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进院子就听见小丫头扯着嗓子嚎啕大哭了,”放下手中东西的人赶紧大步过来,把站在梳妆台前的如意抱到怀里,掏出巾帕来涕泪一把擦,“呦呦呦被你阿娘骂啦?说罢你又做了甚翻天的事了?行行行,不哭了乖……”

  如意搂住阿大脖子,哭得比方才更狠,边哭边指着花春想控诉:“良良良良打打打啊……”

  容苏明心都快跟着碎了,刚准备往花春想那边去,如意就挥着小胳膊打啊打个不停,不要去阿娘跟前。

  “肯定是你做坏事了,”容苏明抱着孩子在屋里转圈,外头特别冷,也不敢把小妞妞抱出去,逗她道:“屋里这么大股香味,你是不打翻你阿娘的脂粉了?”

  如意用力揉着眼睛,哇哇哇哭得委屈且凄惨。

  花春想终于放下手里的事情,那般长地叹了口气,抬起头后神色依旧可见余怒未消,她微愠道:“何止是打翻了我的脂粉,整个梳妆台都差点被她掀翻,容苏明,你女儿如今是真的长本事了,气得我都想拎起来揍她。”

  “……”如意紧紧搂住阿大,又一波涕泪往她阿大肩膀上蹭。

  容苏明凑近女儿闻了闻,小家伙身上果然还残留着那些胭脂香味,混着特属于小孩子的奶香,都不用捉贼捉赃。

  容苏明有心回护也没法理直气壮,动动嘴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来:“该!”

  如意:“……”

  哭得稀里哗啦的小丫头最终还是被哄好了——哭到后半截儿没力气了,搂着阿大脖子找阿娘,一头扎到她阿娘怀里吃着奶奶睡着了。

  抱孩子是个累活儿。

  容苏明两手叉腰站到被小木栅栏围起的小暖炉旁边,朝花春想怀里那个翘着脚边吃边抽噎的小人儿抬了抬下巴,笑眯眯问道:“我进来时候你是在让她面壁思过么。”

  “面什么壁,她站都不要自己站着,还思过咧,”花春想压低声音气呼呼道:“她自己爬上梳妆台,掀翻了妆奁盒外面放的所有东西,西洋镜也碎了,什么不能吃的她也都咬了几嘴,你是没见你女儿当时的模样,把自己画得花花绿绿……”

  说着说着,她被如意那大花脸的模样逗得笑起来,把孩子往怀里搂了搂,道:“你闺女毁掉的东西,你赔我。”

  “赔,”容苏明倒换中心,把另一只脚靠近暖炉——外面漫天飘雪,下午她踩湿了棉鞋,袜子这会儿还没干,“要什么都赔给你,后天铺子就收招子放年休了,大后天咱们就上街上转转,要什么买什么,如何?”

  花春想要笑不笑得瞧过来,无情地提醒道:“你铺子放年休正是歇市之日,容苏明,敷衍我也不是这般不走心的。”

  “啊,歇市呐!”容家主挠挠眉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那不然你明日下午去铺子里寻我,待我忙完之后咱们抓紧时间去买东西?”

  “如……”花春想才开口,不巧被改样的敲门打断:“阿主,梁管事叫人来传话,那边有点事需要您过去看一看。”

  堂前巷,住着兰氏和她的两个孩子。

  容苏明用掌根按了按眉心,又瞧了眼窗户外的漆黑夜色,徐徐道:“我过去看一眼,不然你就先用暮食罢,别等我了?”

  怀里的孩子可能实在是哭得太累了,目下睡得又熟又沉,花春想顿了几息,道:“不然我和你一道去?左右如意一时半会儿也赢不了,今儿午后她没睡。”

  容苏明垂到身侧的手神经质般突然虚虚半握起来,又在悄无声息中缓缓松开,她点头道:“也好,那就一起过去趟,你穿外袍罢,我去书房拿点东西,前庭等你。”

  说罢,容苏明先一步离开起卧居,花春想把孩子放到卧榻最里侧,轻声唤改样进来交代她在这里照看着点如意,青荷穗儿在厨房做饭,估计问就快做好了。

  今天差不多可以算是憋在起卧居里整日没出门了,裹好厚厚的外袍,容夫人才出门就险些滑倒,被泊舟及时拉住。

  “你从哪里跑过来的?”花春想下意识地问道:“今日课业写完没?……嘶,手这样凉,是不是又在后院玩雪?”

