。

  ……

  把画带回宿舍的那晚,骆凝没有回来。

  竹鱼不停地熄屏解锁,和两个室友一起给她发微信,打电话,可是渺无音训。

  “要不报警吧?”姚莓提议。

  “不行,失踪时间不够。”

  “再等等。”竹鱼心里七上八下,望着窗户上的雨滴失神。

  微信页面全是绿色对话框,骆凝一条都没回。

  在第50通电话播出后,竹鱼终于听到了宛如天籁的接通声。

  “喂!”

  “骆凝你在哪儿?”

  目光都聚集在竹鱼身上。

  “喂……没事,我还好。”她回答,声音中满是疲惫,“我回家了,但没请假。明天下午才能回来,你帮我签个到。”

  “详细的回来再跟你说。”

  “好。”

  竹鱼挂了电话。只要得知她是安全的,一切就都不重要。

  ……

  骆凝回来的那晚,她们谈了很久。没有正常人想在中心湖边吹风受冻,但显而易见,她们不太正常。

  竹鱼没拦住骆凝买啤酒,只能看她像喝水一样往嘴里倒,跟着喝一口。

  “那天上课时,我就接到我舅舅的电话了。他说我妈还是没挺过去,在医院阖上了眼。”

  “我当时就崩溃了。”她问:“你懂吗?就是那种感觉——我住在火山边,一直抱着侥幸心理,觉得都过了一百年了,大家都住的好好的,怎么会轮到我呢?”她扯扯嘴角,“但火山就是爆发了。岩浆直接淹没了我,连呼叫都来不及。”

  “那你爸爸……”

  “那个人渣吗?早就不在了。”她扬起笑,“这是罪有应得。”

  竹鱼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拍她的背,说:“慢点喝。”

  “我以为我多打工多赚钱,只要付得起医药费就没事,可还是……”她忽然道:“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到这么远的地方上了大学。”

  骆凝絮絮叨叨地讲,竹鱼安安静静地听。直到被保安轰走,竹鱼才捡起地上的十几个啤酒瓶扔进垃圾桶,拉着烂醉如泥的骆凝回了宿舍。

  黑暗中,她的哭泣声是那么清晰,透过窗帘传到竹鱼耳中。

  第二天,骆凝却恢复了以前的样子。除却面色苍白了些,眼睛红肿着,黑眼圈垂到下巴外,一点端倪都瞧不出来。

  她问:“看啥呢,上课了,快走吧。”

  她又说:“对了,我和林凛复合了。”

  “什么?”竹鱼大惊失色。

  “至于那么吃惊吗?”她步履不停,“我回家得太突然了,大雪,打不到车,无奈之下给他打了电话。他立刻就来接我了,我哭了一路,他一直静静听我胡言乱语。最后我下车时,他抱住我,说还有他在,我不是孤单一人。”

  她摊手,“顺理成章。”

  “先等等,”竹鱼试图捋清楚,“你为什么会打给他?”

  “这不是很正常吗?”她露出了柔软的神情,“在最无助的时刻,你会下意识地打给最信任的人。”

  “因为我只信他。”

  “好吧。”竹鱼叮嘱:“千万别重蹈覆辙。”

  他们当年就因为要异地才分手,如今却又走上了这条路。竹鱼有些揪心。

  “放心。”她笑,“一定努力和你们一样甜。”

  ……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竹鱼回宿舍抱了画就冲到学校门口。

  折春降下车窗,露出一个笑。

  竹鱼打开门,坐下,问:“等了很久吗?”

  “没有,才来。”她说着,重新发动汽车,却听到竹鱼轻笑。

  “都熄火了,肯定等了不短的时间。”竹鱼振振有词。

  折春无奈,“你是福尔摩斯吗,大侦探?”

  “我是福尔摩鱼。”她笑着指点,“要学会抱怨和撒娇哦,说不定会得到奖励。”

  折春立刻尝试,说:“我等了好久好久,冷死了。”然后她转过头问:“什么奖励?”

  恰逢红灯,竹鱼装作苦恼地想了想,向她伸手,眨眨眼。

  折春不解其意,搭上手。

  竹鱼摇头,抬高了点。

  折春懂了,把下巴搭在她的手心,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竹鱼摸摸她的头,在折春抽身而去时轻吻上她的嘴角。

  她说:“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