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师凝进来之前就听说了不少这位贵人的“事迹”,她一点也不想被做成人灯,只能卖了命地使出看家本事侍候这位。

  片刻后,一声低沉的喟叹轻哦从男子紧闭的口中溢出,神色/欲/迷/还醒,额角已见细汗——可见强忍的艰难。

  “朝歌忠勇林氏如何?”一道温和从容的声音从那边的屏风后响起,正是容苏明本人。

  青年男子眉头骤然蹙起,抓着他师凝头发站起身来,迫使他师凝也跟着跪在地上直起腰来。

  动作未停,青年用力把他师凝的头按向自己,朝屏风后面道:“何不直接出来观?爷就喜欢旁边有人看着,商若看得越有兴趣,爷的心情嘶……心情就越好,说不定就、就说得越多!”

  这几句话乍一听让人无语,容苏明却从中听出深意。几声窸窣后,她竟然真的起身走出了屏风。

  抄着手靠到屏风边上,大东家的视线毫不闪躲地投过来,淡淡道:“苍州牧行范氏与朝歌忠勇将军林府往来勾结,某欲知其所有。”

  “这问这个呀,且容我花点时间想一想……”青年男子把他师凝缓缓扶起,件件脱掉妓身上衣物,直至最后寸缕无有。

  “林氏如今的内宅主母姓贾,贾妇姨母家表妹阚氏为苍州府台之妻,阚氏姑家表兄,即是范氏商号大东家,范氏行事很辣,至今不曾被人抓住过把柄,除了我……”满室照明灯盏更显女子细腻白皙如玉,青年男子边说话,边一点点朝他师凝抚摸过去。

  这样一副靡靡场景下,没人知道他脑子里想的是“这种皮若制成灯罩,再画上一副美人图,叫书法大家题了字,那该有多美啊……”

  半个时辰后,容苏明步履踉跄地离开这里。

  沿着回字廊往下走,再顺着楼梯下至一楼,鸨见得容大东家这么个金灿灿的客出来,忙不迭婷婷袅袅迎上前来。

  与外头常见的浓妆艳抹腰圆背厚年过半百的鸨不同,鸣瑶坊这位鸨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妆容精致,衣着得体,身材曼妙,既不过分殷勤也不卑下伏低。

  “客酉初才至,臧主等客还都没从楼上下来呢,您这便要走了?”鸨说起话来是真不怕得罪人。

  容苏明刻意吃了一壶酒,此刻的眼睛里有六分半醉意,仅剩两分半清醒,余外那一分变成酒壮怂人胆,伸手将鸨拉倒了跟前。

  容家主放肆一笑,低头过来与鸨咬耳朵,外人看来,这位容家主当真是吃多了酒,竟敢光明正大调戏鸣瑶坊的鸨妈。

  却不知容大东家耳语都说了些什么,更也无人看见鸨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

  耳边好似还徘徊着容苏明的温热吐息,鸨心里却已是瞬间冷如数九寒天,险险冻僵在原地,情绪如此起伏,竟也未遮掩住她心底最深处那如烟花般炸开的灿烂。

  好歹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鸨,很快回过神来,亲自送容大东家出门。

  鸣瑶坊门外同样寸土寸金,无丁点停车之所,所有客乘来的车马皆得各自寻地停了,多有不便,日久了来客都直接在门外雇轿子坐,是以鸣瑶坊门外长年聚着数不尽的软轿。

  容苏明才一出来,许多拉客的轿夫就哗啦一下围了上来,“客去何处?上轿来罢!”“不计价钱,客只管上咱的轿子,看心情给钱嘞!”……

  鸨扶着脚步踉跄的容大东家,另一只手拨开争相拉客的轿夫们,一步三晃来到斜刺里一条漆黑巷子口。

  站在灯火通明的街上,依稀能看见巷子深处有一辆马车的边角轮廓,或许那不是马车,但鸨其实并不关心那究竟是什么,她停步巷子口,任车夫扎实过来扶他家阿主走向停在巷子深处的容家马车。

  巷子深深,与莺歌燕舞光怪陆离的南曲长街形成鲜明对比,残断的歌儿调曲传来,在夜风里破碎了满目漆黑。

  “我知你也在,”鸨扬声开口,冲着容苏明背影,却分明是在和别人说话:“没良心的东西,用完老娘就一脚踹开,三年了都再没胆子出现在我面前过,我又没追着你不放,用得着你对我的鸣瑶坊绕着步子走?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来……那些无知蠢货们俸你如神明般英武,呸!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那个被人追打得抱头鼠窜半死不活的狗东西!一辈子都是!”

