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越压越低,折春又唱了一遍,雨便淅淅沥沥地洒下来了。

  寒风夹着雨,堪比淋冷水。两人沿着屋檐一前一后地走,话却没断过。

  折春打了个哈欠。

  “昨天熬夜了吗?”竹鱼问。

  因为耳边的雨声和前后距离,她不得不把声音放大,并且为了看路,对话对象还不能回头。这种感觉有点奇怪,但竹鱼却莫名地觉得有点浪漫。

  折春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你应该问,昨天睡着了吗?”

  竹鱼问:“习惯性失眠?”

  “差不多,就是睡不着,脑子想东想西的。”她跨过一个小水坑,提醒:“这里有水。”

  她顿了顿,又把刚才的话说完:“吃了药能好一点。”

  “有去看过医生吗?”

  “嗯。医生开了点药。”

  “安眠药?”

  “……艾司唑仑。”

  啊。刚才的手抖,还有眼中那种要飞起来一般的狂热是因为这个。

  空气一时安静下来,只有雨滴敲击地面的响声。

  折春的步子快了些,敲击地面的频率变得比雨还快。

  竹鱼张了张嘴,突然发现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好像平时对话中自己一直在刻意忽略掉称呼。

  眼看宿舍楼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竹鱼连忙小跑几步,拉住她的衣角。

  “折春。”

  刚好到了教学楼的尽头,没了屋檐,雨水打在她的发间。竹鱼把她拉回来。

  折春挑了挑眉,意思是“怎么了”。

  这个动作让她无端显出锋利,和推送上的图片重合。第一次相见时韩式温柔的样子消弭了太多,但竹鱼却莫名地更攥紧了手。

  “学姐。”

  她突然这么叫,语气比起刚才更接近“抱歉”,然后敏锐地察觉到折春僵硬的身体。

  “我没生气。”折春无奈道。

  竹鱼点点头,表示她知道,“就是有点不开心?”

  折春很诚实地“嗯”一声。

  “对不起。”竹鱼很爽快地道了歉。

  见折春的眉眼柔和了许多,她又提出:“以后睡不着就打给我吧,让我试试当催眠大师?”

  折春盯着她过于真挚的眼睛,唇无端勾了起来,问:“这是出于歉意吗?”

  竹鱼回答:“不。这是出于我想。”

  和雨一起停下的,是折春内心满溢的躁意。

  各回各宿舍后,竹鱼洗了个澡冲掉满身的寒气,又把自己瘫在靠背椅上,思绪驳杂又恍惚。

  她摁住“砰砰”直跳的心脏,觉得自己有点完蛋。

  折春唱歌的声音、她垂在耳边的碎发、被雨打湿的脆弱疏离的面庞和脸颊上小小的雀斑都反复出现。

  漂亮、温柔、可爱这些形容词虽然重要,可对于她来说,那一瞬因怜爱而出现的心颤才是最可怕的——

  那代表着她的心在为另一个人跳动,或者说,那一层薄薄肌肤下跃动着的温热,正在与另一人合成唯一的频率。

  她一把抓起吹风机,去一层的插销处吹个头发冷静一下。

  头发太长是真的不太好吹,以前高中时期的齐耳短发只需要一分钟就能从滴水到半干,现在吹上十分钟发根还是湿润的。轰隆声停下时,竹鱼听到身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向左迈了一步,竹鱼就从镜子里看见了她的脸。

  没了烈焰红唇、张扬眼线和美瞳,云穗变了许多,但从那双桃花眼和长到腰间的金发也可以清楚地分辨出她是谁。

  “我叫了你好多声呢。”她委屈道。

  竹鱼晃晃吹风机,也委屈,“声音太大了。”

  “主要是你想事情太认真了。”云穗笑笑,弯腰把吹风机插上,问:“没想到我们在一栋楼,我在三层,你呢?”

  “二层。”

  竹鱼边梳头边打开微信回消息,直到抬起头,才对上镜子中云穗的眼睛。

  她没有掩饰自己直白的视线,反而适时停了吹风机,用一种很甜的语气叫竹鱼的名字,问:“能不能打开一下我的对话框?”

  竹鱼依言打开。对话框里除了系统发的【你已通过好友验证……】,只有云穗发来的一条【下午好】。

  她这才想起自己看了消息但忘回复的事,赶紧把表情拉到最底下,在她的眼皮下发了个兔子探头的表情过去。

  然后云穗口袋里的手机一震。

  她笑笑,解释:“你不回我我都不敢打扰你了。”

  竹鱼道歉摆手,“白天有点忙。”然后把吹风机折好,告别:“我先走啦?”

  “不陪我吗?”云穗反问,然后在竹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时又道:“开玩笑的。拜拜拜拜。”

  ……

  竹鱼戴着耳机瘫在床上,点开播放器,打下“仓颉”两个字。

  鼓、贝斯、效果器把人声烘得嘈杂,她又在电台和视频软件里翻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吉他版的。

  女声温柔,声线浅缓,可一曲过后,耳边残留的还是折春的歌声。

  震动声切断了歌曲,窗帘被骆凝拉开。

  “十点抢票,链接发你了,搞快点。”

  竹鱼迷惑,“什么票?”

  骆凝一脸无语,“你说什么票。”

  哦,她反应过来了。是“十佳歌手”的票。

  十佳歌手!

  竹鱼打开朋友圈,果然已经被抢票推送刷了屏。她还在一众人中看到了蔚子洺的名字。

  她一个翻身下了床,嘱咐骆凝,“你也帮我抢一下!”然后又趴到其他两个舍友边上投掷祈求的眼神。

  ……

  无果。

  竹鱼把手机屏幕都快戳出洞来了,还是在“系统繁忙”的页面卡了整整五分钟,再进去时剩余票数就成了大大的“0”。

  骆凝无奈摊手,表示她也没抢到。

  另一个舍友姚莓却大喊:“我靠,我中了。”

  竹鱼立刻冲过去。

  见她眼睛亮亮地盯着,像条狗狗一样把手搭在她的腿上,姚莓直接把二维码截图发了过来。

  竹鱼不可置信,问:“真的吗?”

  “当然,我就是享受一下抢到的过程,我周四有晚课,本来就没时间去看。”姚莓头也不抬地看着电脑屏幕,下一秒就被兴高采烈的竹鱼摇得发昏。

  “啊啊啊啊莓姐你是我的神。”

  “好了好了……”

  这种兴奋感在看到蔚子洺的求票朋友圈时达到了巅峰。

  兑票时间安排在整个下午,竹鱼刚吃完了饭就冲向了大礼堂排队。

  票面光滑,主色调是浅紫,设计精美,是票根都可以留下来当作纪念品的程度。她拿到手的第一件事就是拍照,然后发给折春。

  竹鱼:复赛现场见!

  顶端的【正在输入中……】出现了又消失。

  折春回了一张照片——也是复赛票。

  折春:我正准备约你见面给你票呢……

  竹鱼:你抢到的吗?

  折春否认:亲友票。

  竹鱼立刻回:我晚上找你取,别给别人!

  然后迅速打字发了个朋友圈——

  [出十佳歌手复赛门票一张,想要的滴滴我!]

  刚发出去几分钟,竹鱼还没来得及赶到教室,手机便震了起来。

  蔚子洺:你好。

  蔚子洺:门票还在吗?我可以有偿,你报价。

  云穗:滴滴!

  云穗:还有票吗(哭)

  竹鱼毫不犹豫地回了蔚子洺“没有”,然后和云穗约好时间。

  再点开朋友圈,评论区多出好多求票留言。

  她统一回复:出完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