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鱼平常最喜欢黄瓜味薯片,可今天却没什么心思细细品尝。

  她的左手在口袋中不时磨挲着那张纸片。

  旁边的云穗脱了厚羽绒服,露出里面宽大的T恤,戴上鸭舌帽,然后把包放在她左边的凳子上,说:“我先上台啦。“

  竹鱼点点头,右手握拳,“加油!我会帮你录像的。”

  “好呀,我要直拍!”

  竹鱼承诺:“没问题。”

  云穗走后,她才拿出口袋的东西——

  一张决赛票。

  和复赛票相同的设计,只把紫色改成了蓝色,从中端被折了一道。

  看来没收到回复,折春就把票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竹鱼打开微信,在折春的对话框打下了几个字又删掉,还是熄了屏。

  我到底要说什么呢?她想,语言有意义吗?它又能消解掉什么?

  她突然很羡慕折春那种毫无攻击性的坦然,骨子里的别扭和逃避让她连沟通都无力,更惶论解决。

  抬头时,她才注意到周围已经座无虚席,甚至还有人举着应援牌摇晃,把小小的礼堂烘托得像东京巨蛋。

  强劲的鼓点从音响中炸开,几个人从舞台两端聚合,随着节奏舞动起来。

  竹鱼在小学时学过街舞,每天都被老师批评为“动作软绵绵的,像商场门口的迎宾气球”。作为外行人,她在看舞台时往往最在意的是力度。

  因此,云穗在其中格外突出。

  她胳膊甩动的幅度、步子和定点都流畅到了极致,连表情管理都接近完美,一眨眼一咬唇都惊心动魄。金黄的长卷发在此时更是美到了极点,海妖般,让竹鱼理解了什么叫“连头发丝都在舞蹈”。

  被现场火热的气氛带动,竹鱼也不自觉地摇晃起来,加入声潮汹涌的海洋。高声呼喊的同时,她始终稳稳持着云穗的小相机,站姐一般恪尽职守。

  已数不清跳了多少只曲子,所有舞者都回到台上,拉手鞠躬谢幕。灯光骤然亮起,竹鱼才意识到自己右手酸痛,已握不住相机了。

  就在此时,一只手擦过她腕边帮忙扶住,让她顺势卸了力。

  她侧头去看,云穗微微喘气,眼妆被汗晕开,却显得一双桃花眼更亮。

  “恭喜。跳得超级棒!”竹鱼迫不及待,弯着眼祝贺。

  “谢谢。”

  云穗左手拿着一条毛巾,右手接过相机,翻看后惊叹:“你拍的也太专业了吧,”开玩笑道:“考虑去做站姐吗?”

  “再夸就收红包了啊。”竹鱼笑道。

  “收呗,”云穗大方道:“心甘情愿。”

  相机和毛巾都被装进包里,竹鱼还沉浸在兴奋的余韵中,抬头看离场的挤挤攘攘的人影,等云穗穿好羽绒服。

  “在看什么呢?”

  云穗把自己重新裹成熊,好奇地问。

  “……什么都没看。”

  竹鱼说完,自己愣了。

  云穗“哦”一声,点点头,“那我们走吧。”

  “饿吗?”她问,却意识到现在太晚,连食堂都关了,“啊……除了外卖什么都没了。”

  竹鱼把零食推到她怀里,“不饿,吃了这么多零食,我都快撑死了。”

  云穗似乎对“把她撑死”这件事十分满足,勾起笑容。

  路灯都照不明的夜,天边的云也成了浓重的黑。竹鱼的余光瞟过远处亮着灯的建筑,突然说:“也不是。”

  “什么?”

  “我是说,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她抬眼,“烤红薯,吃吗?”

  ……

  “冬天就要吃烤红薯。”

  云穗感慨着,把烤至橙黄的红薯一大口塞进嘴里,眼睛都眯起来。

  竹鱼小口小口地吃着另一个,和云穗并肩坐在长凳上。夜风很凉,她们一个人刚跳了舞身体还暖,一个吃得饱也不冷。

  云穗话多且密,半天不见竹鱼回应也不停,是天生的热场主力。

  “刚刚都是我的照片,”她说着,拿出相机,“我帮你拍怎么样?”

  “啊?”

  竹鱼平常拍景拍人,镜头对准的都是外界,自己很少入镜,不由有些慌张,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云穗倒是很有摄影师的架势,热情地提供姿势指导,“稍微歪歪头,对,刚好让路灯的光照到右脸上,不错。”

  竹鱼按她的指示偏头,垂眸,作出一副沉思的样子,脖子都等得僵硬起来,催促:“好了没——”

  又过了好一阵,一句“好了”才缓缓响起。

  竹鱼伸手要相机看,却迟迟没见云穗递来。抬头,她期期艾艾道:“你先保证别生气。”

  “我生气干嘛——”竹鱼觉得好笑,低头一看却失了语。

  无他,倘若不知道自己刚刚照过照片,说这里面是她她自己都不信。带点惨白的路灯、黑长发、深夜、直直悬在头顶的打光……这一切都指向了一个结果——惨案。

  “这是鬼故事吗?”竹鱼质问。

  “不应该是这样的……”云穗弱弱道,又说:“我水平低嘛,你教我摄影好不好?”

  又是一件出乎竹鱼意料之外的事。对上云穗那双桃花眼时,她不由笑了一下。

  云穗的心思几乎是明晃晃挂在脸上的,不带一点掩饰,就连借口也找的蹩脚。

  竹鱼突然问:“你为什么这么坚持?”她挑破一点,“我觉得我已经很明显了。”

  云穗一笑,说:“这就算是拒绝吗?我觉得机会还很大呢。”

  竹鱼定定看了她一阵,突然理解了,对于她这种自信的人来说,“对方会被吸引”这件事再顺理成章不过,因此任何的挫折都不过被挂上“暂时”和“渺小”两个形容词。

  但这一切在云穗身上却不令人感到厌恶,相反,在对比下,竹鱼竟然有些相形见绌。犹豫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所以为什么?我哪一点值得你……嗯……”

  “喜欢是吗?”云穗善解人意地补全,回答得很直接,“因为可爱啊。”

  “上课时撑着头很可爱,不敢和我对视也很可爱,就连找借口的别扭也很可爱。”

  竹鱼被她这种不是表白的却似表白的气魄震撼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云穗的语气愈发温柔,似乎近似于劝说了,“你为什么总是憋在心里呢?不论是什么想法,都说出来试试吧。”

  “比如,对我刚刚说的这些,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竹鱼闭上眼睛,“对不起!”

  “好,就是这样。”云穗温柔道,又调皮地眨眨眼,“但我不会放弃的——你知道吧?”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