  容苏明来到自家马车旁,借着似有若无的光线挪步至车尾,扶着墙壁大吐特吐起来。

  鸨骂了多久,她就吐了多久。

  鸨心里也有数,骂痛快了就及时离开了巷子口,她看似骂得舒坦,心里究竟是何滋味却终究是如人饮水。

  马车后头,一只水囊及时从旁边递到容苏明手里,武侯劲装在身的温司正不冷不热道:“不过才一壶酒罢了,还不至于吐成这般。”

  “……”容苏明狂灌自己清水,又洗了几遍脸,恨不得把五脏六腑也都洗涮一遍,最后无力地坐在了车尾板上,声音嘶哑道:“你他娘去跟那么号变态聊聊天去啊,干他母的,还得眼睁睁看着他做那档子事,我估计得两个月不能碰……还跟我说他用人油做熏香,我他妈呕——”

  可怜的容大东家又一次冲到墙边吐了起来。

  温离楼抱着刀靠在旁边,分明是摇头叹息的语气,神色却是按捺不住的兴奋,她道:“所以缉安司才会有今日之雷霆行动,容二,此事过后,你丰豫再不是黑白两道通吃了,最后再问你一次,可要反悔?”

  容苏明早已扶着墙蹲了下来,吐出口中残余酸水,她有气无力向温离楼这边挥了下手,“滚你娘的罢,抓不住人老子活劈了你。”

  方才在那青年男子跟前,但凡容苏明露出丝毫与生意无关的犹豫或恐惧来,那么眼下骂温离楼的就不可能是这么个活生生的人了,它有可能是条血淋淋的胳膊,有可能是颗黑白分明的眼球,反正不会是全须全尾的容苏明。

  温离楼悄无声息抹去掌心里的冷汗,利索地朝巷子更深的地方打了个手势,潜伏在漆黑夜色里的武侯们鬼魅似地开始行动。

  在温离楼提着刀离开前,这位一司之正轻飘飘留下一句话给友人容苏明。

  “戒色清心,阿弥陀佛。”

  瞧着暗色劲装在夜色里一闪而去,容苏明又灌进嘴里一大口清水哗哗地漱口,今天夜里第八百次问候温离楼的祖宗十八代。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说呢……

  谢谢阅览

  狗温楼:只要我不承认,挨骂的就不是我。

  75.金豆叫娘

  歆阳缉安司司正温离楼今岁不过而立之年,珑川官场上曾有人在分析过珑川当局局势后,言之凿凿地下过预言,道是温离楼至少要在歆阳缉安司熬过四十岁年纪,或者除非他再来一次当年单枪匹马深渊屠龙的传奇事迹,不然他不可能轻易再加官或擢拔。

  大晋官场就是这样,一个萝卜一个坑,只有上个萝卜腾出坑,下级的才能依次往上填补,然则就这个补坑的过程,年纪也是道让人束手无策的坎儿,没背景的人资历只能靠熬。

  温离楼未及三十便掌缉安司之事已经是朝廷内阁特令的结果了,毕竟上一任缉安司司正四十三岁才靠资历与人脉爬上这个位置,如今温离楼这家伙又闷不吭声成功缉捕道上人称“提灯师”的巨犯卞髦,歆阳最高长官石公府第一反应不是如何快速纠集人手开始重新调查卞髦涉过的案子,而是第一时间修书一封派心腹送往珑川督抚府。

  歆阳公府,公府司:

  “我说公府大人您这就有点不太厚道了罢……”温离楼未等差役通报直接推门而入,惊得正头对头靠在一起低声商议赔偿事宜的石公府与身边的文吏同时浑身一抖,一个激灵从脚底板打到头发梢。

  看着眼前这个身披朝阳挟风带雨般闯进来的青年,石公府头皮阵阵发麻。

  他犹清楚记得当年那个浴血归来的年轻人,是如何扬着下巴,神色倨傲又风轻云淡地把盘踞在疙菪山二十多年的山匪头子的脑袋扔到他脚下的,眨眼间,回忆中那个满脸血污的赤胆青年,正穿越数载春秋岁月,渐渐与眼前这个同样堪称狼狈但却颇为不羁的俊秀男人重合、重合,再重合,直至最后合二为一。