  泊舟嘿嘿笑起来,忙不迭缩回手往自己胳肢窝下头夹,“课业当然写完了,穗儿姐姐说厨房不要我帮忙,叫我领桂枝去堆雪人,主母,我们在后院堆了两个雪人呢!”

  “两个雪人,怕是没有一个时辰弄不好罢?”花春想边往前庭走着,边把自己手里的暖手炉塞给皮猴子泊舟,“拿着暖手,莫让手上出了大冻疮才是,桂枝呢,你来这里找我,桂枝去了哪里?”

  泊舟亦步亦趋跟在花春想身侧,不时还调皮地在落了层雪花后又结起薄冰的路面上出溜几下,嘴里的白雾刚冒出来就被凌厉的夜风吹散。

  少年道:“她去厨房帮忙了,但我觉得穗儿姐姐会把她再撵去照看如意,穗儿姐姐从来都舍不得我和桂枝动手做活,青荷姐姐也是。”

  花春想和小孩闲聊道:“我没来之前,你们年关都怎么过的?”

  “就那样过啊,”泊舟道:“阿主一直忙一直忙,然后迦南哥回家年休,改样姐姐和巧样姐姐也下庄子,各自回自己家去,小年夜要是阿主在家,她就会和我一起吃饭,哦还有小狗,我们仨一起守岁。”

  “堂前巷呢?”

  “堂前巷啊……”泊舟粗粗回忆了一下,道:“堂前巷那位是去年阿主成亲前才回来的,听陈卯说之前他们一直住在,住在歆阳城外,他们是被人抢了房子赶出来的,无家可归才来投奔的阿主。”

  “投奔?”花春想问。

  泊舟点头:“对呀,陈卯说等将来有一天他出人头地了,他就把钱连本带利还给阿主。”

  泊舟性格好,和谁都能玩到一起,又与陈卯同在一个学堂,俩小孩一来二去就熟悉了,重要的是泊舟也不介意陈卯比自己大几岁,不仅和陈卯一块玩,家里让他带去学堂的加餐,他也会时不时就给陈卯送去一些。

  主院离宅门不算太远,没说几句话两人就到了前庭,容苏明就站在门房外,手里提着盏灯笼,隔着小窗户在和门房里的保根在说话。

  她眼睛本来就有些不好,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又是夜里,即便是到处都亮着灯笼,容苏明也是直到花春想完全走到自己面前,她才停下嘴里的话,朝东侧门的方向努嘴道:“扎实已经套好车了,走罢。舟舟过来提灯。”

  泊舟忙不迭过来接灯笼,容苏明把衣领御寒风衣兜头兜脸扔给泊舟,门房里的保根瘸着腿跟出来,准备等人都出去后栓侧门。

  “连个风衣都不知道裹,回头着凉了看你怎么办……”容家主牵着容夫人往外走,忍不住念叨不怕冷的小孩儿容泊舟。

  泊舟走在侧前方,闻言哼唧了两声什么,话语未待传进容苏明耳朵,就被风雪搅碎吞进了漆黑夜色中。

  堂前巷离容家宅子不算远,但也不是很近。

  风雪夜路难行,扎实赶车赶得异常小心谨慎,街上几乎没有半个人影,偶尔遇见队巡查治安的武侯,扎实都要停下车来接受检查询问——风雪夜和暴雨夜一样,和“太平安稳”四个字的关系总会有那么一些些的微妙。

  赶到堂前巷已是大半个时辰之后,即便扎实提前在马车里放了暖炉,容苏明还是冻得两脚没了知觉。

  耳朵通红的泊舟刚从车上跳下来,就立马两臂环在嘴前埋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打了寒颤。

  梁管事竟然在宅门下等着,忙不迭解下自己身上风衣给泊舟罩上,“我的小爷哎,这么大的风雪,你不好好在家待着怎的也跟着跑来了?!”

  “阿主叫我来的呀,”泊舟吸吸鼻子,扭过头朝身后一指,“主母也来了呢。”

  泊舟身后不远处,花春想正在扶容苏明下马车。

  梁管事把自己手里的暖手炉也一并塞给泊舟,踩着雪过来迎两位主,叉手道:“阿主、主母,实在是事情有些棘手,老梁这才烦请阿主过来,外头冷,二主先随老梁进去罢,阿主这是怎么了?我叫人过来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